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蕭末就老實了這麼一會兒。
回到家,距離晚餐時間還有一會兒,等到蕭衍回了房,前腳剛關上門,後腳蕭末就叫來了蕭祁——蕭衍不讓他問,他自然不會再多問,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就打算什麼都不知道就讓這件事過去了。
聽到蕭末的吩咐,蕭祁也只是最開始有些驚訝之後就立刻淡定下來,轉身出了門。
這時客廳中又只剩下了蕭末一個人,他獨自依靠在沙發上慢悠悠地喝了小半壺放在暖壺上熱着的果茶吃了些點心,沒到半個小時的時間,當蕭末再一次要死不活地掀起眼皮子看牆上的掛鐘想知道距離吃飯時間還要多久時,大門就再一次被人推開——
回來的人是蕭祁,他看上去跑得急,頭頂上還掛着一點朦朦朧朧的水珠。
蕭末順手遞過去一塊手帕,見蕭祁盯着自己手中的東西愣了愣,低下頭這才發現這手帕是他之前捏在手心用來擦嘴邊點心的碎屑用的,有些尷尬地動了動脣角,黑髮男人垂下眼正想就做這樣作死到底地乾脆收回手來——沒想到在他前一秒,蕭祁卻淡淡地道了聲謝,就將那塊他用過的手帕接了過去。
看着蕭祁淡定地低頭用他擦過嘴說不定上面還有點心碎屑的手帕擦臉上的雨水,蕭末一邊面癱着,一邊在心裡那叫個草泥馬狂奔。
——此舉一出,再說他倆沒一腿,蕭末自己都快不信了。
好在,蕭祁就是蕭祁,他天生就是爲了人民服務來的,怎麼可能讓人民尷尬呢?於是在蕭末憋不住地臉紅之前,這個男人已經退後一步站到了跟蕭末絕對恭敬足夠疏遠的位置,低下頭,緩緩地將自己出去之後調查來的事情告訴蕭末——
蕭衍回到學校拿東西的時候,確確實實遇到了一點麻煩。
無非是小孩子喜歡的那套,比如孤立同學什麼的。畢竟是蕭炎打了人,偷東西那件事雖然班主任象徵性地洗白了一下,但是介於蕭家雙生子已經決定轉學,所以所謂的象徵性洗白,也真的就是象徵性地說了兩句而已——現在依舊有不少人認爲,那個丟了鋼筆的孩子的東西是蕭炎拿的,然後蕭炎還惱羞成怒打傷了去讓他認錯的同學,之後,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轉學逃避罪名。
至於蕭衍,本來長得好就招人側目,平常他雖然冷漠但是架不住學習好女生們喜歡,所以其他的男生也不好說什麼,只不過是指不定有多少人暗搓搓地在後面等着抓他的小尾巴——這會兒蕭炎闖了禍,作爲跟蕭炎頂着完完全全一樣臉的蕭衍,便一下子半推半就也就成衆矢之的。
之前就說過了,孩子們的世界總是單純的,他們的世界永遠只有黑白兩色。
那個王志熙周圍的孩子,不僅僅是單純跟隨他的——早就說了,這種學校的學生的小團體永遠是跟家庭背景有關係的,所以,這會兒跳出來煽風點火的,沒少了秦朗手下那些高層的子女。
蕭炎和蕭衍的桌子被這些心懷惡意的同學搬到了走廊外面,蕭衍的衣服也並不是被飄雨不小心弄溼的,而是他出去搬桌子的時候被雨淋溼的。
沒溼得那麼過分,只不過是因爲有個人在他旁邊幫忙打傘而已——那個人就是後來跟蕭祁告狀的路銘希小朋友,作爲蕭家兄弟的忠實腦殘粉,小姑娘當時哭得厲害,所以她的手在哆嗦,以至於讓她打把傘都沒打穩。
“——她說,現在學校裡都在傳言,蕭衍之所以次次考試都在年級第一,是因爲他總是在考試之前讓蕭炎到老師辦公室偷試卷,作弊得來的。”
“確定那些鬧事的都是秦朗手上高層的孩子?”
