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那邊有位身穿官府的中年男子打了簾子進來,熟門熟路的脫下外衫,笑道:“晟兒回來了?”
看這樣子應該是瞿老爺無疑了,他正顧着脫衣服,忽然注意到這內室還有一個人,驚訝地道:“這位姑娘是?”
瞿夫人打圓場似的笑了笑:“晟兒在外面帶回來的朋友。”
她沒敢說是瞿晟私自認下來的丫鬟,因爲瞿老爺生性嚴謹正直,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怎麼竟然如此眼熟?”瞿老爺大吃一驚,有些疑惑地盯着夏雲依。
夏雲依心中一喜,她的面容和生父飛龍有些相似她是知道的,有不少人提過這件事情,而她與瞿老爺素來沒有見過,他卻覺得她眼熟,那麼很有可能那個老嬤嬤的消息是正確的,瞿府確實與生父有所關聯!
“瞿老爺,府上是否有過和我面容相似的男人?”夏雲依忍下激動,冷靜地問道。
“沒錯,被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難怪我覺得你眼熟,原來是像我那義弟……”瞿老爺恍然大悟。
夏雲依連忙追問道:“請問瞿老爺,您的義弟叫什麼名字?”
瞿老爺皺了皺眉,想了半天覺得自己並不適宜開口,緩緩地道:“你打聽他的消息,是不是因爲和他有所關聯?”
如果瞿老爺的義弟真的是飛龍的話,他不願意透露也是正常的,因爲這樣極有可能給瞿家帶來滅頂之災。
“不瞞您說,我是來確認自己身世的。”夏雲依委婉道。
她與飛龍的面容如此相似,恐怕瞿老爺也會有所猜想。
瞿老爺沉吟了半晌,臉色有些複雜地盯着夏雲依的面容,最後仍是道:“罷了,你跟我來。”
瞿老爺帶着夏雲依走進了一間別院,那裡的佈置倒是清幽,只是十分空曠了些,零零碎碎有兩個雲依在院子裡灑掃,卻也是靜默極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瞿老爺打開別院的門,只見裡頭坐着一個穿青衫的男子,他已經不年輕了,頭上稀稀疏疏長出了白頭髮,面容看上去有些呆滯,就那樣坐着,一動不動。
可是夏雲依在看到他時就有些哽咽着說不出話了,他們二人的長相太過相似了。
男子似乎注意到開門的聲音,轉過了頭來看,被光線刺得微微眯眼,看見瞿老爺的時候,露出了一個有些癡傻的笑容。
“這……”夏雲依愣了一下,她是醫者,哪裡看不出來,這人恐怕心智有些問題。
“沒錯。”瞿老爺似是看出了夏雲依心中所想,緩緩道:“他已經傻了,不知姑娘你,到底和他是什麼關係呢?”
夏雲依哽咽無語,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靈相通的作用,她見到他的第一面起,就幾乎可以確定這人就是他的生父,那個大名鼎鼎的飛龍。
那個殘暴無比,殺人如麻的魔教教主,二十年後江湖上關於他的傳言也沒有斷過,江湖上到底都是他的仇家,可誰也不會知道,他
如今就在這麼一個清幽的別院裡,孤獨一人的活着,甚至早已癡傻,不記得任何事情了。
“爹……”夏雲依試探着喊了一聲。
飛龍,又或者說是厲飛揚,臉上並沒有露出任何的表情,仍是有些呆滯的模樣,看着他們二人。
夏雲依見此光景,便知道他們父女二人恐怕終其一生也很難相認了,聶瑤臨死之前的囑咐,看樣子是難以完成了。
“你是他的女兒?”瞿老爺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
飛龍在瞿府待了近二十年,他當然也是知道飛龍的身份,也一直不敢向外面透露半分的消息,對府中的下人管教得極爲嚴格,因爲這件事情一旦暴露出去,等待着瞿家的將是無窮無盡的災難。
可他從未聽過飛龍還有一個女兒,這個姑娘出現得突然,但是她和飛龍相似的面容又讓他不得不相信這點。
“沒錯,瞿老爺難道還有所懷疑麼?”夏雲依嘆了一口氣,道,“只是不知道,瞿老爺與家父是如何結識的?”
飛龍二十年前淡出江湖,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原來竟是變傻了,在這瞿府裡待了二十年,那麼顯而易見兩人的關係肯定是匪淺的,就是不知道兩人到底是怎麼成爲義兄弟的,畢竟一個人是武林霸主,一個人是朝廷命官,怎麼會有交集呢?
“當年,是他救了我一命。”瞿老爺娓娓道來,“若非如此,我怎麼會擔着這樣大的風險將他藏在我瞿府?”
