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錯,叫別人說你錯就錯。
阮流箏一直在回味丁意媛這句話。
忽然,她站起來就往外衝。
“你去哪?”丁意媛叫住她鈐。
“我去找蔡大媽!”網絡的流言蜚語蔡大媽不知道,也沒法阻止,這在大門口鬧事總能去說兩句勸阻吧?
“不用去了!”丁意媛哼道,“你能想到的別人想不到嗎?醫院領導已經找過蔡大媽了,人家不去,還一口咬定你和寧老師的確瞧不起她窮,對她不冷不熱。”
阮流箏愣住。
“這就是人心!枉做好人了吧?”丁意媛氣哼哼的。
阮流箏咬脣,還是衝出去了,直奔蔡大媽。
病房門口卻和譚雅差點撞上,譚雅一臉氣呼呼的,阮流箏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人怎麼就這麼沒良心呢?”譚雅衝着她抱怨了一句,指着蔡大媽,”早上還幫我們呢,這會兒就變了!”
“我去看看。”她拍拍譚雅的肩,讓她先走。
蔡大媽一個人呆呆坐着,神情很是憔悴。
阮流箏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走近,到面前了,蔡大媽隱約看到人影,立即苦着臉說,“別再來找我了,再找我,我就真的死在醫院了!我不去!不去啊!醫生打了人就該處分!”
儘管心裡有所準備,親耳聽到蔡大媽這麼說,心裡還是一涼,眼前還是蔡大媽拉着他的手叫他小寧的畫面,她感覺自己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俯下身來給蔡大媽擦淚擦眼角的分泌物了。
“蔡大媽,我是阮醫生。”她輕輕地說。
蔡大媽愣了一下,沒出聲。
“大媽,寧老師打了您兒子,我跟您道歉,對不起。”她緩緩地說着,聲音透着淡淡的悲涼,“我不知道您爲什麼突然態度變了,但我想您總有您的理由,外人總不能強迫您怎樣,所以,我原本是不該再來找您的。”
“那……那你還來?”蔡大媽嘀咕着。
她淺淺一笑,“我來,大約還是有些不甘心吧。我不知道您聽說了那些謠言沒有,怎麼說我的,我不在乎,可是,寧老師是個好醫生,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替他鳴不平。您知道嗎?我認識寧老師12年了,他從來就沒打過人,甚至連對人大聲說句話都沒有過。
說他嫌貧愛富瞧不起窮人的,蔡大媽,您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他有沒有瞧不起您?您自己發現過沒有?您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泣的時候握住他的手,您的眼淚鼻涕全擦在他手上,他有嫌棄過您嗎?您視力不太好,不知道他是什麼模樣的人,他可是真正稱得上玉樹似的人物的,不但長相稱得上,人也從來都乾乾淨淨整整潔潔,一點污漬都沒有,可他從來就不嫌您髒。
他在北雅八年,從學生到教授,看過的病人無數,沒有一個病人說他不好,許多外地的病人在病好後很久路過北京還會特意來醫院看他、感謝他,像你們這樣的老人,他都當自己長輩來尊敬,病人如果是小孩兒,他也當自己孩子般來疼,給小孩買吃的、買玩具,都是他自己掏錢,給孩子講故事,說笑話,哄孩子開心,他不也陪着您說話嗎?恐怕他這段時間陪您說的話,比您兒子跟您說的還多吧?
聯繫他和病人之間的不僅僅是病,還有感情。他是一個盡職盡責的醫生,我不懂爲什麼要這麼毀他,是想讓他在這個行業裡待不下去嗎?如果他不做醫生了,他還可以有很多事可以做,不管他做哪一行都會成功,可是,就會少了一個對待病人如同對待自己家人的醫生。
您知道嗎?就在您自殺的那天晚上,寧醫生來醫院工作了一個通宵,只睡了一個多小時,就遇上您兒子來鬧事,然後又還做了整整一天手術,整整一天,飯都沒時間吃,一整天就喝了我早上硬塞給他的一盒粥,這就是那張照片的真相,下班的時候,他累得在電梯裡都差點睡着了。而這樣的情況,一年裡一大半時間都是這樣。
沒錯,既然選擇了當醫生再累再苦再委屈都是自願的,沒什麼可多說,可是,將心比心,醫生也是人,您也是當媽媽的,如果您的孩子像他這麼累,這麼好,您捨得他蒙受這不白之冤嗎?”
