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
“二爺,姑娘,這邊請。”一個十幾歲的宮女上前過來領路。
肖瑤手心都是汗,小心肝跳得“通通”直響,上臺階的時候差一點踩了裙子!
軒轅離低頭,略含了笑意,“父皇尚未到。莫怕,有我。”
沒等肖瑤答話,二人便進入了大殿。門口彩娥宮女成排、太監小廝列隊。
肖瑤一眼便看見坐在正中椅上低頭飲茶的中年女子,必是陳貴妃了。
年紀已在四十左右,着淡藍色繁花宮裝,外面披着一層金色薄紗,寬大的衣襬上鏽着紫色的荷花,倒也應季。
滿頭烏髮挽了一個高髻,正前方簪了一支赤金鑲嵌珠玉的孔雀開屏禮冠,髮髻側放插着鏤空飛雲金步搖,鬢角簪着一朵淡紫色的芙蓉絹花。
看起來倒也端莊,自有一股富貴之氣。
軒轅離早鬆了肖瑤的手,上前一步,沉聲道:“母妃。”
此時,肖瑤卻不慌了,看着低頭喝茶、眼皮也不擡的陳貴妃,施禮道:“晚輩肖瑤給娘娘見禮了。”
知道兩人來了,陳貴妃卻還不緊不慢地呷了一口茶,在嘴裡品了品,緩緩嚥下。
擡起右手,接過身邊陳嬤嬤遞過來的錦帕,倒似沒聽見二人說話似的,沾沾左邊嘴角,沾沾右邊嘴角,放到左手裡,又慢慢放到手邊桌上,才擡頭看過來。
在肖瑤眼中,陳貴妃無疑是個極美的女人。
高額頭、大眼睛、鵝蛋臉、圓下巴,皮膚細嫩白皙、嘴脣不薄不厚、牙齒潔白整齊,整個人
打扮得體,儀態萬方,端莊威儀。
看看軒轅離和軒轅煜兄弟就知道了,俗話說“兒肖母”,兄弟二人的好相貌來自母親陳貴妃。陳貴妃自然知道肖瑤在打量自己,卻只看着自己兒子,面帶微笑、語氣慈愛,“離兒回來了。”
自始至終,眼睛竟未瞟肖瑤一眼。
見自己的母妃如此冷落肖瑤,軒轅離有些不快。
軒轅離俊臉冷峻,暗自腹誹,“母妃這是故意給阿瑤難堪!既然答應見一面,何必鬧些不愉快!阿瑤那丫頭又是個毒舌的,娘倆兒一見面要是鬧僵了,以後可不好再見面!”
想到這裡,眼睛不由得便看向肖瑤。
肖瑤卻不惱,心裡明白得很,“自古婆媳是天敵,更何況婆婆是貴妃、媳婦是農女,怎能指望她第一面就像好朋友似的招待自己?”
陳貴妃見軒轅離一臉心疼地看着肖瑤,暗暗咬牙!
肖瑤卻開口了,“娘娘,今晚肖瑤冒昧打擾,若有不方便之處,還請您多多擔待。”
聽肖瑤再次開口,陳貴妃終於正眼看了肖瑤一眼。
不看則已,一看心中卻突然一驚!
這丫頭竟長得如此絕美,真如仙女一般!
且,看她言談、氣度、膽識,根本不像個農門之女,竟把陳家的幾個嫡女都比了下去!
看來傳言非假,這女子果真是個漂亮又能幹的,怪不得離兒這麼喜歡呢!
陳貴妃心中頗有些不舒服。
軒轅煜見二人站在大堂中間,自己卻坐着,便喊道:“阿瑤姐姐,請坐吧。”
阿瑤姐姐是第一次來自己家,自己這個小主人可要像個樣子纔好!
陳貴妃沒想到壞事兒的竟是小兒子,登時氣得瞪了軒轅煜一眼。
可惜,軒轅煜正笑呵呵地看着肖瑤和軒轅離二人,沒看見!
軒轅離便不再看上頭那位的臉色,示意肖瑤坐下。
二人都落了座,軒轅離端起茶几上的茶杯,遞給肖瑤,低語:“喝口茶吧。”
一來茶水可以定神,二來這丫頭早該渴了,午飯後一下午沒喝水,她平時每天都要喝八杯水的!說對身體怎麼好怎麼好云云。
陳貴妃更怒氣塞胸了!
“好小子,竟還學會伺候人了!不來伺候自己這個親孃,倒給一個農女丫頭片子端水倒茶?!”
看着軒轅煜也是一臉笑意看着肖瑤,陳貴妃怒,“兩個兒子都被這丫頭迷住了嗎?真是豈有此理!”
肖瑤接過茶杯,輕聲說:“謝謝。”
肖瑤真有些渴了,接過茶杯,毫不客氣地喝了。急而不亂、快而不慌,儀態丁點兒未失。
軒轅離暗暗鬆了一口氣。
阿瑤若是撒了茶或者嗆了水,母妃又該有話說了!
輕輕地放了下杯子,肖瑤微微轉頭,對身後的宮女甜甜一笑,說:“可以再給我倒一杯嗎?”
那宮女一驚,飛快地看了陳貴妃一眼。
軒轅離卻冷了臉,擡眼看了那宮女一眼。
那宮女哆嗦着手,忙又加滿了茶杯。
肖瑤又甜甜一笑,道:“謝謝。”
身後的宮女一個哆嗦,差一點掉了茶壺!
