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有什麼話要對她說,可是,在如此一臺大手術後,在他這般精疲力盡後,他還能想起的,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一直到下午白班快下班的時候,這臺手術所有工作纔算最終忙完悅。
全程關注的,除了阮流箏,還有劉主任。
兩人相見,寧至謙一臉疲倦,此時也繃不住了,竟然露出一種沒臉沒皮的笑來,這種笑容,卻是連阮流箏都沒見過的,然而,劉主任卻像習以爲常一樣,瞪着他,最終也破功而笑。
一笑之下,劉主任還是恨聲哼道,“教會了徒弟,氣死師父。”
長者爲師,雖然劉主任來的時候他已經十分優秀了,但是還是在生活和工作中教會了他不少。也是這種亦師亦友的同事關係,才讓他有時候像個孩子般任性吧,至少,阮流箏看見他那副沒臉皮的笑容,竟然想起飯飯拉了便便在地板上,可憐兮兮卻又賴皮賴臉地看着她時的眼神攙。
至此,病人的家屬還是沒有消息。
病人已經進入重症監護室,護士們一絲不苟地護理,沒有一丁點懈怠。
冬天的夜晚來得格外早,外面天色早早黑了下來,終於可以回去休息了。
阮流箏陪着他緩緩走出醫院,至此刻,他們兩個都是三十多個小時沒睡了。
她習慣性往停車場走,被他叫住,“你去哪呢?”
“不是開車回去嗎?”她指指停車場的方向。
“我可開不了車了。”他站在原地,“我坐下就能睡着,睡着至少好幾個小時醒不來,你能把我揹回家?”
“我……”其實她走着路也是在強撐着,只怕一鬆懈下來,又會睡十四個小時……“我試着開開吧。”
“行了!我還沒活夠呢!”他招招手,“過來。”
她沒多想,走近他,“幹嘛?”
“我之前說有件事要跟你說記得嗎?”他一臉認真。
“嗯。”她點頭。
“我不是讓你回家嗎?你等着幹什麼?你等着能幫我忙?”
原來是要罵她……
她想起了他第二次在她手裡吃東西時的那一眼,她懂他的意思,不就是覺得辛苦她了嗎?
她努努嘴,不理他,扭頭走了。
“站住!”他在後面提高了聲音。
她也沒站住,一直到出租車停車的地方等車。
搭車人不多,恰好來了一輛,在她面前停下後,她打開車門上了車,而後,他也跟着上了
。
她看他一眼,反正順路,便說了自己家的地址,然而,異口同聲的,他也說了他家的地址。
“到底去哪啊?”司機問。
他再次強調了他家,之後看着她,“我爸媽帶着寧想回老家了。”
她瞬間明白,愕然,“又要我給你煮麪吃?”
“辛苦了,保姆要過了十五纔回來。”他擡起左臂,將她那邊車門的窗縫給關實了,可這麼一擡,他又皺眉,輕輕嘶了一聲。
左臂疼唄……
她皺着一張臉不吭聲。
這算是同意了吧……
下午手術成功時,喜悅忘形之下,他倒在她身上,她給他揉手臂,都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可現在前夫這兩個字又從腦海裡冒了出來,怎麼着怎麼覺得彆扭。
她眼角的餘光看着他的左手,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凝視着她糾結的眉心,低聲問,“不樂意?”
她瞪他一眼,看向窗外了。
“真不樂意?”他偏還追問。
“不樂意又怎樣?”她轉過頭來,語氣有些不那麼乖順。
“那……”他認真想了下,“下次我也幫你做一件我不樂意的事。”
“……”誰稀罕啊!
到底還是被他帶回了他家,一進門,他就說,“還要吃上次那種雞蛋,大碗的。”
“……”要求還真多……
她皺着眉,瞪着眼,他完全沒看見還是怎麼的?直接上樓了。
沒良心啊!她也很累了!
還是去了廚房,動作麻利地炒肉醬!煮麪!蒸蛋!
