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依咬了一口蜜餞在嘴裡,支着下巴望向柳雲軒那個方向,眼睛一眨不眨,直感到脖子有些發酸。
柳雲軒本不欲理會,後見她居然來勁兒了,望了半天硬是連姿勢都沒換上一個。他終是對她的注視起了一點兒反應,語聲清泠道:“有什麼就直說吧。”
“我是想直說來着,”夏雲依坐直了身子,聲音裡透着一縷不易察覺的委屈之意,“但是怕你不肯照實回答。”
柳雲軒顯然不吃她這一套,並未心軟,冷聲道:“那要看你問的是什麼了。”
夏雲依咬了咬脣,到底問是不問呢?真是糾結死了。但是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不問的話就對不起自己這麼長的鋪墊。
“我就是想問問,你到底喜歡過那雲小姐沒有?”話一出口,夏雲依就噤聲了。
柳雲軒顯然沒料到夏雲依會問這個問題,面色一怔,隨即冷聲道:“問這個做什麼?她如今人已過世,多說無益。”
夏雲依見柳雲軒的臉色逐漸冷了下來,知他心頭不悅,不願多談,只得硬着頭皮道:“我沒旁的意思。”
“一個女孩子家家,無須操心這麼多。”柳雲軒重新垂下眸子望向書。
看這樣子,柳雲軒該是沒喜歡過那雲千碧吧?!夏雲依這才微微放了心,她就怕柳雲軒和雲千碧曾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而如今雲千碧已死,她擔心柳雲軒會走不出情傷陰影。眼下看來,的確是她自己多慮了。
“柳雲軒……”
“又有何事?”柳雲軒頗有些不耐的重新擡眼,微微板起臉,眉目冷雋。
“呃,那個……那個還有一事,我想知道那個黑衣布料之事,你查的怎麼樣了?”夏雲依腆着笑臉湊過去。
“那麻絮在青城賣的較少,經手的布莊也少。我秘密派人查了一下,通過仔細比對,發現有一家名爲‘陳記布莊’曾出售過此等布料,一下子賣了十幾匹,所買之人那掌櫃的倒還記得甚是清楚,說是那李府下人。”
——唔,眼下看來,定是那李鑫手下養的一幫閒漢,唯他的命是從,前來暗襲的。他命人買了麻絮,製成黑衣,好使得那些閒漢可以暗中行事。
天殺的李鑫,真是太可惡了,行事如此狠辣,果然是個不好惹的角色!
夏雲依收回思緒,重新恢復了沉默。她也從柳雲軒書櫃裡抽出一本醫書來看,原本只是胡亂翻翻打發時間,可看了會兒她就完全沉浸在內裡了,直到柳雲軒的聲音在那廂響起:“時辰不早了,你回房去吧。待會兒記得出來吃晚飯。”
“……”夏雲依這才如夢初醒,擡眼一望,外面的天色都已擦黑了,暮色漸沉。自己看書居然都看了一個下午,呃,這份定力真不錯,值得褒獎。
她將書放回書櫃裡,低聲的道了一個字“是”,便走出了柳雲軒的書房。
夜風揚起,吹散了些許她額前的髮絲,使得她的視線一時之間被遮擋住;但即使如此,她還是看清了那道佇立在夜色下的那道張揚不羈、倜儻風流的人影。
那人雙手環抱於胸,長髮
恣意揚起,一雙桃花眼勾魂奪魄,流光溢彩。
夏雲依有些好笑的揚了揚脣角,快步奔了過去,走至那人身邊,開口道:“柳雲澤,你站在這裡做什麼?還擺出這麼一個姿勢?!”
“自然是等你了,沒良心的。”柳雲澤邁開腳步,“和你一起去吃晚飯啊。”
夏雲依拍開他的大手,反駁道:“你說我沒良心?那不知是哪個沒良心的人中午特特去給你煎了竹茹,幫你治療飲酒頭痛?”