“原來是這樣。”夏雲依點了點頭。
她又看向面容呆滯的青衫男人,歲月已經在他的面容上刻下了紋路,她卻是說不出話來,她找了生父這樣久,可最後卻是這樣的結局。
“你既然是我義弟的女兒,那也是我的義侄女,如今就在我瞿家住下吧,我們會照顧你的。”瞿老爺安慰道。
晚上的時候,瞿夫人似乎也是聽說了這件事情,親自下廚做了一桌美味的酒菜,招待夏雲依用膳。
瞿晟伸着筷子夾了一個雞翅,跟瞿老爺閒聊道:“爹,最近武舉成績出來了沒?”
瞿老爺呷了一口酒,瞥了瞿晟一眼:“出來了。你又不參加武舉,這麼關心做什麼?”
“爹,”瞿晟三口兩口嚥下那雞翅上的肉,陪笑道,“我又不是不參加,只不過現在還小麼。——不知是哪位考生給你留下深刻印象?”
瞿老爺將酒杯擱下:“給爲父留有深刻印象的多了去了,你想問什麼就直說。”
夏雲依在一旁看着有些好笑,不過卻不敢太過放肆。
瞿晟被老爹一語道破了心中所想,自己也繃不住笑了:“爹你明知道我問的是誰,那傢伙的武功可是我一手教起來的,他要是能考個好成績也就是給我增光添彩了。”
夏雲依情知他們談論的是柳雲澤,不由得心下一緊,連忙睜大了眼睛瞅着瞿老爺。
瞿老爺道:“他是武舉第十幾名,具體的爲父也忘了。
爲父特意跟陛下舉薦,要他做了兵部侍郎。”
夏雲依有些擔心柳雲澤不能適應那官場上的傾軋,忍不住道:“他這麼年輕,又沒有軍功,一上來就是兵部侍郎,會不會太草率了?”
瞿老爺看了看夏雲依,接着道:“柳雲澤的確年少,但年輕有爲的將領也不是沒有;至於軍功問題,多上幾次戰場就好了。總而言之,柳雲澤是個好苗子,爲父想好好培養。”
夏雲依聽了瞿老爺的評價之後,也爲柳雲澤感到驕傲。
瞿晟聞言也是喜不自勝,點頭而笑道:“這樣自是再好不過了!柳老二那個人,平常看上去憊懶,可認真起來真是令人不容小覷。哈哈。——對了,撇開武舉不提,我記得那科舉奪魁的似乎是望城的一個書生吧,叫什麼李昌的。”
——李昌?這個名字似乎很久沒想起了,這乍一提起,夏雲依不由得一怔。他成了文狀元麼?
瞿老爺“唔”了一聲:“是叫李昌,才放榜沒幾天。不過,似乎陛下有心招其爲婿。”
夏雲依一聽這話,有些詫然:“伯父的意思是,公主看上了這位新科狀元麼?”
“是,”瞿老爺道,臉上也看不出什麼表情,“不過這位公主平素行事有些魯莽,李昌如果娶了這麼個金枝玉葉,也不知結果如何。”
瞿晟扒了一口飯,岔進來道:“終究是各人幹各人的罷了,管別人筋疼做什麼。”
瞿夫人適時的打圓場道:“飯桌之上就別說這些朝堂的事情了,聊些家常的吧。——雲依,你也大了,如今可有心儀之人?”
像她們這樣的貴婦人,成年閒來無事,最喜歡的就是管這種做媒的事情了。
“噗——”夏雲依沒想到話題急轉直下,忽然扯到了這上頭,她一口飯沒嚥下險些全部都給噴出去了。瞿夫人嚇了一跳,連忙給她倒了杯水。夏雲依抿了幾口,這才感到情緒稍稍恢復了些,“呃,我已經有了心儀之人了。”
這話一出口,不單是瞿夫人,連瞿老爺和瞿晟的視線也探了過來。瞿夫人忙問道:“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夏雲依語氣一頓,心裡不由自主的開始盤算到底說不說出來。後來轉念一想,在座的都不是麒麟國之人,說說這個又有何妨。若是連他們都信不過,那麼還有誰能值得自己信任呢?她這麼一想,說道:“他叫軒轅清冷,是麒麟國的太子。”
“軒轅清冷……”瞿夫人將這個名字反覆唸叨了幾遍。
瞿老爺點頭道:“有了心儀之人也好,女子總歸是要嫁人的,最好是趕緊把終生大事定下來。”
夏雲依感到自己的臉頰開始發紅發燙,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怎麼開口,最後只得含含糊糊地一笑帶過。
這頓飯吃得很溫馨。吃飽了之後,瞿老爺說要去府上隨便走走,散散心,要夏雲依跟他一塊。夏雲依不知是何事,但也沒有拒絕,就跟着瞿老爺身後一道離開了正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