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事成

樑文靖胸膛裡的那顆心此時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當年合州一戰他冒充淮安王大敗蒙哥,一時間威名大漲,衆將無不擁他爲主,只待入主京城。可惜他厭倦了國仇家恨,於激流之中攜蕭玉翎遠退,不想時隔多年,如今竟又要選擇,而且離那九五之位是前所未有的近,近在咫尺。

“只要你要,這天下我就給你!”

燕狂徒瞥了他一眼。

玉簪峰陡拔險峻,居高臨下看去,只見山林坡嶺間江湖衆人無不竄逃遠去,一人之力再強,又如何敵得過萬軍之力。雖說賈似道已死,但衆人心中大覺痛快的同時自然也都明白會有什麼後果。

一時間各施各法,輕功、身法千奇百怪,俱都散向四面八方。

奈何慘叫陡起,山下大軍本就待發,早做準備,此刻再聽號令,自是來的極快,雙方瞬間刀兵相見。

道家十大洞天之首的“王屋山”登時慘被血染。

“爹!”

“靖郎!”

蕭玉翎與樑蕭趕了上來,一家三口自與燕狂徒他們分開後本是四處遊山玩水走了走,只是得知“王屋山”論道自然心中熱切。

這幾日他們一直匿在遠處,不想一眨眼的功夫,母子倆眼前一花,樑文靖便沒了,這可把他們嚇了一跳,加之人羣慌亂,更是六神無主,慌亂緊張。

“不好了,官兵把山圍住了!”

另一頭剛逃過去的江湖人現在又倉惶的逃了回來,有的人負傷不輕,身中箭矢。

“仙師,只要你能傳下長生之法,絕無虛言,榮華富貴任你挑選,便是這趙家江山朕也願與你平分共享!”趙禥被一衆大軍拱衛其中,臉上驚慌似是褪去不少,病懨懨的臉上露着幾分殷切。

他縱情酒色多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這些年無論什麼事大都力不從心,太醫更是多以藥石續命,時日無多,多則五年,少則三年。自得知燕狂徒展露出來的神技後,心中已是把其當成最後的救命稻草,若非如此,他又怎會親自離了京城走上一遭。

下一刻他那張臉一變,見燕狂徒只是平淡瞧他並未有開口的意思,趙禥病懨懨的臉上陡然露出一抹歇斯底里。“倘若仙師拒絕朕——”

燕狂徒視線一垂。

“如何?”

趙禥道:“那今天就得看看仙師是否真的能不死!朕來時已點了萬餘禁軍,加上八千洛陽守軍,足夠血洗王屋山!”

他似是徹底豁出去了,渾然沒了先前的怯色!

燕狂並未應答,而是望向樑文靖。“你要麼?你若不要,那這天下今日之後便羣龍無首,江山社稷,瞬間崩碎!”

語中殺機已露。

峰頂上除了他們尚有九如師徒二人、公羊羽與花無媸,至於蕭千絕早在之前便騎着他那隻黑虎遠遁而逃。

聽聞他言語,在場幾人無不神情有變,樑文靖急道:“不可,這皇帝雖說昏庸無能,但如今形勢逼人,他若一死,只恐軍心渙散,天下危矣!”

“你卻要以天下安危來勸我?你自己何嘗不是棄天下於不顧?若非你當年退縮,如今做上這皇帝的,說不定是你!”燕狂徒語氣輕淡,視線自樑文靖的臉上一轉,望向趙禥。“看看他這副窩囊模樣,與其死在女人的肚皮上,還不如死在我的手上!”

樑文靖聽的一愣,只得苦笑,但一見山底下正被逼回來的江湖人又轉爲凝重,焦急。外敵猶在環伺,又怎能內起紛爭,豈不是自掘墳墓之舉,一時間只覺得心神慌亂。

見他這般,燕狂徒又道:“他眉宇間已露死氣,分明是被酒色掏空之相,病入膏肓,活不了多久了,你若不做皇帝,這漢人江山也熬不了多久!”

“你以爲你們偏居一偶就能踏踏實實過日子?等江山一碎,蒙古鐵騎過處,你所見的美好全都會被踐踏的支離破碎,當年合州一戰那般慘況你難道忘了?”

樑文靖聽到“合州之戰”心中不由得就想到父親,他眼角一紅,啞聲道:“我沒忘!正因爲我沒忘,所以我——”

燕狂徒揹負雙手,卻見滿山武林人士以這玉簪峰爲中心不停靠攏過來,似是尋求庇護,外圍更有軍卒步步逼來。

“所以你就是在逃避,如今你有機會改變這一切,卻要獨善其身,反倒以天下勸我,豈不可笑?何況,做皇帝有什麼不好的?”