說到這裡,她不知道蔡大媽是否感動過,她恨自己表達能力有限,心裡潮水般一陣陣涌動的心酸和心疼表達不出萬一,而她自己,卻已淚溼眼眸。
“蔡大媽,他如果知道我來找您一定會批評我,因爲您是病人,不該勞動您的,我只是替他委屈才來說了這段廢話,就當我從來沒來過吧。”她眼眶紅紅的,轉身出了病房。
不知何時,病房裡其他兩位病人也被她的話完全吸引,怔怔的看着她,一言不發。
快下班的時候,寧至謙回來了,從他臉上看不出什麼異樣。
程醫生、譚雅以及丁意媛等等,好些關心他的人都圍上去問他怎麼樣,他很淡定地一句:沒事,就問問情況而已。
然後,還把這些人安慰了一通,讓他們別擔心。
“寧至謙,你等會兒從後門出去,那些人在大門堵着呢,別撞上了。”譚雅跟他一起進的北雅,關係比較隨便,一直直呼他大名的。
“怕什麼呀?敢挑釁寧醫生照揍不誤,這種人,要揍得他懷疑人生才行!”一些小護士氣不過。
譚雅瞪她們一眼,“還沒鬧夠呢?還揍?再揍就不是領導找他,該公安局來找了!”
小護士們才悻悻地住了嘴。
呼叫鈴響,護士又該忙去了,譚雅催了一聲,“趕緊給病人換藥水去!”
人瞬間散開了,譚雅再次叮囑他,“記得,別再跟那些人起衝突了,我們惹不起只有躲啊!”
他點點頭,“知道。”
她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圍住他,只是默默換了衣服,拿了包,下班回家。
她不是真正的北雅人,也幫不上他什麼忙,連安慰和開解的話說出來也沒什麼意義,更何況,他和她還是潛規則男女主,能遠着就遠着吧,也算不給他添麻煩。
進電梯,按了樓層,電梯門剛要關上,忽的又開了,他站在外面,看着她,面色風輕雲淡的,沒什麼負荷感。
他進了電梯,門關,電梯緩緩下沉。
電梯到一樓的時候,她搶在他前面出去,身後卻傳來他的聲音,“上哪去?”
她回眸,訝然,“回去啊!”還能去哪?
“你打算從正門去捱打?”他瞪着她。
“……”她把這茬給忘記了……
“跟我來。”他往側門走了。
她想了想,跟了上去。
最後,還是坐進了他的車裡……
“這個拿回去擦,可能不會留疤。”他從車裡拿了支藥膏給她,“從家裡拿來的,昨晚本來想給你,睡着了。”
她情不自禁摸了摸臉上的傷痕。
被扇的那一巴掌留下的紅腫一個晚上過去已經差不多消了,但那個女人抓她一把留下的痕跡卻留着。
昨晚她披着頭髮遮掩,在寧家溫宜沒問,倒並不是遮過去了,而是看見了不便問吧,至於寧想,倒是聽見他悄悄問了爸爸,他怎麼給寧想解釋的來着?反正沒說她好話,就是不乖之類的,不乖就會受傷,成了寧想的反面教材。
至於自己爸媽,因她一回去就躲起來了,今早上纔看見,追着她問了一早上,也是擔心她破相。
他盯着她,“別哭了,有事我擔着,這幾天跟着我,別亂走就行。”
“我哪裡哭了?”她本能地否認,抹了抹眼角,並沒有淚。
“眼睛都紅成兔子眼了。”他說,毫不留情地點破她。
她轉開頭,盯着外面,不想辯解了,“有事你擔,你怎麼擔啊?”
“不會不讓你繼續進修的。”他說。
“我進不進修無所謂啊!你怎麼擔?如果被處分怎麼辦?”她回過頭來,脫口而出。
“真的無所謂?”他反問她。
她不知他這麼問是什麼意思,“嗯”了一聲,再次看向窗外。
“那我被處分也無所謂了,大不了辭職,然後我就去你們醫院應聘,還是可以繼續當你老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