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人不佳的體型在黑板前扭來扭去,這是我們古代文學的朱老師。叫他朱大人是因爲他的名字諧音有點不雅,所以同學們都以這個大人來代替他的名字,一方面表示尊重,另一方面也着實是想避免尷尬。
他這人相當無厘頭,喜歡往兩個極端走,講到元稹的《離思》詩,大家最容易想到的是那感人肺腑的第四首,“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我們這個朱大人尤其推崇元稹,把元稹的感恩和癡情渲染的是不亦樂乎,儘管很多同學都向朱大人陳述元稹詩人在夫人死後不久便另結新歡的事實,但這完全影響不了我們朱大人的思想,依然一副愛元稹唯我獨尊的朱臉。
不僅如此,他還極力貶低西漢才子司馬相如,尤其是他那一首不夠委婉的《鳳求凰》。司馬相如在我們朱大人嘴裡成了一個口吃、好色、欺騙良家婦女的浪蕩才子。值得我們慶幸的是,朱大人竟然沒有把“才子”倆字去掉,不管再怎麼浪蕩不堪,畢竟還是個才子吧,我想倘若長卿君聽到這番評論非詐屍不可。
我有時候在想,我們的朱大人在家一定是個頂天立地,嫉惡如仇的男子漢,可事實並非如此,別人都說家有賢妻,而我們朱大人的家庭地位則可以用河東獅吼,立馬歇菜來形容。
回想一下,在他的課堂上還發生了一件事,也是朱大人“與衆不同”的有力證明。有一次朱大人提問,一再強調這個問題很不好回答,隨即喊了一個同學,此同學剛站起來就被坐下了,爲什麼說被坐下呢?因爲朱大人看到此人站起來便立刻說,“算了,你還是坐下吧,我看你面相就知道你回答不好。”此同學正想着怎麼回答呢,誰知道朱大人這麼善解人意,便開心的坐下了。衆同學齊呼奇葩!
今天這個朱大人又幹了一件奇葩的事,“同學們,我上次說的,要多去圖書館借書,多讀書,大家有沒有讀啊?現在我要檢查一下,我點到誰,誰就告訴我正在讀的書是什麼,不許撒謊。”大家一聽,都慌慌張張的把桌面上的各類書籍藏了起來。
第一個問的是我們的班幹部師同學,師同學雄赳赳氣昂昂的站起來,張開她那自詡爲女才子的大嘴,“老師,我讀的《紅樓夢》,雖然我已經看了很多遍了,但是我認爲作爲中國文學的經典,我們應該百讀不厭。”全班同學心裡只有倆字:虛僞!
又提了一個女同學,那女同學讀的冰心的散文。老朱拿着這倆女同學的《紅樓夢》和《冰心散文集》紛紛讚揚了一番。
一邊的我還在入神的讀着我的小說,突然書源搗了我一下,我立即把書合上,衝着來到我跟前的朱大人笑了一下。“沒事,沒事,這位同學,我剛纔看到你也在讀書,你讀的書拿來我看看……嗯?《深宮寡婦》!是小說還是?”朱大人聲音相當洪亮,同學們的大笑聲淹沒了我小聲的解釋,“老師,那,那是勵志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奇怪的是那堂課,朱老師竟然沒有批評我,反而誇讚我誠實,還號召同學積極向我學習,多多涉略各類書籍,我驚訝之餘,不知道是該慶幸呢還是該慶幸呢。
放學了,我還沒回過神來,在座位上愣着看《寡婦》,書源悄悄把頭湊過來不懷好意的嘿嘿笑了一下。
“有病啊,幹嘛,這麼奸詐的笑。”我瞟了她一眼道。
“不是,不是,我聽說咱們班那誰誰的first time 沒了,她宿舍那個師大嘴巴傳的,班裡都傳遍了。”她小心的湊到我的耳邊繼續說,“奇怪,我昨天還看她男朋友陪她吃飯呢,對她挺好的。”
我突然把書合上了,“你這啥邏輯,這兩件事有啥關係,再說了,男朋友對女朋友好不是應該的嗎,咋還值得你這麼羨慕。”
書源反駁道,“不是都說,男人得到了女人的身體就不上心了嗎,可我看他們關係不也沒變化嗎?”
我收拾了書跟她一起出去,邊走邊說,“可能真正愛你的男人不會太在意這些吧,畢竟愛一個人是愛這個人,也不是就圖她的身體。我也不懂,算了,別人的事,咱別瞎操心了,走,去食堂吃飯去!”
說句實話,我那時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事情,而且還是自己身邊的人,不免有點震驚,都說大學是男女的實驗課,我還不敢相信,今天總算有點信了。看來許展顏平時給我灌入的思想真不是虛的,他經常跟我絮叨人性的黑暗和學校的污濁,我總是罵他神經病,自己什麼樣子就把別人想成什麼樣子,對於我的怒罵他總是一笑置之,彷彿在告訴我,總有一天你會相信我!
