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芙蓉裝出勃然大怒的樣子，破口大罵要把何雲天的批示白白送給水利廳。半晌沒說話的劉昆大笑，拿出一沓照片擺弄着，揚言自己賠得起，但不知蒸蒸日上的尹經理是否賠得起，甚至提到她即將高升省建二公司副總的秘密。尹芙蓉這次真正倒吸一口冷氣：他是怎麼知道的?
“怎麼樣，尹小姐?”自以爲佔了上風的劉昆用手指彈着照片。
尹芙蓉長嘆一息，良久才說：“活該我這輩子遇上你。但這是最後一次了，我說到做到。明說吧，想讓我出多少?”
劉昆要求的數目是崑崙公司投資以外的全部工程用款，2000萬元。
“笑話，你當那是我們家錢?我最多出800萬，清盤時按出資比例分賬。”
高經理立刻把劉昆拉到外面，告訴他若是搞好預售，一千多萬夠週轉了，倘若對方出資比例過大，分配利潤時反而不上算。回到尹芙蓉面前，劉昆表示可以接受她的出資額，但股份得二一添作五，立項批文應算作他這邊的一項投入，並要求所需“五證”由她來跑。
“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無賴。”尹芙蓉無可奈何道，承認再拖下去自己會發瘋。雙方約定彼此各搞一份合同，三天後對文本。
三天後，高經理到勞動服務公司聽取了尹芙蓉的合作要求，當天晚上回話：劉昆原則上同意她的開價，擇日在香格里拉大酒店簽約。
放下電話，尹芙蓉號啕大哭。
趕赴香格里拉之前，尹芙蓉去了一趟勞服公司辦公室。
先說了一會兒羅正民幫助註冊荷花公司的感謝話，尹芙蓉問他要合同公章。羅正民遵命打開保險櫃，從他負責保管的衆多公章中挑出一枚。
“不，不是這個，我要新近作廢那枚。”
半小時後，尹芙蓉容光煥發出現在香格里拉大酒店一間套房中。
對方人不多，但陣容齊備，有劉昆和高經理，還有一名姚姓經濟律師。他們對尹芙蓉孑然一身的出現很不可思議。
“也許是我不喜歡麻煩，更沒那麼多疑心。”尹芙蓉一語帶過，“我忙得很，咱們還是抓緊吧。”
在劉昆飢餓的注視下，尹芙蓉首先展示出一份蓋滿公章的文件——外灘花園的正式立項批文，並在劉昆伸手之前縮了回去。
“我的東西。”尹芙蓉說。
劉昆那張充滿飢餓感的面孔轉眼迴歸爲固有的無賴相，拉長聲道合同還沒簽，東西不可能給她。
“姓劉的，時到今日你還是這副德性。信不信我會撕了它?給你半分鐘。”
說着，她當真擡起腕錶，一秒一秒默數起來。
30秒到了，尹芙蓉舉手便撕。劉昆到底沒撐下去，下意識地喊了一聲“等等”，隨即臉色發白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卷膠捲。
“燒了它。”尹芙蓉看過底片，把膠捲扔在劉昆腳下。“我說燒了它!”
高經理拿來一隻碩大的菸灰缸，將照片和膠捲付之一炬。
在刺鼻的難聞氣味中，年近半百擁有一張笑面的姚律師也笑不出來了，使勁咳嗽着，“各位，能否解釋一下，我不明白……”
“這是我和尹小姐玩的一個遊戲。”劉昆說，已然變形的猙獰面孔一直朝向端坐櫻桃木桌後的尹芙蓉。
“現在該下一局了。姚律師，開始吧!”
被嗆得咳嗽不已的姚律師清清嗓子，“對不起……尹小姐，是這樣，我的委託人斟酌再三，想重新確認一下乙方也就是貴公司的資金介入時間，因爲有一個細節被忽略了：立項單位省水利廳在兩棟高規格家屬住宅之外突然提出土地使用費差價補償問題，他們要求動工時即支付這筆款子。如果我的委託人滿足他們的要求，前期工程資金缺口會加大，劉總擔心這會影響工期、增加成本……”
尹芙蓉不肯往下聽，說在連環合作關係中這不該是提給她的問題，而是崑崙公司和立項單位之間的事。“我的條件清清楚楚，完全按國家規定的標準建築合同文本來的，其他旁枝末節恕概不接受，尤其不接受要挾。”
劉昆迎住她的目光，“你是不是說，甚至可以不籤這個字?”
尹芙蓉冷笑，“當我和你姓劉的一樣?字我可以籤，但必須遵守我們事先談好的，我的資金只能在二期工程進場。錢誰都缺，劉老闆這麼精明個人，總不至於缺腦子吧。批文到手，等於拿到了江灘那塊地的使用權，可以把它抵押給銀行啊。這點兒小兒科都拎不清，真不知你們崑崙公司還能做什麼。”
後邊這輕飄飄一句，立刻使對面三個男人的臉色都緩和下來。姚律師把劉昆拽到一邊嘀咕好大一陣子，終使後者欣然坐到談判桌前第一個簽下名字。
“尹小姐，該你了。”劉昆在三份合同上一揮而就，將簽字筆遞過去。尹芙蓉謝絕了，從手袋裡取出自己的鋼筆和公章。
收起各自的合同書，劉昆端來酒杯，“芙蓉，說句吉祥話，祝我們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吧。”
尹芙蓉象徵性地抿了一口，“劉老闆只管偷着樂吧，你已經賺了，明年會大賺特賺。再見諸位，等你們的好消息。”
目送她飄然而去，劉昆忽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失落感。失落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從此尹芙蓉不再受他控制，二是覺得剛剛簽下的合同有點像鬧着玩，缺乏真實感。
高經理和姚律師安慰他，從法律的角度看一點漏洞沒有，這是一筆空前上算的買賣；尹芙蓉充其量到期不把資金打過來，而外灘花園地樁一打上，衝這塊絕版地頭全城的地產商會打破腦袋跟崑崙合作。
“到時候她撕毀合同更好，興許可以敲一筆違約金呢。”高經理笑道。
回到勞動服務公司剛上二樓，尹芙蓉迎面碰上羅正民。
“尹經理，有人找你。”羅正民神色有些怪異，“在你辦公室。”
“哪兒的?”
“問他們沒說。樓上張總也來過電話，我掛你手機沒掛通。”
尹芙蓉這纔想起，手機從早晨起忘開機了，因爲簽約的事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尹芙蓉便爲這一疏忽後悔了。
裡面坐着兩個人，都有40歲上下，都面無表情。
“尹芙蓉?”
“對，我是。”
兩人共同出示證件，一個姓李，一個姓王，要求跟他們走一趟。
“所爲何事?”被挾持在中間的尹芙蓉鎮定地問道。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我……我可以打個電話嗎?告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