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算一座浮橋,那橋上走着各色各樣的男女。老太太已經走到了末端,隨後就要離開。
她望着自己的兒子,又想起了二太太,還有範易同和範易同的母親。當年範易同的母親很是得寵,而她生了兒子以後,就更加影響範易和自己的地位。於是老太太下了黑手,先將當年的範易同的母親殺掉,然後又弄瘋了範易同。
如今幾十年過去了,那良心上的譴責到現在還沒有平息,便隨着一輩子。她拉着範易的手,嘴角有些抽搐,又落了淚,彷彿是在懺悔。生前腰板挺了一輩子,如今快死的時候,老太太總算也表現了女人的柔弱。人死之時,就會善良一些,哪怕一個惡鬼,也許也會發發善心。
“母親,你要說什麼?”範易把耳朵貼在了老太太的嘴邊,老太太說話很是費力的樣子。
“範…易,我們…範…是造孽啊!死了…少爺,又…死了…小姐。”老太太哀嘆地說道。
“母親,我們還有耀秋。我們範府並不是沒有後了!”範易道。
老太太道:“當年…我殺了…耀秋的母親,如今我也是快要…死的人了。現在的…耀秋是我範府唯一…的子嗣了,務必把…他找回來,要他…繼承我範府…的基業。我死了…也能瞑目了。”
“母親,你該好好休息了,你會好起來的。”範易擔憂地說道。
但是老太太搖了搖頭,她說道:“我身體什麼情況,我比誰都清楚。我怕我一閉眼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範易,當年我做了很多對不起自己的良心的事情。現在想想皆是一場空。爭了一輩子,到頭來還是一培黃土。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我這輩子活得很累。我生是範府的人,死是範府的鬼。現在我什麼都不在乎了,只求能保住我範府的血脈!你答應我,你一定要找到耀秋!”
老太太此時的言語不那麼磕磕巴巴,而是很有精神。就像迴光返照一樣,支撐她說她最想說的話。老太太是範府的好媳婦,因爲她心中有範府,有範府的列祖列宗。她是範府的老太太,實際上的一家之主。如今走到了末路,也要保證範府的延續。
“母親,我答應你,我一定找到耀秋!不讓他有所閃失。”範易道。
範易說着,那眼淚也留了下來。這幾天範府的男人還有女人都太愛哭了,也許上天也被感動了,突然下起了磅礴大雨。那雨來得很是急,也很是大。
老太太聽着範易的話,滿意地點了點頭。聽着雷聲,聽着雨聲,慢慢地閉上了眼睛。臨走之前,她只說了一句話,便永遠地閉上了嘴巴。“記得我和你父親第一次見面,也是下着雨,打着雷。”
看着老太太閉上了眼睛,範易心中的感情複雜。她養育了自己,幫了自己,又害了自己。自己的女人被她殺了,一直以爲他都怨着她,他從未放棄要報復她。自己的女人死了的消息也是他命人通知的。“母親啊母親!你的路到頭了,我也不再怨你了,李香秀是我的所愛,而你知道嗎?當你殺了她的時候,我對於你也沒了那份心中的母子之情。你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九泉下祝您安息。”範易心道。
一個洛陽城的小旅館裡,那個旅館很是偏僻,只因爲是偏僻的地方,所以租金也總是便宜。老闆人很好,不是他的秉性如何,而是因爲他對於自己的客人從來都是守口如瓶,從來都是不管不問,而且每個顧客的*都是絕對保密。於是因爲它的偏僻,它的便宜,還有它的保密。小小的旅館成爲了許多人秘密的交易場所。小旅館雖小,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住在裡面。但是耀秋卻住在了裡面,不是因爲他很老闆很熟,而是揹他進來的女人與老闆很是要好。
小旅館的一個房間上有一個大牀。房間雖然小,但是一應俱全。淋浴廁所,茶几等設備一應俱全,此外更有一臺國外留聲機的點綴,讓這個小房間洋氣了許多,小資了許多。
耀秋就躺在這個大牀上,他已經昏迷了三天了。此時他之前的破衣服被人撥了下來,換上了乾淨的睡衣,蓋着白色的被子。而大牀旁邊守着一個女人,那個女人一直盯着他,很是着急的樣子。耀秋昏迷了三天,她也跟着失眠了三天。這個男人三天來,嘴裡一直喊着一個人的名字。身爲一個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叫那個名字的人一定是這個男人很是重要的人,而且還是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叫藍小飛,是*的秘密特派員。當時的國民黨的掃射,其實就是爲了她。結果死了那麼多的難民,她倒是活了下來。對於範耀秋的相遇,她只能說那是緣。自從看他第一眼,就知道緣分來了。
旅館老闆和自己的父親是老相識,也是自己的乾爹。乾爹的老辣那是出了名的,不是因爲他的手段的毒辣,更因爲他的眼睛,很是老辣的眼睛往往能看出許多人看不到的東西。
自己的乾女人自從背了這個男人回來,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八成是看上人家了。而對於乾女人的身份,那大老闆也或多或少覺察出了味道來。只是他不想說破,因爲說破了,對誰都沒有好處。他還是很喜歡這個乾女兒的,自小也是看着她長大的,很是疼愛。
耀秋身上的子彈也是藍小飛弄下來的,藍小飛以前留學過日本,學了幾年的醫術。昏迷了三天,耀秋漸漸睜開了自己的眼睛,他隱約看到了一個女人。他沒有看清她的臉,但是那種關切是能體會出來的。他想到現在唯一能關懷自己的女人便是孟彩香。他想都沒想就拉住了那個女人的手,叫道:“彩香,彩香,我知道是你!你回來了!你知道嗎?你我被衝散了,我有多着急!”
