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大家都知道了郭統去太后那邊求官,最後求出個永昌太守的事情。
這件事迅速在洛陽內成爲了一件趣談。
就這麼說吧,南中那地方,讓官員過去不是提拔,甚至都不是流放,只能說是放生了。
去那邊就是看猴子在樹上齜牙,除了這個就沒別的。
這簡直是天大的笑柄。
可郭統這廝卻不敢違抗,此刻正哭着坐上了馬車,朝着南中奔赴而去。
很多人都覺得,他還到不了郡中就得死在半路上,那邊惡劣的條件,不是那種服散飲酒將身體熬壞的大族子弟可以前往的。
這件事倒也是給大族子弟們敲響了警鐘。
做事之前還是要多想想的,想要走關係來求官,最後可能就是這樣的結果,這次是去南中當太守,下次可能就是去西域當長史了。
想要求官,還是得走正道,找個好老師,好好學習經典
洛陽內的好老師並不多,王肅這裡的門檻幾乎就被踏爛了,但是王肅卻不跟他們見面。
王肅這些時日裡一直都在府內休息。
他的身體愈發的糟糕。
王肅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太陽穴的位置時不時就開始刺痛,讓他無法安心辦事。
飯量明顯的變少,食慾不振,夜裡也很難入眠。
可即使如此,他的身體並沒有迅速變得清瘦,看起來跟以往沒有什麼區別。
這讓王肅很難理解,自己都不怎麼吃飯了,怎麼看起來還是這般的結實?
王肅認爲,這大概是因爲自己還沒有到該走的時候,身體還算是硬朗,能扛得住!
曹髦很擔心他的身體,就讓他在府內休息,還安排了皇甫謐來爲他診斷鍼灸。
王肅此刻就躺在牀榻邊,皇甫謐爲他把脈,隨即又拿出了自己隨身的鍼灸包,試着在王肅身上扎針。
王肅看着那些針刺在自己身上,也不覺得疼。
皇甫謐很有名士的風範,哪怕是在行醫的時候,看起來也很優雅。
只是,想要跟他交流卻很是困難。
“王公,您這身體出了大事,您本該覺得疼痛纔是,可您如今沒有任何的反應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皇甫謐開口說着,皇甫謐的話很難懂,口齒不清,必須要非常認真的聽,才能聽出個大概來。
王肅聽到對方的診斷,卻不以爲然。
“無礙,我身形不見消瘦,只是有些乏力而已,哪裡有重病之兆呢?”
皇甫謐茫然的看着他,王肅又只好令人書寫,皇甫謐這纔看的明白。
兩人就王肅的病狀談了許久,皇甫謐方纔告辭離去,他提出往後幾天都要前來給王肅治療。
送走了皇甫謐之後,王肅忍不住感慨道:“是個賢人,可惜啊,若無殘缺,或爲九卿之才也。”
作爲經學大家,王肅發現皇甫謐在史經等方面都頗有造詣,懂得東西很多,言語間引經舉典的,極爲了得,可惜,他這半個身體不利索,雙耳又聽不到東西,也就只能當一個純粹的學者了。
就在王肅感慨的時候,幾個弟子前來拜見他。
王肅是不喜歡收徒的。
他也不覺得自己的學問需要什麼特定的人來繼承,哪怕是他的幾個兒子,都沒有得到他的真傳。
王肅認爲,經學上的道理不是能通過傳授來繼承的,這東西很吃天賦。
那鄭玄的兒子也不是經學大家,自己的兒子也不擅長這些,沒有天賦,縱然能積累極多的知識,卻也達不到王肅這種程度。
到他這個地步,就必須要有某種天賦了。
故而在教學方面,王肅並不是很上心。
但是他如今的這幾個弟子,卻是他不得不收的。
這幾個小子站在王肅的面前,皆作出了恭敬聽訓的模樣來。
首先就是劉淵。
他的父親劉豹如今是幷州教化諸事的領袖,在全力配合文鴦羊祜等人,進行融合,而劉淵也是因爲他父親的功勞,得到在王肅這裡求學的機會。
劉淵雖然是個匈奴人,但是他是真的很好學。
他爲人相當的受禮,在王肅府內的這幾個孩子裡,他居然是最本分,也是最認真的,他不怎麼外出,整日都是在翻閱王肅的那些藏書,在這個年紀,能有這樣的心性,王肅都忍不住對他高看了幾分。
王肅覺得,這傢伙未來能成大事。
而其餘幾個,司馬攸不必多說,這是王肅的親外孫,郭平也跟他有親,還帶着皇帝養子的加成,還有一個作爲皇帝親弟弟的曹啓。
他們對待經學就有些怠慢了,司馬攸還好,畢竟自家外公,不敢放肆,而郭平和曹啓就不是那麼的在意經學。
好在王肅也不是那麼的在意他們,對他來說,教這幾個庶子只是爲了利益和交情,他們學的好不好,那自己就管不着了。
幾個人一同朝着王肅行禮,詢問他的身體情況。
王肅隨意的說道:“不必擔心,我都還好,你們這些時日裡的學習如何啊?”