一切搞定之後,好像聽得他在喊她的名字。
她關火出去,的確是在叫她,而且是從樓上傳來的。
她跑上樓,沒見人影,卻又傳來一聲“流箏”,原來是在房間裡。
她往前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腳步頓住。
回來後她不是第一次來寧家,可是卻是第一次上樓,更是第一次靠近他們從前住的房間。
房間跟客廳不同,相對來說私密太多的地方,她一到門口,房間裡的牀、私人用品、還有剛剛洗過澡,頭髮尚溼漉漉的他,像一道無形的陰影,朝她籠蓋而來。
只幸好他是穿着衣服的,一雙清亮的眸子在沐浴過後如雨潤過的春天,鮮茂水豐,亮澤如珠,沐浴乳的香味是極淡極淡的,卻莫名其妙,讓她聞到了荷爾蒙的氣息。
他自己卻彷彿對這些都沒察覺,一邊擦着頭髮一邊走近問她,“你要不要洗澡?”
一顆水珠從他發間飛了出來,落在她臉上,她彷彿聽見嗤拉一聲,就像水滴濺在燒紅的鐵塊上。
她紅了臉,有點慌,“不……不洗
!我沒衣服換。”
“有的。”他倒是輕鬆愜意,若無其事的樣子,而且一張認真臉,“你的衣服還全在呢。”
“……”那也不洗!在前夫家裡洗澡?!一想這個事情,她控制不住地臉上的紅色又深了幾分。
他吸了吸鼻子,盯着她的臉,“我只是……聞到味兒有點奇怪了。”
“你少胡說!”不過昨晚一晚而已,怎麼可能就有味兒了?
“還是洗洗吧,畢竟從醫院回來。”他認真說了一句,下樓去了,“我去吃麪條。”
她沒打算洗澡,她吃完麪條就會回去,可是,這房間,還跟從前一模一樣啊……
她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腳步,緩緩走近。桌子,她曾經趴在上面溫書,給聖誕老人寫信,拿着會了問題一遍一遍地/擾他騙他講解;牀,她曾和他……
那些畫面不能想。
她的梳妝檯,拉開抽屜,裡面有她用剩的護膚品,早已過了保質期,還有一時興起買的指甲油,被他數落之後就再也沒用過,現在幹掉了嗎?
浴室門開着,淡淡熱氣。
她不敢走近,饒是這麼站着,就已經能感覺那些蒸汽漸漸將她侵襲、籠罩,熱熱的,沐浴裡全是他的味道和溫度,心跳聲忽然放大了無數倍,就像戴着聽診器在聽一般,震得她腳有些發軟。
快步走開,想起他說的,她的衣服都還在,卻不想再進更衣室了,匆匆忙忙跑下樓。
他已經把麪條和雞蛋都端到了餐桌上,就這麼一小會兒,他那一大碗雞蛋吃掉一半了,見她下來,擡頭道,“先吃吧。”
她身上竟然有一層汗了!
臉也還是熱的!
低頭在他對面一坐,頭也不擡地開始吃麪條。
好在他也在專心吃東西,並沒有注意她的臉色,更不會知道她在樓上想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
“先吃,吃完我還有些話跟你說。”他道。
她愣住了,還說?吃完她要回家睡覺啊!她快撐不住了!煮麪的時候都差點睡着了!“你不睡覺的嗎?”
“就一會兒,說完就睡。”
“……”你說完就睡了,她還要回家呢!
連麪條都變得毫無滋味了,她嚼蠟般地吃完,他也吃完了,正等着她。
她剛要收拾碗筷,他說,“不用收拾了,過來。”
“……”她跟着他來到客廳。
“坐下吧。”他指指沙發,給她一張紙,一支筆,“你上次寫的那個小節有幾個地方要修改,你聽着啊,記錄一下,回去有空了就改一改。”
“……”她突然想造/反,就算是老師也不要這麼虐人的啊!
他還遞給她一塊紙板,讓她墊着寫……
她瞪着他,頓時覺得之前她認爲他洗了頭髮看起來眼睛格外明亮的時候一定是錯覺,現在看來哪裡明亮了?明明是刻薄啊……
---題外話---晚上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