藍小飛被他緊握着,很是尷尬,也很是享受。因爲她到底是被這個男人緊張着,但是她也知道男人緊張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彩香,彩香,你怎麼不說話啊!”那本已緊握的手,此時抓得更緊了。藍小飛被他抓着,尷尬地說道:“先生,你抓錯人了我你的彩香。”
忽然冒出的一句話,讓耀秋猶如晴天霹靂一樣。他快速鬆開了那隻手,而眼睛也完全睜開了。
“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你又是誰?”範耀秋有些驚慌失措地叫道。
“這是旅館,是我把你背來的,我是藍小飛。”藍小飛道。
“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彩香呢?我的彩香呢?”範耀秋急道。
藍小飛嘆了口氣,說道:“我發現你的時候,你已經躺下了,是我把你揹回來的。我只知道那些難民全死了,那些人被槍支全部掃射。”
“彩香呢!我的彩香呢!”範耀秋一時慌了頭腦,沒了主意。孟彩香如果死了,自己也似乎沒有了生存的動力。
“你不要再着急了,不要對我大喊大叫了。我怎麼會認識彩香這個人,也許…她…已經死了。因爲後來我得知,那些難民全死了。其中就包括無辜被捲入其中的人。”藍小飛道。
“不!不會的!她答應我,要一直陪着我的!她不會有事的!不會的!”耀秋衝着藍小飛喊道。
藍小飛此時對於範耀秋的情況很是無奈,她對着耀秋說道:“你還是先安靜一下吧,我去弄點吃的。”藍小飛出了門,並把房門緊緊關上了。範耀秋很是焦急,但是重傷的他還是下不了牀。藍小飛倚着範耀秋房間的房門很是委屈,“彩香彩香的叫着,那個彩香把你魂都勾走了。”心中想着,而自己竟不知何時對於這個男人上了心。
藍小飛準備下樓去廚房弄點吃的東西,卻碰到了乾爹,乾爹名叫龍達成。以前年輕的時候是有名的殺手,後來經起了商,也是黑白兩道都吃了個遍,很是有手段。藍小飛的父親則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發小的關係讓彼此一直像兄弟一樣。而龍達成膝下無子嗣,那藍小飛則成了自己很是依靠的人,從小也當着自己的寶貝女兒養着。
藍小飛緩緩地下了樓,這時候龍達成正好外出回來。這幾天,龍達成都在外面忙於經營,但他的夥計還是讓自己知道了那個旅館裡如今住着一個叫範耀秋的男人。
他微笑着看着藍小飛,對她說道:“呦,我們的大小姐來了,是專程來看我這個老頭子的嗎?”他雖然已入中年,但是很硬實。看着他的臉,就能想象他年輕的時候也一定是個**瀟灑的人物。如今他的臉龐有了歲月的痕跡,但還是有些英氣在裡面。那是一種不服輸,也是一種倔強地味道。如此正的一個人,但是眼睛裡卻還是有些狡黠的目光。
“乾爹,你來了。”說着話,那藍小飛下樓走到龍達成的身邊,很是親暱的樣子,龍達成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已經是父親了。
龍達成寵溺着看着她說道:“你父母死得早,如今除了我,你還能指誰啊!我也是孤獨老人,以後沒事的時候,多回來看看我。”說着從手裡拿出一個羊脂玉的項鍊。很是精美。
“我知道你要回來,剛從玉樹齋買來的,那個老闆倒是識相,給我留了下來。”龍達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