陳貴妃便有些看不上了。
長得美是不錯,到底是農女出身,沒有一點兒主子的氣勢!下人倒水,她竟說什麼?“謝謝”?!嗤—
陳貴妃右手壓着左手,兩手緩緩地放到小腹處,身子微微地靠在了椅背上,細眉輕輕一挑,看着肖瑤,臉上似笑非笑,懶洋洋地道:“煜兒他自小身子胖,勞姑娘費心給消了病。”
說着,轉頭對軒轅煜道:“煜兒,還不謝謝肖姑娘?”
軒轅煜起身,抱拳,鄭重地朝着肖瑤施禮,“謝阿瑤姐姐。”
陳貴妃暗暗磨牙,瞪了軒轅煜一眼,意思很明顯,“你是皇子,姐姐豈是隨便叫的!”
轉頭看着肖瑤,陳貴妃勉強笑着說:“煜兒這孩子,沒大沒小的,就愛胡亂認親!讓肖姑娘笑話了。”
軒轅離英挺的眉微蹙。
母妃說話雖無逐客之意,只是話中如此見外,讓人聽了甚是難受。
肖瑤卻微微一笑,杏眼彎起,道:“六爺身份尊貴,能喊我一聲姐姐,自然是我的福分。不過,六爺只是爲了稱呼方便,隨口叫的,娘娘不必當真。”
陳貴妃忙接上:“是啊,所以說謹言慎行。這稱呼一事,最是大意不得。一時稱呼錯了,若被人想岔了,倒害了人家。”
肖瑤臉有羞愧之色,“說到這裡,還真是對不住。六爺住在我家時,我和爹孃都是呼他‘六子’,此番看來,竟是冒犯了。該稱呼‘六爺’纔對!”
見二人說到自己,軒轅煜忙接話,“說不上冒犯,也是權宜之計,若是露了身份,倒會有無數麻煩。”
陳貴妃暗暗瞪了軒轅煜一眼。
本來是想打消肖瑤的念頭,警告她莫要癡心妄想,先從稱呼上滅了她的想法,這小子怎麼不開眼呢?今晚是怎麼了,老是和自己對着幹!
肖瑤看了軒轅離一眼,道:“我和二爺相處多時,總是稱呼他‘將軍’,不知道是對是錯呢?”
肖瑤暗自冷笑一聲,自己還當面對軒轅離直呼其名呢!這世上估計沒幾個人敢吧!
見肖瑤問,陳貴妃只得接過話,“在宮裡稱他‘二爺’,在宮外自然稱他‘將軍’。”
肖瑤如玉的俏臉便有些紅暈,略顯羞澀,點點頭,“可見,我還不算太笨。”
陳貴妃一噎。
自己剛纔說什麼了,她竟然就自誇起來?
軒轅離道:“稱呼有什麼要緊。”
肖瑤暗暗挑眉,嗯,挺上道。既然你挺我,我自然也幫你兩句。
“是啊,就如藥材一般。”肖瑤笑眯眯地看着陳貴妃,“世人皆知的大黃,稱呼就有十幾種。大黃也可叫將軍,生大黃叫生軍,酒蒸大黃就叫熟軍。大黃還被稱呼爲黃良、火參、膚如、蜀大黃、錦紋大黃、牛舌大黃、錦紋、川軍。”
說完,肖瑤甜甜一笑,“稱呼不過就是個稱呼,只要大家心裡明白,叫什麼都無妨。”
聽完肖瑤的話,陳貴妃的臉色便不好看了,紅一陣白一陣的,幸虧塗抹的香粉、胭脂、油膏一層又一層,衆人看不出來罷了。
沒想到這丫頭是個這麼精明的人!
說話滴水不漏,閒談一般,不急不躁、不惱不怒,把自己的話全還回來不說,還堵得自己啞口無言!
怪不得離兒被這丫頭迷住了,果然是個勾人的!
想想吧,人極美、會掙錢,有心計、能說會道,自己這傻兒子十五歲就到了軍營,哪裡見過像樣兒的女人?定是一見面就被這女人迷住了!
軒轅離心中開始悶笑。
就知道這丫頭是個毒舌的,母妃敗了呢!
正在此時,宮人來報:“皇上駕到!”
宮中立時有些亂,衆人都起身,手裡端着物事的,忙放到身邊桌上,空手伏地,行跪拜禮。
陳貴妃緩緩起了身,身邊陳嬤嬤忙上前扶住,身後宮女扯着陳貴妃長長的裙裾,緩步朝門口走。
軒轅離也站起身,微微俯身道:“勿慌。跟着我即可。”
“嗯。”肖瑤依言站起來,扯着長裙,跟在軒轅離旁邊,慢慢地朝大門口走。
軒轅煜早就起身,見二人過來,便站在肖瑤右手邊,轉頭朝肖瑤一笑,“父皇來了。”
知道小胖子是在安慰自己,肖瑤衝着軒轅煜擠擠眼,意思是“知道了。”
衆人依次跪下,伏地叩首。
沒過多長時間,便聽到一陣腳步聲響,重物落地的聲音,估計是龍輦被放下了,然後就聽得一個尖細的聲音喊:“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