“確定,路家的閨女不知道這件事,只是隨便報了幾個名字,屬下想了下幾乎都是數的上來的高層家的孩子。”
蕭祁說完,飛快地擡起眼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始終一言不發的蕭末,後者雖然什麼也沒說,但是那副微微蹙眉的模樣看上去就知道,蕭家老大是不高興了的。
事實上,蕭末是感覺有點不爽。
他從來沒想到他們這輩的事情或者某些觀念,居然還會影響到本來應該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們那裡去——這不好,很不好。
話又說回來,這次蕭衍也實在無辜躺槍得太嚴重了點,對於一個學霸來說,被人質疑成績的真實性真是比什麼都糟糕的一件事——雖然蕭末這輩子沒機會當學霸,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偶爾也會意淫一下(……)。
怪不得剛從學校走出來坐上車那會,蕭衍看上去整個兒就是從冰窟窿裡撈出來似的渾身透着不爽的勁兒,這麼看來,那箱子裡的書之所以還沒被淋溼,也只不過是因爲放在書桌抽屜的最裡面了吧,那些放在稍稍外面一些的被淋得看不懂的參考書,大概已經被他在整理的時候就放在箱子最底下遮蓋了起來。
難怪老子看了一眼就把他看得滿臉警惕。
不得不再一次感慨這孩子心思細膩,蕭末的手指輕輕在茶几桌面上彈了彈,正欲說些什麼,卻在這個時候,二樓蕭家雙生子的房門被打開,雙生子一前一後地走了下來——
蕭衍依舊是面無表情,滿臉淡漠的。
跟在他後面的是被各種課本操得面無血色的蕭炎——證據是平常屁話很多抱怨也很多的熊孩子今天只是沒精打采地掃了蕭末一眼,然後就一屁股坐到了飯桌邊上。
大概是因爲蕭衍心情不好蕭炎精神不好的原因,整頓飯吃得前所未有的安靜——安靜得讓蕭末再一次深深地覺得他們是在吃砒霜下飯。
晚餐過後,衆人坐在桌子邊吃了點兒砒霜下橙子,蕭炎就被蕭衍拎回了房間繼續學習,蕭末自個兒坐了一會兒,橙子一扔也不吃了,站起來拍拍屁股就想跟在準備出門巡場子的蕭祁屁股後面看熱鬧——熟悉熟悉業務嘛。
蕭祁也沒阻止,只會多叮囑了幾句讓蕭末多穿衣服夜裡風涼,然後還說到了場子那邊人多口雜,末爺小心別磕着碰着了,蕭末被嘮叨得神煩,表面上也只是淡淡一笑道:“別擔心,以前又不是沒去過,不也好好活到今天了麼?”
就這一句,蕭祁老老實實閉了嘴——打從蕭末吞安眠藥自殺又被他們搶回來之後,男人的性格變了不少,雖然依舊是以前那副懶洋洋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兒的模樣,但是卻又好像多了些什麼。
蕭祁不懂。
他也不想懂。
蕭祁今晚去的是個蕭家手下最大的聲色場子,名叫夜舞。
蕭末上輩子還是個拳擊手的時候很少來這種地方消遣,到了也最多就是坐在吧檯旁邊喝兩杯——這輩子以經營者的身份到了這裡,這才知道其實這種地方表面上看着也就是個喝酒聊天跳跳舞的地方,背地裡對着某些VIP客戶,花樣可就多了。
夜舞有三層,第一層是普通對外開放的經營娛樂場所,好戲都在樓上——曾經的蕭末是個有自己規矩的人,比如在他的場子無論如何堅決不可以出現跟毒品有關的東西,但是有規矩,並不代表就有節操有下限。
至少二樓最裡面那間掛滿了道具的房間將現貨版蕭末震了三震。
蕭末木着臉從那房間裡退出來,瞅了一眼身邊滿臉恭敬的經理,見對方一副恨不得他今晚就住裡頭的熱烈表情,男人無聲地抽了抽嘴角,憋了老半天,最後憋出一句:“道具記得要定時消毒。”
“回末爺的話,雖然這些都是從國外進口回來的好貨,但是對於咱們夜舞來說統統都是一次性的,簽了這個包房的顧客消費得起。”
自從那次賭場事件被迫跟蕭祁一塊兒扮演了一次散財童子之後,蕭末就對這方面挺淡定——壕無人性嘛,懂的。
蕭家有錢,手下只要是賺錢的場子十個指頭都數不過來,更不要說蕭末本人自殺之前就在一直着手洗白經商的事情,現在由蕭祁出面管着的公司也數不勝數。
聽說有幾間公司再努力個十幾年囂想一下上市也不是不可以。
見蕭末似乎看得有趣,那場子今天的當班經理也忙不迭地將他一路引上了三樓——
然後蕭末就看見了他真正感興趣的東西。
二樓是一個個的VIP小隔間,而三樓則被完全推開成了一個幾百平方米的大場,場子只有正中央的房頂上亮着一束近乎於刺眼的鎂光燈,白慘慘的光照射下來,將房間中央那高高的拳擊臺完全清晰地暴露在人們的眼中。
