含妃是太后的孃家人,而太后並非風凌逸的生母,她雖爬到了人生的巔峰,可惜卻膝下無子。當年風凌逸剛剛登基不久,根基不穩,正需要太后的鼎力支持,因此對含妃十分寵愛。當時皇后就已經病重,太醫斷言她命不久矣,所以太后原本是想等皇后去世之後讓風凌逸立含妃爲後的。
誰知薛妙靜偏偏在此時入宮,立刻搶走了含妃所有的一切,如今更害得她流產,太后自是勃然大怒,要立刻處死薛妙靜,爲含妃報仇。
幸虧風凌逸萬般不捨,爲薛妙靜極力爭取,並保證立含妃爲後,太后才勉強答應留她一命,將其趕到了宮中最偏遠的流葉齋,也保留了她的妃子名號。不曾將其打入冷宮,還是看在了風凌逸的面子上。
原本以爲障礙已經掃除,終於可以如願,誰知含妃因爲這次流產傷了身子,竟從此纏綿病榻,怎麼調理都不見好,很快便形容憔悴,無論如何都不具備母儀天下的條件了。於是,纔有瞭如今的梅皇后。
梅皇后乃保國公之女,同樣色藝雙絕,尤其擅長琴棋書畫,當年也很得風凌逸寵愛,一入宮便被封爲梅妃,很快誕下了皇長子風千洌。風凌逸經過各方面的權衡和考量,最終立她爲後,倒也得到了包括太后在內的大多數人的贊同,過程十分順利。
只苦了可憐的薛妙靜,雖然當時她拼命喊冤,聲稱自己根本不曾推倒含妃,但含妃流產是事實,又有數名侍女作證,她的話根本無人相信。被趕到流葉齋之後,她才發現自己也已經懷有兩個月的身孕,便託人向風凌逸求情,希望他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再查一查含妃流產的真相。
只可惜當時太后還手握重權,風凌逸根本不敢與她硬碰硬,更不可能爲了一個女人置自己的皇位於不顧,便暗中勸薛妙靜先行忍耐,等他真正掌握了梵音國的大權之後再爲她平反昭雪。
然而這一等就是數年,等風凌逸熬到太后一族衰落下去,真正手握實權時,他身邊早已美女如雲,不知臨幸了多少佳麗,早就把薛妙靜這朵昨日黃花忘到九霄雲外了!
而薛妙靜也從最初的滿懷希望到後來的一次次失望,終於徹底絕望,每日守着一盞孤燈苦熬歲月,再也不曾奢望走出這牢獄一般的流葉齋。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唯一能夠給她一點慰藉的,就是十月懷胎期滿,她順利地誕下了一個女兒,便是如今的風千柳。
風千柳雖貴爲公主,卻被薛妙靜連累,從未享受過絲毫公主該有的待遇,不過幸虧流葉齋除了一個伺候薛妙靜的嬤嬤,根本無人靠近,否則她註定要像沐雲蘇一樣受盡欺凌。從這一點而言,她還算是幸運的。
當然,也正是因爲這樣,她自小便養成了卑怯柔弱的性子,行不敢大步,言不敢大聲,彷彿一隻極易受驚的小白兔,即便無人在側,她也總是低頭縮肩,戰戰兢兢,整日躲在房中不敢見人。像今日這般出現在御花園見見天光,也是極爲罕見的事。
這些前塵往事風千儀也只是在聽梅皇后與其他妃子閒聊時偶爾提及,過程如何並不清楚。至於這個同姓不同命的妹妹,她也是隻聞其名,從未與其見過面,今日一見才知居然生得如此我見猶憐,倘若薛妙靜依然得寵,甚至成了皇后,她必定很得風凌逸的喜愛吧?
幸好,那只是如果。
風千儀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什麼公主,連宮女都不如!”
“是啊!”念薇忙隨後跟上,“千柳公主的確挺可憐的,皇上若是見了,都不一定知道她是誰,她的死活恐怕只有靜妃娘娘在乎吧……”
她原本只是可憐風千柳一句,風千儀卻突然停住了腳步,眼中閃過一抹狡詐的光芒:“你說什麼?”
念薇嚇了一跳,忙不迭地屈膝施禮:“奴婢胡言亂語,請公主恕罪!”
風千儀嘴角浮現出一抹陰沉的笑意:“她的死活沒人在乎……有道理……”
念薇不敢說話,心下卻鬆了口氣:這麼說公主不怪罪我?
似乎聽到這邊有些動靜,正望着湖面出神的風千柳轉頭看了一眼,跟着臉色一變,立刻起身疾奔而去。
風千儀衣袖一甩,越發笑得陰狠:跑那麼快乾什麼?本公主還有事請你幫忙呢!
