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溯明擺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舉動,讓那些想過來攀附的人,不得不止住腳步,而且,今日是伏深的壽宴,真正的主角在最上面。
婉曦看他手中的杯盞緩了下來,夾了一筷子清單的素藕,“王爺,您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伏溯此時有些醉意朦朧,他剛剛喝下那麼多陳年美釀,又是空腹飲下,這會已經有些上頭。
婉曦的面容清麗,這會兒帶着笑容,一瞬間就吸引住了他全部的視線。
平時因着心中存有警惕,不願讓婉曦鑽了空子,可現在,婉曦同柳如夢有着大半相似的面容直直撞入眼中,在心湖中也驚起了一絲漣漪。
伏溯眼角彎起,於平日裡即使笑着也沒有溫度的笑容不同,黝黑深邃的眼眸裡面露出淡淡的暖意,還有着細微的愛意涌現,他張口啓脣,是無聲的兩個字——如夢。
婉曦並不懂口語,是以不知道他說了什麼,但伏溯的變化她怎麼會感覺不到,這種被靜靜注視着,彷彿晚宴上的其他人全都成了背景,他的眼中只餘下自己的感覺……
伸手撫上自己比平時快了幾分的心跳,婉曦眼眸微動,“王爺,我有幾分頭暈,先到那邊的亭子裡吹下風,您先用着。”說完也不等伏溯同意,她就起身悄悄離席,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清冷的月光灑下來,婉曦擡頭看向夜空中似梨花一般靜靜綻放着的銀盤,心中那似波動漸漸被平復。
暗罵自己一聲,差點被伏溯誘惑了去。
似他這種早就有心頭痣的人,做出對自己在乎的樣子,也不過是做戲而已,背後一定有着自己的目的,她一定不能夠掉以輕心,已經輸過一次,若是在同一塊石頭上絆倒兩次,那她還怎麼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
婉曦沿着月光下的小道走着,她也是隨意逛着,因爲伏溯帶她進來的緣故,那些侍衛們見了她也只是行禮,並未阻止她的腳步。
她雖然是隨意的逛着,心中也是記着萬辰殿的大致方向,爾後,就是專挑靜謐無人的地方走。
卻不知,即使是如同今晚這邊的大典,也是有着些不能有資格參加觀禮的奴才,又不甘心就此早早睡去,躲在角落裡互相嚼舌根。
婉曦行到一處假山旁時,將那細碎的聲音聽到耳中,才發覺自己處在了何等尷尬的境地,她一時僵住了身子。
只聽那後面還在氣憤的說着,“哼,能夠參加壽宴又如何,不過是一個男寵罷了,陛下不過是現下喜歡,他又生不出孩子,等過個兩年色衰之後,還不是我們主子才更得陛下寵愛。”
男寵?這個詞她大概是知道意思的,聽那特有的嗓音,知道是一個年輕的太監,這人說話,讓她想到了席間那位姿色出彩的紅衣男子。
鬼神神差的婉曦沒有悄悄離去,而是放輕了腳步,慢慢走到假山下面,矮了身子。
“可是,主子前一陣才被陛下罰了,禁足三個月,這——”這是一個弱一點的聲音,帶着的遲疑之色就可聽出不是個膽大的。
衣袖揮舞在空中的聲音響起,婉曦猜測應該是那個先說話的太監氣憤的揮手,“那也是被鳳墨陷害的,待主子過了這道坎,准將他踩在腳下。”他似乎對自己背後之人極有信心,編排起鳳墨來,也態度囂張,鄙視的很。
“小德子,你還是少抱怨點吧,好歹那位主子現在正得寵,這話若是被他聽見了,你我都難有命在。”他的夥伴殷切的勸導,不想因此而讓他丟了命,更甚至連累自己。
小德子嘻嘻笑了兩聲,捏着尖細的嗓音道,“我能不知道這個嗎?也就是在你這邊說說,待到外面,要怎麼做我還是有分寸的,這會子都在萬辰殿那邊看熱鬧,或者是早早睡下了,你這麼小心做什麼,沒事的。”
“哎。”嘆息一聲,那人好似也是無奈,不知道要如何再勸,“現在天色不早了,我們也快快去歇息罷,這話你可當真不能再講給別人。”
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隨着輕微卻清晰的腳步聲傳入耳中,婉曦知道他們兩人應該是走了,隨着風送來的還有一句話,“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看他今日裡在萬辰殿風風光光的坐着,不順眼多說了幾句,必不會再傳給別人。”
她去茶樓也沒有白費功夫,鳳墨她還是知道的,鳳止國皇族姓鳳,這一代除了還在位的傀儡皇帝鳳建德外,有一太子鳳墨,公主鳳兮。
傳言鳳墨少年時便身姿昳麗,容貌絕美,顧盼間眉目風流,可謂是鳳止國第一的美人,比下了衆多女子,於美貌上名傳四國,嚴豔冠羣芳。
在鳳止國國君登基之時,爲表誠意,將其送入晉夷國爲質子,起初雌雄莫辯的容貌就引得不少人窺探,而在當今皇上一見之後,他就被召入皇宮。
以男子之身侍奉君王,名聲自然不佳,但他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之中,應對那麼多女子,保持了幾年的寵幸,就可知其手段之不凡。
婉曦當時聽到的時候,只覺得好似天方夜譚一般,她是知道史上有龍陽君之流,斷袖一詞也知道意思,可沒想着,竟然在這個時候,見到了活着的範本。
同時心中對於那位也有着一絲的敬畏和同情,敬畏於他的手段,同情嘛,自然是鳳止國如果沒有附屬於晉夷國,以他太子的身份,萬人之上的生活,和當今太子伏璣地位無異,但因着伏溯的能征善戰,地位就一落千丈,從太子淪落爲男寵,這般大的變故,不能不引人嗟嘆。
“那種跳樑小醜的角色,也能引得你在此做個樑上君子?”一道華麗而魅惑的聲音傳來,婉曦擡頭,就看到月光下,那個身着大紅衣服,卻不顯得媚俗,因爲天人之姿,一身紅衣更顯得明豔逼人的男人。
婉曦一時間看呆了,這男子,不愧是能夠吸引住伏深的人,即便是知道他是男子,也會被他那姣好的容顏,妖精一樣魅惑天成的絕醴蠱惑。
回過神來,婉曦有些不知所措,不僅是因爲那兩人談論的主角突然間出現在她面前,還因爲她知道鳳墨的身份,卻不知該如何稱呼他。
無論是以妃嬪之禮相待,還是稱呼其爲鳳太子,好似都有着不妥,一時間她爲難了,也就長時間的將目光落在鳳墨的臉上,沒有焦距的感覺更像是在癡迷於他的美色。
鳳墨咳嗽了一聲,引得婉曦的目光聚神,“伏溯今日獻上的地圖,可是真的?”