蕭末只是一眼就知道,這恐怕是一個專門用來j□j市拳擊的場所。
相比起二樓的清淨,三樓反倒是顯得很混亂,昏暗的燈光,因爲裡面的人吞雲吐霧所以顯得烏煙瘴氣的,服務生倒是穿着整齊的衣服穩穩地舉着托盤在人羣中如游魚般來去穿梭自如,人羣叫囂的聲音幾乎掀翻了房頂,當蕭末一腳踏進去的時候,差點兒以爲自己走錯了門。
看了眼臺上,似乎新的一場比賽還沒開始,抓緊這個機會,站在蕭末身邊的經理腆着臉湊上來問蕭末有沒有興趣玩倆把的時候,蕭末挑了挑眉,意外地露出了一點兒感興趣的模樣。
跟在蕭末後面的蕭祁看上去有些驚訝——他以爲蕭末向來不喜歡這種吵鬧的東西。
反倒是經理喜出望外,趕忙領着蕭末到下注的地方——
一路上走過來,蕭末算是開了眼界:那些柔軟的沙發椅上,平日裡道貌岸然的政客或者公司老闆正橫七豎八地依靠在上面,儘管他們的身上還穿着價值不菲的正裝,然而在這裡,他們卻彷彿褪去了那一層虛僞的皮,有些人摟着從樓下帶上來的姑娘動手動腳,有些人咬着舌尖,滿臉猙獰期待地盯着臺上……
這些人有錢有權,生活充滿了物質和權利之後,便會不自覺地麻木起來……而此時,他們就需要用手上的錢或者權利換取一些他們平常得不到的東西。
比如人命。
他們花錢坐在這裡,看着鮮活的生命在臺上爭得你死我活血肉橫飛,然後當他們中的一個人倒下,這些老闆們就會歡呼或者怒罵,肆無忌憚地發泄自己那些負面的情緒,緊接着,帶走一些印在銀行賬本上的、他們並不那麼在乎的鉅額數字,又或者輸掉明天白天坐在辦公室裡一天所掙來的零用錢。
被眼下的氣氛鬧得心下有些煩躁,蕭末捏了捏耳垂,在三樓最後面的VIP卡座坐下,他心不在焉地接過經理雙手遞過來的下一場拳手的資料,只是匆匆掃了兩眼雙方擅長的技能和大致體型,就在其中那個年長的拳手身上下了注。
年長的這個賠率意外很高,人們似乎都覺得拳擊這種體力活麼,當然是年輕的勝算大——更何況按照普通情況,蕭末壓得這名拳手已經到了快退役的年紀了,自然不被看好。
很顯然這經理也是這麼想到,看見蕭末反而壓了那個不被看好的,想着老闆來總不至於給他找了晦氣,拿回下注單他面露難色:“末爺,確定下這個了?”
蕭末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確定就是這個了——他這會兒剛重生過來,身上的窮逼氣質還沒完全褪去,於是他下的金額不大,幾乎是在場賭得最小的。
當全場鈴被敲響,兩方拳手雙雙上臺——
蕭末卻並沒有看他們,反而掀了掀眼皮子,瞅了眼旁邊一言不發的蕭祁,忍不住出聲逗他:“玩玩嘛,不要一臉嚴肅,指不定哪天等蕭炎和蕭衍長大了翅膀硬了趕我出家門,我還能依靠這個爲生。”
蕭祁一聽,趕緊垂下頭:“末爺說笑了,少爺們以後會孝順您的。”
蕭祁以爲,蕭末說的是賭拳——
然而低着頭的西裝男並不知道的是,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的黑髮男人已經將自己那過分平靜的目光投射到了臺子上的兩名拳手的身上。
“世事難料啊,蕭祁。”
蕭末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之後,便專心地看着臺上的人開始鬥在一起。
這個小插曲至此就算是揭過去了,蕭祁見蕭末似乎對打拳有些興趣,所以儘管他本人並不是很喜歡這種血腥的東西,卻還是面無表情地站在蕭末的不遠處最合適的距離處,耐着性子陪男人看拳。
就如同所有人所預料的,比賽剛開始,那個年輕的拳手就在體力和力道上完全壓倒了另一名年長的拳手,比賽的前半場幾乎是他再單方面壓制地一味進攻。
當中場的時候,蕭祁抽空出去接了個電話,當比賽進行到後半段蕭祁纔回來,並且那張萬年面癱臉上閃爍着各種不確定的情緒。
蕭末看在眼裡,知道大概是又出了什麼事,便將目光從臺上收了回來隨口了句,卻聽蕭祁在他耳邊道:“末爺,手下的人打電話來說,下午找大少爺麻煩的那些孩子本來是在外面遊戲廳玩得好好的,卻不知道被哪裡冒出來的一些人拽出去打了一頓,聽說傷勢都比較嚴重,現在都被送到了醫院。”
蕭末一愣。
而這個時候,彷彿沒有看見男人怔愣的模樣,只聽蕭祁繼續道:“以及那些孩子家裡人負責看的秦朗手下的場子,今晚也是統統地突然被人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