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問到旁人,有的恐怕也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而我卻是再明白不過了。
一般來說,只有懂看相的人才會常常用到那句話。
一說看相,中國人都能理解,所以我也無需多費脣舌解釋。
我這人喜歡專研,醫卜星相都略懂皮毛。
所謂“印堂發黑”,其實是指人的雙眉之間,與額頭交叉形成的中心部位,直接用“眉心”二字來解釋,也是非常恰當的。
看相的人如果說某人印堂發黑,那是在說此人馬上就要黴運當頭的意思。
但一般人是看不出來這一點的,只有看相的專業人士,才能看出印堂發黑這些微妙的細節。
何玉芬是一名航空小姐,說到看相這門藝術,自然和她八杆子打不到一起。
但此話由她口中抖出,卻是叫我驚訝不迭。
我並沒有直接回答她那句話的意思,而是繞開話題反問道:“你怎麼會莫名其妙問到這個話題呢?”
何玉芬壓根沒注意到我此刻臉上的表情,直接回答道:“昨天我和賴傑去逛街,在天橋下面遇到一個算命的老先生,那老先生一見賴傑,便老遠打招呼,叫他看一回相。你是知道的,賴傑和我都是從來不相信那些迷信的玩意兒,所以賴傑根本沒有理睬那老先生,拉着我轉身就走。我們剛走出沒幾步,我隱隱聽見那老先生嘆了口氣,說了句印堂發黑,凶煞之兆。我知道他那句話一定是對賴傑說的,但是賴傑好像根本就沒有聽見他的話。我一個女孩子家,根本不懂那八個字的意思。你見多識廣,所以就請教你了。”
何玉芬的話說完,我頓覺毛骨悚然,手心也似有微微冷汗沁出。
看相其實並非是迷信,那是一門有根有據的藝術,自古以來就有相學這門功課。
印堂發黑,凶煞之兆,這是一句非常不吉利的話。
看相看得準的專業人士,那是不會輕易胡說八道的,他的話好比金口玉言,絕對錯不了。
居然有相士說賴傑印堂發黑,凶煞之兆,我相信這不可能是危言聳聽的玩笑話。
因爲怪人也曾說過,賴傑在最近一個月內會遇到大災難,如今兩個人的說法不謀而合,這種事不會是巧合,更不會是預謀。
天底下絕不會有那麼多巧合的事情。
又加賴傑現在神秘失蹤,患有精神分裂症,我實在擔心他此次失蹤,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想到這些,我的心中七上八下,杌隉難安,久久不能平靜。
我自顧端起咖啡猛呷一口,希望自己心情儘快平靜下來。
可我發覺我端咖啡的雙手,明顯在微微顫抖。
我不想讓何玉芬看到這個細節,於是將雙手悄悄插進衣服口袋裡。
何玉芬見我半天不說話,又道:“子龍,難道你也不明白那八個字的意思麼?”
我尷尬一笑,“相士說的話往往莫測高深,我確實不懂,有時間的話,我再去問問那相士。”
何玉芬見我如此回答,自然掃興,但還是無可奈何,也只好勉強一笑。
這個時候,我再沒有心情喝咖啡了,於是說道:“不如我先送你回家,你先在家裡等着,看賴傑晚上會不會回來,回來與否你都給我打個電話好麼?”
何玉芬欣然點頭。
我隨駕車將她送回家去,又叮囑幾句後,火速駕車趕往了天橋。
大家一定也猜到了我此去天橋的目的。
我正是要去找那相士,看他送給賴傑那八個字,到底是胡言亂語,還是忠告提醒?
天橋的奇人異士還真多,五花八門都有,取痣的、看相的、算命的、卜卦的等等,到處都是。
但我很輕鬆就找到了那個相士,因爲在天橋下看相的唯獨只有他一人,所以我確定我要找的人正是他無疑。
那相士花甲以上年紀,頭髮白了大半,滿面皺紋密佈,戴着碩大一副老花鏡。
他原本以爲我要找他看相,顯得很是熱情,但我馬上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相士聽後略作回憶,便很快想起了昨天遇見賴傑的情景。
那相士不由得皺起眉頭,“先生,不知道昨天那位先生是你什麼人?”
我道:“他是我這輩子最要好的朋友,他如今出了點狀況,精神又不是很好,昨天又聽你老人家吐露八字真言,實覺事情大大不妙,所以今日特來拜訪,希望老先生指點迷津,看我那位朋友到底犯了什麼災星?”
相士“哦”了一聲,“原來如此,難怪你專程拜問。”
我點了點頭,並不參言。
相士見我說得誠懇,臉上表情也變得非常友善,他意味深長嘆了口氣,徐徐說道:“年輕人,大事不妙,實不相瞞,你那位朋友這次是遇到了人生當中的死劫。”
我一聽“死劫”二字,全身頓如觸電一般,身子不由自主晃了一下。
好一會兒,我才穩住了慌亂的情緒,“老先生,請問死劫能化解麼?”
我知道自己問的是一句廢話,但我太過關心賴傑,我不想失去他這個朋友,所以我希望他能有辦法幫助賴傑化解這個死劫。
可惜相士的回答並不能讓我滿意。
他無可奈何地搖着頭,“無解!生老病死皆看造化,一切各安天命,所謂死劫,那便是九死一生,自然無解。”
這話猶如五雷轟頂,差點兒震得我透不過氣來。
儘管這是我原本預料中的答案,但經相士口中說出,兀自讓我震驚無比。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又道:“難道我朋友必死無疑了麼?”
相士道:“九死一生!”
聽了這話,我就像抓住了救命草一般,大是激動,緊緊握住了相士雙手,“這麼說來,我朋友也許能闖過這次死劫對麼?”
