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衝放下手中的設計圖,饒有興趣的打量了一下坐在對面,侷促不安的設計師,然後問道：“你就是風小波？”
那人唯唯諾諾的低聲嗯了一聲。
旁邊的經理看不下去了,連忙帶着職業的笑容介紹道：“沈先生,他就是風小波,是我們最年輕,也是最有才華的設計師。”
沈衝輕輕點頭,又問道：“你打算在我的辦公室裡,造一個瀑布？”
“是,是的。”風小波回過神來,他紅着臉,語無倫次的解釋道：“我覺得這個,第六層和第七層要是打通的話,樓高,不是,是層高,太高的話,需要有一個高大一點的景觀裝飾,不然,就那個,有點空曠……”
“沈先生,要不您在看看別的設計？”那經理對風小波的表現很絕望,他拿起一摞圖紙,殷勤的站起來,遞到沈衝面前,說道：“我們事務所還有很多設計,都很新穎別緻的。”
“不用了。”沈衝拿手指輕輕敲着桌子上的那份圖紙,說道：“我很喜歡這個。”
“沈先生喜歡就好。”經理聞言,面露喜色,又重新坐下來,順勢用胳膊肘碰了風小波一下,示意他趕緊表現。
“沈先生。”風小波慌慌張張的站起來,說道：“喝不喝水,我再給你倒杯茶？”
“不用。”沈衝看着他,想起了自己以前初入職場的時候,和他如出一轍的拙劣表現,忍不住嘴角上翹,說道：“你坐下吧,我問你點事。”
等他重新坐下之後,沈衝攤開圖紙,開始詢問一些裝修的細節。
風小波雖然緊張的一塌糊塗,但談起專業內容的時候,倒頗有條理,沈衝有什麼問題,他立刻就能回答,方方面面的細節,都有考慮,明顯是有真材實料的,而且對這份設計很用心。
日後在那棟辦公樓裡上班的,都是偏創意文化的工作人員,所以沈衝打算學習後世高科技公司的作法,打破傳統的小格子辦公室佈局,弄點花樣出來。
他這幾天,看了不少裝修設計圖,大都中規中矩,沒什麼創意和新意,只有今天看到的這個,很有意思。
設計很巧妙,時機也很巧妙,這份設計圖,不僅符合沈衝對辦公室的裝修要求,而且還契合了沈衝大製作電影中的場景需要。
談了半個多小時之後,沈衝鬆開手,讓圖紙自然捲起,然後說道：“肖經理,我很滿意這個設計,你看什麼時候方便,我們把合同簽了。”
肖經理大喜,連聲說道：“隨時都可以,隨時都可以。”
“那行,明天早上,你派人來我公司簽約吧。”沈衝隨意的提了個時間,然後他看了看強忍笑意卻明顯一臉傻笑的風小波,問道：“風設計師,我問你個事。”
“好。”
“你有興趣拍電影嗎？”
香港,灣仔碼頭。
吳宇森擡頭看了看眼前的雙層觀光遊船,對身邊一位戴着眼鏡的消瘦青年說道：“家振,沈先生這次在船上開會,是什麼意思？”
這名青年,名叫張家振,以前在嘉禾上班,和吳宇森是好友,他自嘲的一笑,說道：“我進東方魅力還不到一個月,只是個助理,哪能知道大p想要於什麼。”
“你不是講前幾天見過沈先生嗎。”吳宇森問道：“他沒說什麼？”
“什麼也沒說。”張家振雙手抱胸,說道;“就問一下我的履歷,然後說了些好好於之類的套話
吳宇森哦了一聲,又問道：“在東方魅力做事,感覺怎麼樣？”
張家振想了想,說道：“組織結構比較像美國那邊的公司,分的很細,不過最近沒有新戲拍,我們這些助理製片人,天天研究好萊塢的電影案例,挺無聊的,沒有在嘉禾拍戲的時候好玩。”
“當初讓你別辭職,你非要跑。”吳宇森也抱着胳膊,說道：“我早就說了,那個富家公子只是想泡妞,不是有心要開電影公司,即使讓你做了經理,也沒戲可拍,你不信,結果看到了吧,繆騫人一答應和他交往,電影公司立刻泡湯,你戲沒拍成,工作也沒了。”
張家振尷尬的笑了幾聲,說道：“當時剛從美國回來,什麼都不懂,再說在嘉禾拍戲的時候,繆騫人很照顧我,她讓我去幫忙,我也不好意思推辭。”
“你是紐約大學的高材生,有硬邦邦的文憑,要是留在嘉禾,再於幾年,製片經理的位置就是你的了,到時候什麼戲不能拍。”
“哪有那麼容易。”張家振搖頭,說道：“嘉禾那幾個老闆,都是從老上海來香港的,不會講上海話,永遠都上不了位,我在嘉禾上班,被人鄙視的還少嗎？你在嘉禾做了七八年,不也沒有出頭的機會麼,只能拍一些自己不喜歡的搞笑片過日子。”
