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過五味。
姑父開始嘮叨上了。
“實在不行我們也去烏克蘭。”他說完狠狠的咬了一大塊肥肥的羊肉。
圓臉胖乎乎的表弟一直沒有擡起頭來，他發覺這麼多年吃的食物可能都是假的。
姑姑咬了一口冒油但是一點不鹹的雞蛋，聽了姑父的話臉上有一種歲月的磨礪和滄桑。
田小明吃了一粒花生米沉默不語，經濟不景氣影響到了每一個人的生活。
七年前，姑姑一家還有三個大型饅頭店兩個點心鋪子，可是如今只有一個饅頭店維持着，過去很多人買饅頭現在大部分人家自己開火。
姑姑家還有兩套房兩輛車，本來一套他們住一套留給表弟結婚用，可是表弟的另一半還沒影呢，房子的價值就像洗衣服擰一擰嘩嘩的淌水，更鬱悶的是多出的面積還要繳納房產稅。
“去烏克蘭小明可以幫着安排。”爺爺目光奇怪的看了一眼奶奶。
“那邊漂亮的姑娘很多華國的女孩也不少。”奶奶笑了一下看向外孫子。
小胖子表弟終於擡起頭來，看看外公外婆微笑的舅舅舅媽，臉上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
田小明心裡搖頭，表弟比他當初還要靦腆，宅男和佛系已經融會貫通集大成了，姑姑一家真的移民也是好事。
以前來的時候表弟都會帶田小明在城裡走走玩一玩，可是如今表弟沒有那個心情了，他偷摸告訴田小明城裡安靜的可怕。
田小明一點不意外，一個沒有多少產業環境還一般的三線城市比四線城市好不了多少，最要命的一點是這些城市的家庭大多耗盡了積蓄。
待了三天一家人離開了，爺爺奶奶有些鬱悶，父親母親也是如此，因爲姑姑一家還是沒有下決心離開。
田小明面色複雜，他知道姑姑一家捨不得買賣，姑姑一家不移民烏克蘭田小明也不會把火星的事情告訴他們，這一點是他和夏娃還有家人約定好的。
坐在公交車上，除了田小明一家沒有多少人，十站地後就剩下他們了。
開車的司機不緊不慢，也不關心車上的乘客，就好像一頭只知道往前的老黃牛。
“那個村子已經沒了。”停車的時候他目光古怪的看了七個乘客。
田小明的目光看向道路盡頭，記憶裡的村子只剩下了一片薄雪覆蓋的平地。
“兩年前，村子就沒有多少人了，能走的都走了，這時候上面出臺了村子合併計劃。”爺爺嗓音有些嘶啞，說了一會就說不下去了，只是定定的看着生活了幾十年的家園。
奶奶也是一樣，村子有她太多太多的記憶了，父母面色沉重他們的過去就這樣不見了。
蘇菲卡捷琳娜覺得東方的小村子很有趣，怎麼也沒想到幾年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們很快注意到男人的異常。
田小明的視線有些模糊，鼻腔好像被什麼堵住了，胸口一波波沉悶的感覺。
恍惚中，幼兒時他蹣跚的走向一隻大公雞，幾歲後在菜園子裡找毛毛蟲，放學回來看着喇叭花笑得燦爛，初中時第一次來到田間地頭幫忙。
上樹摸棗、追趕鄰居家的狗、夏天的時候小夥伴一起偷瓜、在作文裡認真描繪農忙的大場面、父母爺奶期盼的目光中走向考場。
“呼。”不知過了多久他吐出一口氣，再次擡頭眼前已經清晰了。
村子沒了。
心中淡淡的憂傷，他知道這一切三十年前就已經註定，只是他沒有想到一覺醒來就沒有了。
五年，在他的現在和過去撕裂了一條巨大的溝壑。
“不用難過，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奶奶擠出笑容安慰孫子。
父母勉強笑了一下，他們和兒子一樣不希望村子這麼快消失。
十公里外，他們看到了一個合併的大村子。
這裡是田小明舅舅所在的村子，只是看起來和過去完全不一樣。
筆直的街道，米黃色整齊排列的房屋，冬日裡外邊散步的老人，還有些許奔跑的孩子，也能看到年輕人的身影。
“比過去熱鬧多了。”田小明感慨說道，附近幾個村子的人都被安置在這裡，包括田小明熟悉的叔伯爺奶。
一家人走過去，其中一個老人擡頭，一下子認出了田小明一家。
“哎呦，你們都回來了，小明可有五年沒見了。”皺紋樂開了花。
“村長爺爺。”田小明嘴角顫抖了一下綻放笑容。
“我可不是村長嘍。”過去的老村長灑脫的笑笑，看他的樣子身體還很不錯。
“今天咱們喝兩盅。”爺爺笑着熱情道。
奶奶父母都露出笑容，過去熟悉的人真的不多了。
走進村子，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只是年紀越來越大了，田小明心裡有高興又酸澀。
街道很乾淨，兩側有灌木，夏天的時候應該會種上花。
米黃色的房子都是平房，帶一個不是很大的前院，有老人坐在門邊，有孩子跑出來，有小媳婦晾衣服。
生活的氣息，熱鬧的氛圍，田小明彷彿回到了很小的時候。
很快他們來到舅舅家，舅舅聽到聲音走出來，他比母親大十歲如今是近七旬的老人了，不過紅光滿面肌膚飽滿比五十多歲的人還健康。
“真是的又拿這麼多東西。”他一眼看到了田小明拉的一摞箱子。
舅媽也出來了熱情的招呼小姑子一家，看到田小明走過來拉着他的手因爲五年沒回來了。
之後舅舅舅媽燦爛的笑容看着不好意思的兩個外國女孩，他們眼裡的外甥真的有大出息了。
蘇菲卡捷琳娜進村的時候就引起了很多人注意，一些小孩子直接跟上來瞧着漂亮的阿姨。
進屋坐下就聊開了。
“那個臭小子不知跑哪去了。”舅舅笑着說他的孫子，放假後就回來了，現在應該在同一個村子的同學家裡。
舅舅的兒子兒媳婦出去辦年貨了，他們就住在旁邊的院子，現在屬於村子裡的農業工人，早前開的農家樂關掉了跑步雞也不養了。
收入勉勉強強，好在不需要買房，維持一個平穩的日子還可以。
田小明默不作聲，他知道華國的這個階段會持續很久。
熱力學第二定律，沒有外來能源一個系統的狀態不會改變。
至於系統內部個體的狀態是可以改變的。
“那個，帶來了？”聊了一個小時，舅舅想到什麼輕聲問道。
“還是藍瓶。”母親笑容燦爛。
田小明無語，不就是兩瓶基因修復液嗎，他看向舅舅舅媽，如果他們一家移民烏克蘭，根本無需這種落後產品。
喝下了所謂的抗衰老口服液，舅舅舅媽那個開心燦爛，這幾年他們已經體會到了效果。
不久，田小明走進了另一側的院子，米黃色的平房，他面色複雜這裡可比拆掉的老房子小多了。
但這裡並不是給他們安置的新家，只是象徵性的花費租的一個客房。
父母爺奶不僅沒要房子，連三代人的田地都放棄了。
轉身擡頭，田小明看到了火星。
自信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