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手術中的提示燈,還亮着。
醫院的通道,靜悄悄。窗戶的影子,倒映在地上,一個又一個。
“我聽說,”媽媽壓低聲音說:“有客戶,總去公司鬧。”
“是和他鬧嗎?”她側着臉問:“消息可靠嗎?”
“你姑姑的閨蜜,開的公司和他們公司,在同一座大廈,”她低聲說:“天天鬧,各種作,有一段時間了,整座大廈,連保安都知道,他當初……”她愣了一下,接着說:“他沒地方,買後悔藥。”
“爲什麼鬧?這人要幹什麼?”
“我和他說過很多次,別什麼案子都接。可他就不聽。”
“他的正義感,又氾濫。”
“是啊,太固執,專接複雜的。”
“我看他,今天回來挺高興的,沒想到……”
“他就是,什麼都忍着。他喝了很多酒,我開車回來的。”
“爲什麼不報案?”
“不能報,會有影響。”
“看來案子不小,對方很有勢力嗎?”
“虎柳枝裡,有靠山,是誰,不清楚,但是,背後絕對有。”
“怪不得,這種人,心狠,手段多,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是他的發小呢。”
“啊!什麼?”她驚訝地看着她。
“耀宇的家屬,在嗎?”這時,在手術室門口,站着一位戴口罩的醫生,他的手裡,拿着一個深灰色文件夾。
她們倆,從椅子上站起來,邊跑邊喊,“在!”
“血袋快用完了,”他挑着眉毛說:“血庫裡,暫時不夠,他現在需要輸血。”
“我是他女兒,血型一樣。”她邊說邊翻起袖口。
“抽血,不在我這,你簽完字,拿着單子,去一樓血站,抽血。要快!”
“他……”媽媽緊忙上前,拉着醫生的胳膊。
他壓着下巴說:“你不信任我,還不信任他嗎?”
媽媽鬆開雙手,他一轉身,走進手術室。
她拿着簽完字的單子,跑到一樓的血站。
“你先坐那,等着。”血站的護士,瞥一眼說。
“我爸現在手術,急需用血。”她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說。
“就你着急?”她回過頭,指着說:“他和你說的一樣。”。
唯一,一位,排在她前邊的男士,回過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你是研究院的?”另一個護士盯着電腦,手裡握着筆。
她低着頭,整理着右臂上的袖子。
“問你話呢!”她昂着脖子說。
她回頭看一眼,發現身後沒人說:“這和抽血有關係?”
笑眯眯的小護士,拿着針管走過來說:“你的工作真不錯,於教授是你的導師吧?”
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於教授,紅得發紫,紫得腫脹。
她紅着臉,麻利地,安裝好一次性針頭說:“於教授,他結婚了嗎?”
她“啊”的一聲,“扎我腿上啦!”
“你是哪個科室的?”操作電腦的護士,聽見喊聲說:“怎麼來這?搗亂。”
小護士拿着針管,一溜煙,跑出急診室。
她用手捂着被扎的大腿說:“我爸正在手術檯上,着急用我的血。”
“這些孩子,不用心工作,天天滿腦子於教授。”她放下手中的筆,拿着針管走過來說:“他結婚了嗎?他老婆幹什麼的?透露點唄。”
“我不認識他!”她咬着嘴脣,攥緊拳頭。
“呦……放鬆,”護士的針頭停在半空中,“你這樣,我怎麼打針?”
她鬆開拳頭。血順着細管流進血袋中,很快,血袋裝的滿滿的。
“都說同行是冤家,看來,還真是。”她拔掉針頭,按壓上一根棉棒。
“我和他,不認識,不是同行。”她邊說邊走出急診室。
一層,等直梯的人,太多,她心急地推開樓梯間的門。
“他怎麼會自殺呢?你告訴他了?”
“沒有,要告訴早就告訴了,何必等到今天。”
“這次,看他自己的造化,要不是因爲你,我不會管他。”
“過去的事,就隨風飄走吧。”
聲音越來越近。她順着聲音,在樓梯上,一步步地走着。
“如果,他沒過這關,你會和我結婚嗎?”
“孩子都這麼大了……”
這時,樓梯間的門被推開。隨後,聲音消失了。
深夜十點,手術室的燈,還亮着。她和媽媽,坐在長椅上,焦急地等待着。
終於,手術室的大門,又打開。幾個戴着口罩的醫生站在門口,商討着什麼。隨後,其中一個醫生擡着手,衝她倆招手。
“我爸,怎麼樣了?”她一個人走過來,問說。
“他的身體,底子不錯,目前各項數據穩定,一會兒可以推回病房,”醫生轉過頭看着手術室,若有所思說:“可是……”
“是不是,會有後遺症?”
“他的傷,離心臟有些近,能活下來,是奇蹟。今天晚上,很關鍵。”
“我的血,不能用嗎?沒給我爸用嗎?”她拉着醫生的胳膊。
“你拉我衣服,也沒用呀!”醫生皺着眉頭看着她:“回病房!”
幾十分鐘後,他被推回重症監護的病房。
“爸爸,看看我,我是妙瑛啊!”妙瑛站在病牀旁,輕聲呼喚着。
面無血色,手背上插着輸液針頭的他,躺在病牀上,從他的眼角處流出一行淚水,順着臉頰,流到他的嘴角邊。
“他太累了,最快,也得明天,才能睜開眼。”媽媽用手輕輕地整理着,蓋在他身上的被單。
今晚,她一個人陪護。
她實在想不通。他當過兵,敢作敢當,心胸寬闊。怎麼會做出這麼極端的事。
太不像他的風格。
她看了看輸液袋,又看了看窗外,接着,輕輕整理,蓋在他身上的被單。
樓梯間裡的對話,兩個熟悉的聲音。她希望是聽錯了。
她走出病房,想找點水喝。
“快看!於教授,要來咱們醫院了!”
“在哪?”
“網站上,剛上傳的,還有他的照片呢!”
“哪裡能買到水?”她站在護士站旁,幾個女護士正興奮地看着電腦。
“一樓,大廳。”護士看着電腦說:“這個於教授,真厲害。”
“好心遭雷劈。”
“你怎麼說話呢?!”
“你們,是在認真工作嗎?”她轉身,憤憤地說。
“嘿,你是哪牀的?沒人求你住這,”護士歪着身子,斜眼看着她說:“有本事,你走啊!”
“黑診所!我會投訴!”她擰着眉頭,面衝着護士站說。
護士站裡,原本笑得眉飛色舞的幾個護士,立刻橫着眉,冷冷地看着她。
這時,傳出一陣急促的鈴聲。
一個護士,站起來,將手機裝進兜裡說:“5號牀,美妞們,幹活嘍!”
她立刻轉身,往病房區裡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