“好好好,是我說錯了,你不許較真兒!”柳雲澤有些哭笑不得,輕輕拍了一下身邊之人的肩膀。
現在來吃飯顯然有些早。柳雲軒還未來,飯菜也未上。偌大的前廳內,琉璃花燈氤氳出點點流華光暈,傾瀉出一道道瑩潤的光輝,連成一片虛幻盛大的溫暖。九足獸頭圓鼎裡燃起茉莉香,自有一脈清芬。巨大的花鳥畫簾垂下,裡面的紋飾依舊明豔,明顯可見是勤洗勤收拾之故,格外整潔。夏雲依和柳雲澤圍繞着梨木花桌而坐,無所事事。
浣月見狀,唯恐他們兩人餓了,便先去廚房端來幾盤點心,有桃花酥、杏仁糕、如意餅等物。擱在桌上之後,她又去倒了兩杯熱茶,分別是普洱和碧螺春,那混合着茶香的熱氣還在嫋嫋往外升。
夏雲依又向浣月要來一個牡丹紋點心盤,用竹筷夾了幾塊點心放在裡面,用蓋子蓋上。
“你在幹嘛?這麼神神秘秘的。”柳雲澤坐在夏雲依對面,伸手往嘴裡塞了一個糖心蜜酥,微微瞪大了眼,視線望過來,一臉納悶不解的表情。
“你說呢?”夏雲依反問。
“我哪裡會知道?”柳雲澤將那塊糖心蜜酥咀嚼了幾下,便嚥了下去。估摸着是這東西有點兒幹,他隨即端過那杯碧螺春,一飲而盡,“說起這個來,我倒想起一事,過不了幾天我們就要出發回老家了,到時候李昌兄妹倆可是要和我們一起的。別的不說,單說這李昌對你的心思、李媛對柳雲軒的心思,那可真叫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咳咳……”
剩下的話他再沒法說出口了,因爲夏雲依已經拿了一塊如意餅成功的堵在了他的嘴裡,差點兒把他嗆死。
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夏雲依拍了拍手上的點心沫子,搖頭笑道:“這是對你失言的懲罰。”
柳雲澤好容易才把那塊如意餅嚥下去,他拍着胸口喘着氣笑罵道:“行啊雲依,你出息了啊,竟敢暗算我……”
“哪有,我纔不敢暗算呢,”夏雲依掏出帕子再次擦了擦手指,口中道,“我一直都是明算的。”
“好,我真是服了你,”柳雲澤險些被這句話給噎着了,他揚聲喚道,“那個……唔,那個叫什麼浣月的,去,去給爺再倒一杯茶來!”
浣月應了一聲,自去倒茶了。
二人正說着,就見柳雲軒邁步走了進來,這裡夏雲依和柳雲澤忙站起身給他見了禮。柳雲軒點了下頭,微微掀起下襬,坐下之後,淡淡啓脣道:“你們在說什麼呢?這麼熱鬧,老遠就聽到了。”
夏雲依生怕柳雲澤又要揪住李昌這個話題說來
說去說個沒完,於是在他要說話之前搶先開口道:“我們在說怎麼還不上菜呢,都快餓暈了。”
柳雲澤瞪了她一眼,好在也沒多說什麼,脣角略微勾起,露出了一臉玩味的笑意。
柳雲軒不置可否,只是吩咐衆人上菜。從頭至尾,他面容清雋,神色自若,只有那一雙清明的眸子裡現出的些許血絲,才表明了這些日子他忙於生意有多辛苦。
夏雲依看在眼裡,不禁有些嘆息。這個柳雲軒,還真是勞累,不僅要操心生意上的諸多事情,還要擔心幾個弟弟的安全問題,究竟到什麼時候,他才能放下這一大攤子事兒,好好休息休息呢?
菜很快便一盤接一盤的端上來了,今晚的菜餚還挺豐富。有胡蘿蔔燉牛腩、清蒸魚、羊肉煲湯、醋溜白菜、枸杞山藥粥等。
夏雲依拿起飯勺自去盛了一碗粥,又拿出兩個碟兒,夾了些菜放在裡面。做完這一切之後,她將這些東西放置在一個大托盤裡,並方纔那個牡丹紋點心盤,用一個大罩子蓋上,交於浣月道:“把這托盤送至三少爺房裡去。”
浣月道:“是。”隨即便從夏雲依手裡小心翼翼的接過來,轉過身離開了。
柳雲澤這才明白過來,拿起竹筷,一臉恍然大悟的道:“哦,我知道了,原來竟是這個緣故。看來你……”說到這句之時,他一個沒防備,手裡的竹筷不小心掉落在地,於是忙揚聲喊人再去拿一雙新的來。
柳雲軒瞥了他一眼,面色清冷,口中道:“吃個飯還不消停,鬧出這許多動靜來。——雲依,浣月等一下回來之後,怕是又要重新去一趟三弟那裡了。”
夏雲依原本還在看柳雲澤的笑話,忽聽得柳雲軒說了這句話,難得的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問了一句:“爲什麼?”
這次柳雲軒還沒吭聲,柳雲澤已經先開了口,笑容壞兮兮的,怎麼看怎麼都不懷好意:“很簡單,你忘了把三弟吃飯用的筷子放在那個托盤裡了。”
呃……夏雲依這次恨不得鑽入地縫裡去。但是很快,她又重新擡起了頭,笑得一臉雲淡風輕,優雅大方,口中道:“我這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方纔考慮不周只是一個小失誤,不足掛齒,不值一提。嗯,就是這樣。
“……”這次輪到柳雲澤無語,他低下頭喝粥去了。
吃吧晚飯,柳雲澤說是去看望一下老三,順帶鬧鬧他,便和柳雲軒打了個招呼,提步便去了。柳雲軒和夏雲依一道走出前廳,他黑軟如綢緞的發披下,姿態翩然卓絕,舉止自若得體,腳步不疾不徐,聲音一如以往的清冷超然:“怎麼,你似乎有話要對我說?”
“你每晚不要熬到太晚,身體要緊。生意再重要,也抵不上身體康健來的重要。”夏雲依語氣誠摯,聲音壓低,眸子微微垂下,盯着自己的鞋。
柳雲軒的腳步稍微頓了一頓,過了須臾,聲音才接着傳來:“好。”
柳雲軒目送着她走遠,嘆息着轉過身,然而那脣角,卻是不由自主的上揚。有股暖心的感覺,開始在胸腔中涌動,久久不能平復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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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