吳宇森無言,兩人站在碼頭邊,各懷心事,過了半響,張家振看到遠處的人影,放下手臂,說道：“洪金寶過來了,我去接一下。”
“三毛哥。”
“是你啊。”洪金寶看到張家振,有點意外,說道;“我上次聽說你在麗的電視臺,什麼時候去給沈先生做事了？”
“就上個月。”張家振做了個請的動作,說道：“在遊船的樓開會。”
“沈先生已經到了？”
“還沒有,沈先生說3點鐘到,你們先上去吧,我還要等幾個人。”
這艘雙層遊船,空間挺大,雖然不是新的,但收拾的很整潔,固定在甲板上的塑料座椅,全部換了新的,于于淨淨。
吳宇森和洪金寶走上二樓,看見裡面已經有十來個人了,三五成羣聚在一起,抽菸聊天。
兩人都是在香港電影圈打拼多年的老江湖,一眼望去,大部分都是熟人,那幾個生面孔,都很年輕,估計是東方魅力前段時間招聘的新人。
“三毛,吳宇森,過來這邊坐。”
吳宇森看了看打招呼的人,頗爲意外,他走了過去,坐在旁邊的塑料椅子上,說道：“陳欣健,你不是在搞自己的公司嗎？怎麼也來了。”
陳欣健給他們倆發煙,然後說道：“我那小公司,已經賣給沈先生了。”
洪金寶聞言,也挺意外的,他接過煙,說道：“你那電影公司拍的幾部戲,都挺賣座的,我記得《牆內牆外》賣了五百多萬吧,年度票房第三,怎麼說賣就賣了。”
“自己辛苦打拼,哪有跟在財神後面撈錢舒服。”陳欣健拿出打火機,給他們點上,說道：“而且沈先生給的價格很誘人。”
“恭喜發財,恭喜發財。”洪金寶反坐在椅子上,笑着說道;“江湖上人人皆知,沈先生出手很大方,你這次肯定賺了不少,今晚一定要請客。”
“小有盈餘而已。”陳欣健笑容滿面,說道：“影力公司不是我一個人的,于仁泰餘允杭他們都有份,大家分一分,其實也沒多少錢。”
吳宇森則關心另外一件事,他問道：“那你現在,是東方魅力的員工了？”
“是啊。”陳欣健點頭,說道：“在東方魅力做個普通製片人。”
洪金寶指了指不遠處的曾勵珍,調侃道：“你堂堂前警司,給鬼見愁做下屬,不嫌丟人？”
“她和我級別一樣,都是普通製片人。”陳欣健拿起旁邊的菸灰缸,彈了彈菸灰,說道：“大家同一級,誰也管不了誰。”
“不是吧？她不是東方魅力的製片經理麼？”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陳欣健解釋道：“東方魅力改制了,製片人分好幾個等級,助理,普通,高級,然後纔是經理,據說沈老闆挖了個大人物來做經理,不過我還沒見着。”
“既然她不是經理了。”洪金寶對那邊努了努嘴,問道：“怎麼那麼多人圍着她轉？你卻孤家寡人的坐在這裡。”
“一個能天天見到皇帝的宮女,你巴不巴結？”陳欣健哂笑,說道：“她是老闆的心腹,我是剛進門的小兵,能相提並論麼？”
三人談笑了一陣之後,吳宇森問道：“陳欣健,你知不知道新戲拍什麼？”
“不清楚。”陳欣健又掏出煙盒,這個時代禁菸意識不強,幾個人全是大煙槍,他一邊發煙,一邊說道：“反正是部大製作,據說投資上千萬。”
吳宇森湊過去點着香菸,吸了一口,說道：“這麼多？”
“你以爲呢？”陳欣健點好煙,收起打火機,用混雜着炫耀和驚歎的語氣說道：“是美元,不是港幣。”
吳宇森一口煙沒噴出來,猛咳了起來——沈衝點名讓他從嘉禾過檔來做導演——而在嘉禾,他只能拍一些低成本的喜劇電影,執導投資千萬美元的電影,是做夢都沒想過的事。
洪金寶也不能置信,他瞪大了眼睛,問道：“真的假的？”
陳欣健一副惡作劇得逞的嘴臉,他哈哈笑了幾聲,說道：“我都說了是聽說,你們又不是沒拍過戲的新手,10uu萬港幣都能拍10部戲了,拿10uu萬美元拍一部戲,說出來你真信啊？即使是真財神,也不會這麼亂燒錢的。”
他抽了口煙,上上下下的掃了洪金寶一眼,帶着笑意說道：“要是真投資10uu萬美元,肯定會找伊麗莎白－泰勒那樣的國際大美人來演戲,怎麼會找你這死胖子來做主角？”
洪金寶直接下手,錘了一拳,疼的他齜牙咧嘴,正欲反擊,就聽到下面有人說話。
“沈先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