“那他們會不會?”不知道爲什麼,自從聽說了這件事,我在心裡一直反覆的問自己,突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恐懼。可是,就算真的發生了,又能怎麼樣,跟我又沒有一毛關係,我對自己苦笑,也對那不知在哪兒的林允樂和夏陽苦笑。我突然聯想起前幾天在學校涼亭和許展顏的對話,明明沒發生什麼重大事件,心卻不受控制的莫名的緊張了起來。
許展顏:我看你最近心情不太好的樣子,咋回事啊,不會還是因爲你那個高中同學吧?我說你怎麼那麼死心眼,人家已經是別人男朋友了,你每天瞎操什麼心,這都跟你還有啥關係啊。
我:我發現你這人真搞笑,我都沒說過我不開心,你怎麼就知道我不開心,再說了,就算我不開心也未必就是因爲他們啊,你還說不要瞎操心,你呢,你在幹嘛,例行調查加推理啊?懸疑小說看多了吧你。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像個潑婦,懟起人來,像個連珠炮。
他望了我一眼,沒有說話,我也知趣的控制了下情緒。
我:對不起啊,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不過真沒有啥不開心的,至於他們,我跟他現在還是好朋友啊,還有嫂子,反正目前大家關係都還挺好的。
許展顏:嫂子?叫的倒是很親啊,你們有血緣關係嗎?沒有就別瞎認親,過好自己吧,我跟你講這年頭人心隔肚皮,別一天到晚熱臉貼冷屁股,你還真把自己當個豆呢,你覺得誰會在意你的感受?人家小兩口花前月下,好不容易來一趟,你情我願的,哪個男人抗拒的了這送上門的肉。
我:你腦子壞了吧,說話這麼難聽,好好的突然說這個幹什麼?
許展顏:前幾天,一年級數本(1)的生活委員給我打電話,說有個女生宿舍打起來了,你知道啥原因嗎?這個女生做兼職的時候認識了校外的一個女孩,女孩想找男朋友,想讓這個女生給介紹個大學生,因爲關係好,女孩就把一個玩的還不錯的男同學介紹給她了。後來沒過多久,校外這女孩懷孕了,男的想着還在上學先不要,不知道怎麼鬧到女孩家裡去了。女孩媽媽也沒啥文化,瘋了一樣直接找到宿舍對我們學校這個女孩又罵又打,說他們聯合起來作踐她閨女,反正當時鬧的很難看。
我:還有這樣的事情?所以你就想到我了,是不是?其實他們剛在一起時,我隱約跟林允樂提了一下,沒講太明,他應該懂我的意思,再說夏陽那麼單純,大家都挺保守的,我想他們……應該不會吧,不在一個城市,見面也少……
許展顏:怎麼不會,他每次來,她回過宿舍嗎?你知道人家大半夜發生什麼啊,不要都把人想的那般美好,人都是會變的,女人爲愛而性,男人爲性而愛,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雖然大學談戀愛發生關係很隨意,但是,我不希望這些事情波及到你。
我:行了,別說了,太難聽了,再說了,他們怎麼樣,跟我也不會有關係。
許展顏:會不會跟你有關係,咱以後就會知道,作爲朋友我還是勸你一句,跟他們保持距離吧,萬一出什麼事,她恨的肯定是你,我之前見過他們兩個一次,夏陽還非拉着我介紹給他,說我是你的男朋友,他當時的表情簡直了,還主動跟我握手,我手指頭差點沒被他捏斷。男人最瞭解男人,提到你的名字他的眼睛都在發光,我想我就是個傻子也能看出來他喜歡的是你,更何況別人呢,但是既然陰差陽錯,就徹底錯下去吧,我希望你能保護好自己,我不想你受任何傷害,我……
我: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啊,啥玩意,咋你又成我男朋友了?你不是有女朋友嗎,我早都已經跟她們說過你有女朋友啊,怎麼,我還成專業搞破壞的了?
許展顏:沒有……不是,我跟她早就分手了。
我:我去,你們談戀愛都這麼隨便的嗎,你是又喜歡上別人了?不是,我覺得她挺漂亮的啊,爲啥啊?
許展顏:沒有爲啥,你別問了。
過了一會他又繼續說道:她出軌了,這樣說是不是太難聽了,更難聽的是,她還一腳踏兩船,我們那麼多年感情,竟然比不過一個小男生,可笑。
你還記得那次跟你視頻嗎,那竟然是我跟她最後一次以情侶的身份出現。
他沒有再說下去,我也沒有繼續追問,黑夜裡,我們都沒有再說話,氣氛被壓的很低沉,只有二食堂的微弱的燈光穿過湖面反射到涼亭裡,隨着水流微微盪漾,廳裡的兩個人都在假裝鎮定,互相隱藏着自己不能說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