這個話題一出來,婉曦觀鳳墨平淡的語氣,以及如常的音調,顯然兩人之間的關係不一般,至少,肯定不是單純的伏深孌童和伏溯王妃的表面關係。
她心中掀起了萬千波濤駭浪,難道她當時一閃而過的想法竟然是真的?
她和楊墨予見面的時候,明顯兩人是一夥的,而且兩人背後還有人,還不少的樣子,這麼組織性的針對伏溯,她曾經想過,不像是當今天子伏深的手筆,而同伏溯有深仇血痕的人,還有鳳止國的人。
不過她當時只是略微想到了一點,就趕緊撇過去了,畢竟這種復仇大戲,她怎麼都不像是能夠演好的樣子,還是不接觸爲妙。
但今日鳳墨,鳳止國太子如此同她說話,還是說這樣的話題,就好像是把那層黑色的布幔給揭開了,即使她不想面對,可事實貌似就是如此。
勾踐臥薪嚐膽,打敗了吳國,可這種戲碼,中國歷史多少年,才成功了多少?
一般被滅國後,想要再重建實在是太難,雖說鳳止國現在還有君,但身爲晉夷國的附屬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不說那位鳳建德能力如何,但說伏深看着就是精明的,而伏溯和伏璣等人,也不是愚蠢的,這種情況下,沒有豬一樣的對手,隊友的實力未知,或者是說隊友的實力即使強大,她也不想犯險啊!
這種濃濃的大反派的既視感,還有註定或者是說百分之九十以上會失敗的結局,婉曦此刻心中的悲憤,簡直想要抓住鳳墨的衣領大吼,“我不幹了,鳳止國的事,與我再無關係,攻克伏溯的事,你們愛找誰找誰去。”
然而,她敢嗎?又不是要作死,現在說這種話,只怕她連這個皇宮都出不去了。
鳳墨見她神色變幻,月光下一張臉顯得慘白慘白的,很不對勁,又不會自己的話,不由追問道,“怎麼?難道那地圖有問題?”
他本來看婉曦突然離席,是不打算找過來的,畢竟今晚他出現在壽宴上已經招了後宮不少人的嫉恨,實在不是見婉曦的時候。
但四國合一的地圖實在是太重要,南夷國和雲起國的地圖暫且不說,關於鳳止國和晉夷國的地圖,卻是一定要得到手。
而且,那地圖是否是真,獻上之後,伏溯手中是否還留有拓本,又是放在哪裡等問題,都是需要一一查證的,半點疏忽不得。
他心中急切,又見婉曦出去大半個時辰都不見回,就業悄然離開找她了。
婉曦根本就不知道地圖的事,又怎麼會知道地圖是否有問題,此時也只能用一個字——拖,“我不知道,伏溯之前沒有告訴我,也是他突然從袖中拿出,我才知道,他準備的生日禮物,竟然是這個。”
她邊說邊觀察者鳳墨的神色,鳳墨握了握拳頭,臉上露出志在必得,卻是沒有朝她發火,要麼是這位從她哥哥那裡得知她暫時的處境並不妙,要麼就是要留着她在這件事上使力,更可能的是兩者兼而有之。
婉曦對於這個並不看好,一副地圖,在他們沒有人手去查證的時候,要做手腳的地方太多,九真一假,假的那塊若是他們查不出來,就是一個頗大的隱患。
而且,伏溯既然能夠當衆獻出這份地圖,畢竟有他的考量,或許這就是餌,就等着她們或者還有更多的人上鉤。
她低下頭,眼中閃過一絲不贊同,雖然這位太子能以千金之身爲了鳳止國雌伏人下,堅忍非常人能比,但這種手段本就下成,即使奪回大權,引人詬病的情況下,鳳止國又如何能夠安然,只怕很難服衆,尤其是,還有另外兩個國家的結盟,虎視眈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