原本只是因爲在房中實在待得要瘋掉了,風千柳才趁着天剛矇矇亮跑到御花園透透氣,也不曾想到會碰上風千儀——當然,她也不知道那究竟是誰,只不過無論是誰她都會是這樣的反應而已。
回到流葉齋,姜嬤嬤正在門口伸長了脖子張望,看到她才鬆了口氣:“公主總算回來了,娘娘可擔心死了!”
風千柳溫柔地笑笑,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嬤嬤放心,我只是去附近走一走,不會出事的。”
“可難說啊!”姜嬤嬤嘆了口氣,“娘娘最擔心的就是你被人欺負,你也知道在這皇宮之中,如果沒了皇上的庇佑,無論娘娘還是你這位公主,都會很慘的。”
風千柳咬着脣沉默下去。剛剛十六歲,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華,她卻只能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苦度青春,那種滋味根本筆墨難以形容,也難怪她才二八之齡,臉上卻已寫滿垂垂老者都未必積累起來的滄桑苦澀。
進入流葉齋,前廳的桌旁坐着一箇中年女子,同樣滿臉焦急,正是已被貶至此處十幾年的薛妙靜。
時至今日,她也不過剛過三十歲,鬢邊卻已可以看到絲絲白髮,雙眼更是因爲日夜流淚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只看得到灰濛濛的一片,暗淡無神。昔日溫潤飽滿的紅脣也慘白乾澀,襯着蠟黃的臉,哪裡還有半分美人的影子?
歲月是把殺豬刀,何況薛妙靜過的這種歲月,簡直比殺豬刀還要厲害,她能堅持活到今日,已經很不容易了!
“孃親。”風千柳收起滿腹的愁緒,儘量露出一臉溫柔的笑容,“快吃飯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我在等你。”薛妙靜有些責怪地看着她,“清早起來就不見人影,跑哪兒去了?當心被壞人欺負。”
風千柳微笑:“我沒事,好歹是公主嘛,哪裡會有人欺負我?”
薛妙靜嘆口氣,可是不等她開口,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你確定你還算是公主嗎?”
三人愀然變色,齊刷刷地猛一回頭,並且齊聲開口:“你是誰?”
站在門口的正是風千儀,錦衣華服的她與粗衣布裙的風千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是除此之外,風千柳俏麗的容貌和嬌柔的氣質竟彷彿比她猶有過之,似乎並不遜色多少!
端着高高在上的公主架子,風千儀嫋嫋婷婷地走了進來,臉上的笑容自以爲高貴優雅:“本宮乃是當今皇后的女兒,風千儀。”
三人吃了一驚,姜嬤嬤立即屈膝行禮:“參見公主!”
薛妙靜雖然早已不得寵,名號上卻畢竟還是妃子,自然無需向風千儀行禮,只是有些無所適從。風千柳更是手腳輕顫,怯怯不安:“皇……皇姐……”
“皇姐?”風千儀扯着嘴角笑了笑,雖然沒有如何尖刻的言辭,語氣中的輕蔑卻已足夠令人無法承受,“你在叫本宮嗎?”
本就戰戰兢兢的風千柳頓時更加手足無措,頭都不敢擡了:“是,是,我……”
“不過也沒錯,你是本宮的妹妹。”眼珠一轉,風千儀的語氣居然溫和了許多,端着的架子也稍稍往下放了放,“本宮今日來找你,乃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跟你商議,當然,也是給你和你娘一個機會。”
母女二人對視一眼,各自驚疑不定,風千柳更是惴惴不安:“什麼……什麼機會?”
風千儀看了薛妙靜一眼,轉身就走:“跟本宮來吧,只准你一個人來。”
風千柳愣了一下,薛妙靜已一把拉住了她:“不要去!”
“機會只有一次。”早已料到她必定是這樣的反應,已經出門的風千儀冷笑了一聲,“當然,如果你們母女倆想一輩子留在這裡,那就不必來了!”
這句話準確地戳中了兩人的痛處,臉上變色的同時,風千柳邁步就奔了出去:“皇姐!等等我!”
“千柳!你……”薛妙靜急得追了上去,卻不小心撞在了桌沿上,登時一聲痛呼,“啊!”
姜嬤嬤忙上前扶住了她,與她一起來到了門口,才發現兩人並不曾走遠,就在前面的花圃前說着什麼,不由稍稍放了心:“娘娘,咱們在這裡等等,不會有事的。”
毫不意外風千柳會跟出來,風千儀的嘴角掛着一絲得意的笑,跟着輕聲說了好一會兒,才聽到風千柳一聲驚呼:“什麼?不、不行!絕對不行!”
風千儀冷笑:“你可以再考慮考慮,只要你做完這件事,本宮就讓父皇爲你娘平反昭雪,從此之後你也可以像本宮一樣成爲真正的公主。如果你不肯,你娘就只能一輩子待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苟且偷生!”
“我……”風千柳明顯地猶豫起來,可以看出內心的掙扎有多麼厲害,“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