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兒——莫要胡鬧!”
說話的,正是先前開口的那個聲音。
聲音的主人是個男人,模樣幾近三十來歲,身形挺拔修長,寬額細眉,氣質談吐溫潤柔和,令人如沐春風。
此刻,男子正一手捂着自家兒子的嘴,一邊頗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生怕兒子又說出什麼得罪人的話,惹事生非。
男子身旁還有個美婦,二人年紀瞧着相仿,膚如羊脂,還別說真和白飛飛有幾分相似,布衣荊釵,自添風韻。
美婦沒好氣的白了自個丈夫一眼。
男子見狀只得苦笑一聲,把兒子放開,但嘴裡仍是道:“可莫要再口無遮攔,得罪別人!”
名叫“樑蕭”的孩子自顧的“嗯”了一聲,一雙手已忙不迭捧了起來,就見白飛飛笑吟吟的從行囊裡取出好幾種不停餡料的點心。
樑蕭嗅着香味,邊咬了一口邊驚訝道:“這點心怎得這麼好吃?我長這麼大都沒吃過!”
他只覺得那點心入口即化,酥滑爽嫩,便是不遠處的盛會都拋諸腦後了。
白飛飛見他這副模樣,不由笑道:“這種點心中原可是沒有的,這是我從英吉利學到的!”
“英吉利?沒在大宋麼?”
樑蕭狼吞虎嚥了幾口又有些捨不得一下子吃完,只是慢條斯理細嚼慢嚥了起來。
白飛飛也不知道該怎麼給他解釋,只說道:“在海外!”
“兄臺自海外而來?”
男子頗爲訝異,亦有好奇。
“是!”
燕狂徒點頭,視線卻是在這樑蕭身上多停留了幾眼。“世代久居海外,如今回來看看,可惜,故土將破,漢人蒙難,大失所望!”
見他語氣蕭索,男子勸慰道:“兄臺此言尚早,只需同力,自可抗元!”
“同力?心都不同,談何同力?”話雖如此,燕狂徒語氣卻十分平淡,他修習“忘情天書”心境潛移默化的隨之轉變,感悟天道自然,加之見慣了家國仇恨,很多東西多已看淡。
卻說時辰已至。
見一衆豪傑武林人士到場,此次廣邀天下的“雲萬程”終於走了出來,傲立木臺,此人氣宇軒昂,雖說已至中年,卻仍是雄風不減,揹着雙手,一掃聳動人頭,一擺手,本是喧囂吵鬧的人羣立時安靜了下來。
底下的人一個個拭目以待,似是在等着什麼。
“諸位遠道而來,雲某不勝感激,只是如今襄樊岌岌可危,今日我雲萬程廣邀武林同道,所爲的便是結盟!”
鏗鏘有力的嗓音攜內力而出,便是燕狂徒他們都側目望去。
那雲萬程本是常州“神鷹門”掌門,威名遠播,江湖名望極高,若非如此,卻也做不得主持着“羣英盟”大會一事。
“自合州一戰,淮安王駕鶴之後,如今韃子欺我大宋無人,南下之心不死,厲兵秣馬,此番揮軍南下,勢必攜雷霆之勢。我等雖是草莽之輩,卻也知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也知男兒血性,安能眼睜睜看那韃子鐵騎踏破我漢人江山,毀大宋社稷,屠戮我大宋百姓?”
“你們說,能麼?”
沉渾嗓音迴盪開來,聽的人心血起伏,一個個無不梗着脖子怒吼道:
“不能!”
“好,上酒!”
雲萬程吼聲如雷,蓋過呼嘯。
隨見臺下數十個精壯漢子赤着上身,擡着十缸美酒,一步步走了上來,這酒缸之高已是及人腰腹,缸口大如石磨,裡面清透酒液隨着擡酒人的步伐盪漾灑溢,一時間風中都是醉人酒香。
雲萬程揮刀割破食指,指肚血水滴落,被他滴進十口酒缸,身旁衆人有樣學樣,俱是如此。
本是清澈酒水,不多時已見表面蕩起一片殷紅。
歃血已畢。
雲萬程令着神鷹門弟子身先士卒,舀起一碗,雙手向天端舉,神情鄭重肅穆,朗聲高喊道:“今日在此,我雲萬程對天起誓,定要以此微軀,護我大宋江山,國在人在,與國偕亡!”
