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一日的功夫轉眼即逝,臨行前夜,安然與弟弟安笙守在老太爺的房裡,捨不得地抹淚。
哭了好一會兒子,安然才漸漸收了淚,哽咽着道:“外公可有法子把笙兒留下?”
此番歸家前途未明,她實在放不下弟弟。
老太爺沉默不語,安然心中焦急卻只得安慰道:“外公也別太憂心了,他終歸是我們的父親,總不至於害笙兒。”
正在憂思剪,一小廝滿頭大汗地闖了進來。
“老太爺,尤先生來了。”
尤先生!
老太爺驚喜地站起身,大聲道:“然兒陪我去見見尤先生。”
安然爲難道:“外公,尤先生是外男,我終歸是閨閣姑娘,這樣不大好吧。”
老太爺不贊成地搖頭道:“傻丫頭,尤先生是四方書苑的山長,常年遊歷在外,尋常人想見他卻是不容易,如今他來了,豈不正是笙兒的機會來了。”
安然看老太爺一臉驚喜,猶不明瞭,卻也只得遵命行事。
適才邁步跨國門檻進屋,一襲青色長袍的身影映入眼簾,只見他脊背挺直,傲然之態盡顯,雖華髮掩蓋青絲,卻並不顯半分蒼老之容,反倒讓人覺得精神奕奕容光煥發。
老太爺雙目帶笑,熠熠生輝。
“你幾時到的京城?”
許是老朋友的緣故,多年未年平添幾分傷感,尤先生目不轉睛地打量着老太爺,讚歎道:“不愧是驥遠將軍,即便是白髮蒼蒼亦不減當年英姿。”
“你可是笑話我呢!”老太爺笑着伸手請尤先生坐下,亦毫不避諱地審視着尤先生,暗暗稱奇道,“你一個文弱書生竟是比我這習武之人瞧來更精神些。”
尤先生知他並無絲毫的貶低文人之意,只是稱讚他而已。
尤先生笑着搖搖頭道:“你還是和當年一樣說話不過腦子,若非是老友了,我定當你是瞧不起我這文弱書生了。”說着尤先生眼睛看向了老太爺身側的姑娘少爺,眼睛一亮道,“這莫不是你家的孫兒孫女?竟不想,你都是子孫滿堂了。”
一生孤單的尤先生話裡多少有些羨慕。
老太爺搖頭道:“這是我的外孫女外孫子。”
老太爺連忙介紹了尤先生給安然、安笙,兩個人也很是乖巧地見了禮。
姐弟倆站在老太爺身旁,不時地幫着添些茶水,靜聽着久別重逢的老友敘舊。
只中途忽地話鋒一轉,尤先生面色微赧,似有話說卻也是張口難言。
老太爺見他爲難,直言道:“你有話不妨直說,咱們多年的朋友沒什麼可顧忌。”
“我聽說瑾兒去了,這兩個孩子可是要在你跟前?”尤先生看着老太爺詢問道。
“不過是我想念他們了,接來小住,明日便要回去了。”
尤先生見老太爺面色並不喜,猜想他亦有心事,看一眼他身側虎頭虎腦滴溜溜地轉着眼珠子的小子,很是有一股子聰穎勁兒,道:“我唯一的徒兒年前去了,你也知道我是將他看做親子教養的,如今忽然沒了倒是不適應了,若不嫌棄,我瞧着你這外孫子倒是一塊兒好料子,我帶着他學些學問如何?”
老太爺這才知道,他是看上了自家的外孫子,面上先是一喜,卻轉而又沉下了臉。
安然卻也是歡喜的,只是卻不知如何同父親說項。
尤先生見老太爺一喜一沉,疑道:“莫不是有什麼爲難?”
老太爺唉嘆一聲道:“我倒是歡喜你帶着他,只是他父親那邊卻是不大好說的。”
尤先生不解道:“哪有人家不盼着自家孩兒成器的,我雖不在書苑常住,卻是聲名在外,說句大話,這大乘國內即便是皇子都是削尖了腦袋要往我這裡送,如何就不好說了?”
安然面色悽然,眼圈微紅道:“尤先生不知道,我爹爹他卻是不大喜歡弟弟出息的,我雖年幼卻也曉事,爹爹他,他是防備着我們的。”
尤先生蹙眉,“這又是爲得那般?”
“這卻是不大清楚了。”安然猶豫着頓了頓又小聲地道,“興許是我孃的陪嫁不知所蹤,爹爹他疑心了也不一定。”
尤先生一聽頓時臉上青筋暴起,緊攥着拳頭,莫不是在赫連家,只怕是要拍桌子了。
尤先生沉澱了半晌,凝視着安笙道:“你可願意跟着我學學問?”
小安笙怯怯地看一眼安然,見她點頭,忙喜滋滋地頷首道:“我願意。”
“很苦很累,你怕不怕?”
小安笙搖頭軟軟地聲音道:“笙兒不怕吃苦。”
尤先生眼中閃着亮光,笑着讓安然、安笙先去睡了,待他們走了,他才同老太爺說了自己的想法,老太爺聽他一言,詫異又驚喜,猛地一拍桌子,嚎了一嗓子道:“你個狡猾的老小子!”
二人互相看一眼頓時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得意。
次日清早,安然心不在焉地看着丫鬟小廝忙裡忙外地往馬車上搬運東西,心裡卻很是沉重。終究老太爺還是沒個法子將安笙留在京城,安然雖心下慌亂卻是面上不顯。
安然站在馬車前,依依不捨地看着身後的宅門,眼中泛着淚花,卻是倔強地不肯流下來。
安笙小,卻是沒這份顧念,只不停地抹着淚,直嚷着‘捨不得’。
赫連家一衆人,唯獨不見表哥赫連希。安然心中慨嘆,卻是無可奈何,伸手拉着安笙緩緩地走到老太爺、舅舅與舅母跟前,躬身跪下拜了兩拜道:“然兒這一走卻不知何年才能再見,外公、舅舅、舅媽要保重身子。”
未待老太爺開口,尤先生卻是笑着道:“丫頭不必感傷,這相聚總是有歸有日的。只是,今後只剩你一人,切不可妄自薄待了自己。”
安然暗中蹙眉,心道,這尤先生年紀大了,越發地說話沒頭沒腦了,她與弟弟相依,如何就剩下了自己一個。雖然心裡不免嘀咕,嘴上卻是感謝尤先生的好意。
剛站起身,李氏笑盈盈地近了身前,微微福身道:“有我們一路照看着,老太爺只管放心就是了。”狀似不經意地看看日頭道,“時辰不早了,老太爺可還有什麼叮囑的?”
老太爺並不理會李氏,徑自走到安然跟前道:“去吧,記得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麼事託人帶個信兒。”言罷,伸手去安然的耳畔捋了捋髮絲,小聲道,“等我這邊都安置好了着人去接你。”
安然頷首含淚低聲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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