相士苦笑,“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所謂九死一生,並不是九生一死,所以活下來的希望渺茫得很,一切皆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不過你最好先有個心理準備。”
說完輕嘆一聲,面上表情極其無奈。
面相這門藝術,已經在中國流傳幾千年,至於相術的真僞,其實沒有幾人能說得清楚。
相術雖然不是迷信,卻又和迷信一樣是沒有科學依據的東西,說好說歹都是相士的片面之詞。
未卜先知這項本領,不是每個人都會的,對於未來還沒有發生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
那相士一口咬定賴傑遇到了人生中的死劫,此次更是九生一死,這究竟是不是危言聳聽,目前還難說得很。
但從那相士堅毅果斷的目光之中,正透射出極其可怕的訊息,他的預測就算不全準,卻至少要佔據一半以上的可能性。
況且怪人也說過,賴傑近一個月內,會遇到人生中的大災難,兩個人同時說出不謀而合的預言,我到底是該信或者不信呢?
亂糟糟的心情,就像是黃河裡的水一樣混濁,始終無法沉澱到澄清的境界。
我無可奈何發出一聲噓嘆,“一切事情都強求不得,只能順應天意,我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祈求老天,保佑他平安闖過這次劫難。但我更希望的是,你和怪人的預測都出現了失誤。”
相士笑了,“你悟性很高,我看你面目清爽,實在不像凡人面相,若我沒有看錯,你將來一定會是個有大作爲的人。”
最後他居然很幽默地補充了句:但願這次我的預測失誤了吧。
若在平時,聽了相士那些恭維我的言語,我定然會高興,但這會兒,我實在找不出一個讓我開心的理由來。
我只是淡淡一笑,“老先生,你能不能推算出,我那朋友劫難到來的具體時間呢?”
相士道:“你朋友眉心的黑氣已經越聚越濃,相信劫難很快就會到來,依我推測,十天之內他必遇此劫。若這十天內他能夠安然無恙度過,那麼他便算死裡逃生,日後前途不可估計的順利。因爲有句話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我笑道:“借您吉言。希望我朋友福大命大,能夠逢凶化吉,躲過這次劫難。”
離開時,我給了那相士一張百元大鈔,他雖再三推辭,最終還是欣然收下。
事實上,自從那次認識那相士後,後來我們還成了好朋友,在我今後的故事中,還會出現此人。
但乃是後話,表過不提。
離開天橋後,我的心情更加糟糕,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的滋味。
我無心回家,於是打了一通電話到賴傑家中。
何玉芬接的電話,她說賴傑還沒有回家。
後來,我便駕車在市裡閒逛,去了以前我和賴傑常去的地方找他。
賴傑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沒有半點音訊。
晚上回到家裡,我已經疲倦不堪,泡了個熱水澡後,便躺在牀上休息。
實在因爲太累,上牀不久,居然輕鬆進入了夢鄉。
但在天快亮的時候,我被一個噩夢驚醒,當時就嚇出了一身冷汗。
我夢見賴傑獨自走到了一座大山上,不慎失足掉下了懸崖。
驚醒之後才發現,只是做了一場夢而已。
不過,我還是心中忐忑不安。
拉開窗簾,東方已露魚肚白,我連忙穿衣起牀。
昨晚回家後,我和何玉芬通過電話,賴傑並未回家,之後何玉芬一直沒有來過電話,我也不知道他後來回家了沒有。
於是,馬上又撥了一通賴傑家裡的電話。
電話只響一聲,何玉芬已經接了,看來她整夜未睡,一直在等候着賴傑回家。
現在,何玉芬的聲音已經明顯帶着哽咽,她說賴傑昨晚一直未歸,說完竟然抽噎起來。
我急忙安慰幾句,說一會兒就去她家裡。
草草吃過早餐,我便火速趕往了賴傑家裡。
一夜不見,何玉芬此時的臉色,比較昨天明顯憔悴了許多,雙眼角已起魚尾紋,看來昨晚她還不止哭過一次,此刻雙眼依舊紅通通的。
但通過今早做那個噩夢,我腦海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賴傑所做怪夢中的那個深洞來。
我突發奇想,賴傑會不會去尋找那個山洞了呢?
他做夢時,曾看見洞底有一具骸骨,結合飛虎所做那個怪夢,若一切都是真實,那麼那天抓捕飛虎的那座山上,一定會有他們夢中說到的那個深洞存在。
只要能找到那個深洞,找出那具骸骨,由此足可證明,夢境不僅結合了現實,而且,那具骸骨就是賴傑前世那人無疑。
我原本也打算抽時間上山尋找那個深洞,莫非賴傑搶先一步上山了麼?
一想到這裡,我馬上來了精神,二話不說便拉着何玉芬直奔警局。
那只是我的猜測,我必須先到警局,看賴傑是否已回警局,若他一直還未到警局報到,那我再帶人上山尋找他。(賴傑到底有沒有去那座山上,尚是個未知之數,但無論如何我也要去一趟那座山上。)
到了警局,副隊長趙明接見了我們。
趙明今年剛過而立,和賴傑差不多歲數,我和他是老相識。
趙明見是我和何玉芬到來,非常殷勤地迎接,又是沏茶又是發煙。
我心急如焚,開門見山便道:“請問賴隊長有沒有來報到呢?”
趙明道:“上級不是批了他幾天假,讓他在家好好陪伴嫂子麼,他怎麼會來警局呢?”
這其實是我意料中的答案,但我聽後兀自忐忑不安,不由得緊鎖眉宇,暗叫“不妙!”
趙明見我神色異常,問道:“鐵偵探,出什麼事了麼?”
何玉芬一聽這話,再也忍不住了,頓時淚下如雨,泣聲道:“賴傑昨日一早離家出走,至今未歸,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
說完哭聲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