一人起,千人同聲應和,聲震天地,日月可鑑。
說罷,皆是一飲而盡。
繼而擲碗在地,立誓結盟已成。
“如今結盟已成,當務之急,便是擇選出一位盟主……”
“我推選雲大俠當盟主!”
……
木臺外面,樑蕭被他娘抱在懷裡,探着腦袋好奇朝裡張望。
燕狂徒只瞧了一眼便沒了心思,他如今心念“涅槃大法”,雖說幾乎盡得,只是其中有許多佛經要義頗爲不解,心中已是想着去尋一位佛門高僧論一論法,求道解惑。何況他還想一睹“靈飛經”,此乃樂理大道,若是有所得,“忘情天書”勢必進境可期,皆有所得。
正自出神,臺上卻無來由的一陣驚呼。
擡頭望去,但見所有人無不大變了臉色。
只見松林變動,林木摧折,一隻碩大黑虎宛如蜻蜓點水,悄無聲息掠到平地,一步一步,行至木臺前,過處衆人無不下意識的自行避開,虎背上一黑衣半百老者飄然翻身而下。
赫然正是來時路上遇到的那人。
原來此人身份極爲不同凡響,正是塞北黑水一脈,蕭千絕。據傳其武功之高近乎魔怪,性情乖張,凡事多隨心所欲,亦正亦邪,殺人無算。
號稱“黑水滔滔,當今天下”,與那窮儒“公羊羽”爲宿敵,二人武功難分伯仲,曾相鬥數場,勝負不分。
定睛再瞧,卻說那黑虎口中竟還銜有一少年,重傷染血,語氣虛弱。
“爹!”
“殊兒?”
雲萬程眼睛陡然一睜,不由低呼一聲。
蓋因這少年乃是他幼子,雲殊。
他面沉如水。“蕭先生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蕭千絕卻渾然無視了他,好似仿若未聞,神情陰厲的嚇人,目光宛如冷電,一掃人羣,口中兀得長聲嘯道:“老窮酸,滾出來!”
竟是來找人的。
其聲之大,簡直就如雷霆霹靂,震耳欲聾,駭的人心神動搖,氣血爲之起伏。
當中一人似是本就有傷在身,此刻在問這聲長嘯,口中“噗”得噴出一口血霧,雙魚圓睜充血,直直倒地,竟是已然氣絕。
其他人無不退避三舍,被其驚人煞氣所攝。
“娘,你怎麼了?”
外面,樑蕭則是感覺的他孃的身子自打那老頭出現便不住發顫,就連他爹的臉色也頗爲凝重。
他又偏過頭。
“白姐姐,我還想吃點心!”
白飛飛哪管臺上什麼情況,她心中時常想念兩個兒子,故而對這些孩童也多有喜歡,但凡見到總是喜歡逗弄一下。
姐姐?燕狂徒頗感無奈,孫兒都有了,居然還有心思讓人叫她姐姐。
聽的歡喜,白飛飛變着法的取出點心。
臺上又再起變故。
蕭千絕見無人迴應,目光愈發陰厲,他望向虎口中的雲殊,語氣森然道:“好,你若不說出那人下落,老夫就在此地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殺光爲止,血洗你中原武林!”
燕狂徒眉頭一皺。
“我中原武林,何時輪到你異族這般猖獗?莫非活膩了?”
衆人猶自懼其兇威,不料身後突然傳來這般言語,一個個紛紛扭頭瞧去,正好瞧見燕狂徒幾人。
“誰?”
蕭千絕臉色陰沉,他尋聲望來,視線掃過燕狂徒幾人眼中神情是幾番變化,待看到抱着樑蕭的美婦後,更是陰沉如水,似驚似喜。
美婦卻臉色瞬間煞白,嘴脣發抖,站立不穩。
不過蕭千絕率先冷冷瞪向了燕狂徒:“原來是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
他心中冷笑,看來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真是自己找死。
哪想燕狂徒卻舒展了眉頭,輕聲道:“本座至今已年近六十!”
一句話,滿場譁然,無不震驚。
“論輩分,你只是晚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