司馬攸趕忙回答道:“外公,一切都很好,孔師教的很好。”
王肅也懶得再問其他,就讓他們離開。
幾個孩子走出了此處,神色終於也變得愜意了起來。
曹啓大大咧咧的說道:“老師既然無礙,那我們就可以出去玩了,今日要去哪裡呢?”
郭平急忙說道:“我們可以去南城門那邊,聽聞那邊有甲士外出,那些人看着很是威武!”
他們兩人很是激動的交談起來。
劉淵卻只是瞪圓了雙眼,聽着他們交談,一言不發。
劉淵雖然入學很早,但是年紀卻很小,比司馬攸都要小,可大概是因爲很早就離開了父母,獨自前來洛陽,他表現的很早熟。
司馬攸看着熱情談論的兩個人,又看向了一旁的劉淵。
“你不願意跟我們一同前往嘛?”
劉淵趕忙回答道:“不敢擾了諸位兄長的雅興。”
司馬攸眯起了雙眼,沒有說話。
那兩個人約定好了地方,拉着司馬攸迅速離開了這裡,也沒有詢問劉淵幾句。
在走出了府邸外,司馬攸方纔忍不住說道:“這些時日裡,每次我們外出遊玩的時候,劉淵卻總是在府內讀書學習。”
“孔師都說他的學問進展迅速,已經不弱於我們。”
聽到他的話,曹啓的臉上有些不屑,“那不過是一個胡人而已,便是再讀書,又如何能超過我們呢?”
司馬攸卻幽幽的問道:“倘若我們真被一個胡人所超過了,還是個年紀比我們還小的胡人,豈不是要被天下人所恥笑?”
曹啓和郭平對視了一眼,隨即大笑了起來,“你多慮啦!不必在意這些!”
司馬攸其實不太願意外出遊玩,但是這兩人都執意外出,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跟着他們一同外出。
就在他們離開的時候,劉淵卻還在府內苦讀。
王肅不願意去教他們,就讓孔晁來教導他們,孔晁這個級別,對他們來說都是大佬裡的大佬,孔晁也不會跟他講什麼經學,就是將書丟給他們,讓他們自己去看,若是遇到不會的,就去問自己的那些弟子們。
其實他們所丟出來的很多書籍,上頭都有他們的註釋,若是一心求學的人,定然能從這裡得到很多的感悟。
但是若是本身不好學,又沒有人督促,只怕是什麼都學不到。
如此過了幾日,孔晁不知爲何,忽然將他們召集起來,向他們詢問學問上的事情來。
而在這個時候,曹啓和郭平終於是笑不出來了。
面對孔晁的詢問,他們是一個問題都回答不出來,頻頻出錯,而司馬攸跟劉淵卻是大放異彩,尤其是劉淵,他的表現讓孔晁非常的欣慰,還特意送了他兩本書。
最後,他非常失望的看向了曹啓等人。
“陛下令你們前來求學,待了許久,便是學到了這些嗎?你們又如何能對得起陛下的重視呢?”
“倘若下次還是如此,我會直接上書給陛下,讓你們都從這裡離開!”
被當面訓斥了一番,這兩人也不敢回答。
在孔晁怒氣衝衝的離開之後,場面頓時變得有些寂靜。
四個傢伙面面相覷,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司馬攸長嘆了一聲,這才說道:“我外公乃是天下有名的大家,多少人想要在他門下求學,卻都被他拒之門外。”
“如今我們能待在這裡,卻沒有珍惜這樣的機會,倘若被驅趕出門,那真的是要成爲天下之笑柄了。”
“就像那郭統一樣”
郭平緩緩說着,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曹啓看起來也有些不自然,他看了看面前幾個人,“那往後還是少外出吧倘若兄長知道了這些,定然是不會放過我的。”
就在幾個人商談着如何制定讀書計劃的時候,劉淵卻已經不動聲色的離開了此處。
司馬攸看着遠去的劉淵,低聲說道:“這人往後定然會成爲中原之大患啊。”
曹啓聽到他的感慨,瞥了他一眼,卻沒有多說什麼。
這番話,你似乎也沒資格去說吧我覺得你纔是往後的大患呢,要不是因爲你的外公,我兄長都未必能讓你繼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