饒是樑文靖博聞廣識也被他說的啞口無言,一旁的蕭玉翎見丈夫緘默不語,又見燕狂徒言語咄咄逼人,當下出言開口道:“那爲什麼不是你做皇帝?”

“你以爲我沒有?”

燕狂徒扭頭直視過去,天的回答可算是把蕭玉翎心裡想好的諸般言語全部堵了回去,一個個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

“看來你不要?”

側目瞟了樑文靖一眼,見其仍是不語,他點點頭,雙手一垂,繼而一揮,溫言道:“也好,那我就將這些人一併殺個精光,再去北方把忽必烈連同諸王也宰了,到時候天下再歸大亂,羣雄割據,且看看亂世之中,有誰能定鼎天下!”

說罷,袖口烏光一閃,手心已多出一支烏青小箭。

眼見如此,趙禥臉色愈發陰沉,他自然聽不到燕狂徒的話,只是見其居高臨下,眼中暗藏蔑視,心中已知結果。

“既然如此,格殺勿論!”

他嘶聲尖嘯,慘白的臉色似是變成青色。

一衆將士無不彎弓搭箭,直至退無可退的江湖人。

燕狂徒並未多言,衆目睽睽中他掌心小箭無由浮起,驚呼聲中但聽得“叮”聲脆響,已被他撥指彈了出去,剎那間一道青光如影似虹,直朝趙禥飛去。

“護駕!”

軍卒之中有統領大吼一聲,盾陣結成,十餘人呈一字長蛇擋在趙禥身前。

卻見那青光如一尺青蛇嗖嗖電閃,來勢洶洶,筆直而去。

“砰砰砰!”

不過剎那,火星四射,盾甲之上齊齊多出一個小小窟窿,一連貫穿十數人的心胸,直取趙禥性命。

倏然。

“燕大哥,住手吧!”

樑文靖沉聲道。

“留他一命!”

趙禥卻是狂自吞嚥着口水,他膽氣本就薄弱,繼位多年只知享樂,先前不過一時之勇,如今寒意後發,自是震怖不已。

就見胸口前,一支滴血小箭正懸在空中,一衆軍卒無不看的心驚膽戰,惶恐不安,不再動彈。

燕狂徒輕聲道:

“如何?”

樑文靖深深吸了口氣。

“這天下,我要了!”

“好!”

燕狂徒反指一引,小箭立時折返而回。

收回小箭的同時他眸子猶如電閃,已遙遙望向趙禥,四目相對,皇帝的眼神居然慢慢變作木然空洞。

“都退下!”

燕狂徒輕聲低語。

不想趙禥竟也同聲開口,繼而轉身離去,一衆軍卒面面相覷,收刀歸弩,浩浩蕩蕩的來,又浩浩蕩蕩的去。

峰頂之上,若非親眼所見,恐怕任誰也不相信一場武林浩劫竟是被人三言兩語化去,更讓人匪夷所思的卻是新帝的誕生。

公羊羽瞧的沉默聽的更是沉默,眼前人的手段委實已達匪夷所思的地步,憑孤身之力,竟能逆轉乾坤,易鼎江山,九如和尚哈哈大笑,不知瞧見了什麼歡喜的事,一手灌着酒水,一手揉着徒弟圓滾滾的腦袋,面色通紅,頭頂散着一團白氣。

“這麼說我爹要做皇帝了?”

樑蕭起初聽的雲裡霧裡,不明所以。

但做皇帝幾個字還是聽的明白,他不知父母心中的想法,自個卻歡喜雀躍。一旁的蕭玉翎忙將他嘴巴掩住,幾人屹立絕頂,燕狂徒與樑文靖的話除了在場幾人,山下那些武林人士絕然是聽不到的,但說歸說,凡事還需要從長計議。

“過幾日,我便讓他退位讓賢,你需得換回淮安王的身份,待到日後,真假與否已不重要,便是你改換國號都是小事!”

“找時間,我會去把忽必烈殺了!”

這些事情,但凡一種無不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可現在經由燕狂徒的嘴裡說出來,那平常的語氣直給人一種極爲不真實的錯覺,恍然如夢。

甚至燕狂徒還有些蹙眉不悅。

“可惜,論道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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