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景醫生重新站上了手術檯
兩個小時後,向南是被景孟弦給叫醒來的。
因爲麻藥的緣故,讓她睡得太沉,擔心她會出事,所以只好強硬的將她從睡夢中捉醒來。
向南醒來的時候,雙眼還睜不太開。
眼前也只有模模糊糊的一片黑影,聽得景孟弦一直在喊她,她方纔能確認牀邊的人是他。
“感覺怎麼樣?櫟”
景孟弦低沉的聲線,關切的詢問她。
那熟悉的語調,讓向南心裡一疼……
彷彿間,她又見到了那個身穿白色大褂的男人傅。
雙手兜在大褂的口袋裡,微微俯身,嚴謹的詢問着她的身體情況。
手指還執着醫用手電筒,替她認真的檢查着眼瞳……
“向南?”
見她久久不答話,景孟弦擰眉又喊了一句。
向南這才從自己飄遠的思緒中回了神過來,白色大褂的身影淡去,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席深色正裝的他。
身材修長,偉岸,氣質斐然,尊貴如王子,讓人不自覺爲之癡迷。
其實這樣的他,甚至比清一色的白大褂更出衆,卻偏偏,向南就像中了魔似的,瘋狂的迷戀着他的白大褂。
因爲……
那纔是他的夢想,他的人生!!
而他,到底是爲了什麼而斷然放棄了他的夢想……
是因爲她嗎?是爲了想要擁有保護她的羽翼才選擇了放棄自己的夢想,而踏進這虛華且紙醉金迷的商業圈裡來的嗎?
“尹向南,說話!!”
景孟弦見向南遲遲不言語,只是癡癡地凝着他看,他還當真有些慌了。
伸手撐開她的眼皮,細緻的給她檢查,又摸了摸她的額頭,還好,沒發燒。
“尹向南,聽到我的聲音嗎?”
他湊近她的耳畔間,問她。
而後,抓起她的小手,緊握,“來,把手握拳!!”
向南喜歡這樣子的他……
她輕輕笑了,嘴角彎起來,“我能聽到。”
終於,出聲了,也笑了。
景孟弦這才如釋重負,揪着的心,瞬間放了下來。
臉從她的耳畔間挪開些分,與她含笑的眸子對峙,劍眉深斂,隱着些許怒意,“你笑什麼?”
都躺病牀上了,居然還笑得出來!
“不知道。”
向南搖搖頭,“看着你像醫生的樣子替我診斷,就莫名其妙的,心情會變得很好。”
向南如實說。
景孟弦心頭一動,眸色閃了閃,喉間頓覺有些乾澀。
自動忽略掉她話裡的那層意思,只道,“真懷疑你以前喜歡我的時候,到底是喜歡那件白大褂,還是我這個人!”
“人。”
向南毫不猶豫的簡單作答。
但其實,她想說的是,不是以前喜歡,而是……從以前到現在,都喜歡!
景孟弦顯然沒料到她當真會回答自己,微微愣了一下神,深眸緊縮了幾圈,而後,生硬的轉移了話題,“爲什麼會出現在我們公司的工地上?”
他銳利的深眸如鷹隼般盯着向南,甚是迫人。
向南嚕嚕嘴,沒敢去看他,“你不是都已經查清楚了嗎?”
看他的神情,向南就知道,他其實早就把來龍去脈弄清楚了!
忽而,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來,“你沒爲難小八吧?”
景孟弦冷哼,“你覺得呢?”
向南急了,說着居然還想要坐起身來,“景總,你別爲難她,這主意是我想出來的,你要有什麼不愉快的,你直接找我!真的不關她的事……”
“尹向南,你給我躺下去!!!”
景孟弦登時就火了,衝向南一聲低吼,扣住她就要起來的小身板,將她放了下去。
語氣雖差,但手上的力道極爲適中,分毫也沒弄疼向南。
向南只是覺得頭暈得厲害,“景總,我頭暈,你就別刺激我了,行嗎?你放過她吧……”
她只好使用苦肉計了。
見景孟弦不吭聲,向南急了,“哎呀,我急得血都往腦門上涌了,暈……暈得厲害……景總,算我求您了……”
向南可不想因爲自己而把同事給連累了。
景孟弦面色凝重,咬牙道,“你再說話我一定追究她的責任!”
向南面色一喜,“那我可當你答應了啊!反悔的是小狗!”
“閉嘴!再鬧騰頭會暈得更厲害!”
景孟弦瞪她。
向南連忙閉了嘴。
景孟弦有些欣慰。
她的臉色看起來比之前要好了許多。
聽聞向南醒了,紫杉一查完房就奔了過來。
景孟弦坐在病牀對面的沙發上,百無聊奈的翻閱着當天的報紙。
紫杉坐在牀沿邊上,給向南削蘋果。
“你說你真是的,又不是自己的工作,你至於這麼賣命嗎?”
紫杉從雲墨那得知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差點被向南氣得吐血。
向南咬一口蘋果,末了,將嘴邊剩下的那一塊,往景孟弦那頭一扔,恰好打在他的報紙上。
冷峻的面容沉了些分,將擋在前方的報紙擱下,涼目掃向牀上罪魁禍首的女人,薄脣緊抿,不言一語。
“景總,這得算作工傷報銷吧?”
向南舔着臉問他。
紫杉囧。
景孟弦涼涼的哼了聲氣,挑眉道,“尹小姐什麼時候成爲我們公司職員了?”
“雖然我不是你們公司的,但我這傷確實也是爲你們公司而受的吧?再說,要不是爲了跟你堵這口氣,我也不至於這麼賣力了。”
向南鬱悶的又咬了一口紫杉遞過來的蘋果。
“幼稚!!”
景孟弦彈了彈手中的報紙,低頭繼續閱讀。
“你……”向南氣結,撅着小嘴,損了一句,“小氣鬼!”
紫杉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道,“向南姐,你的錢景老師早幫你付清啦……”
“……”
向南被蘋果噎了一下喉嚨,尷尬一笑,“景孟弦,其實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沒想讓你真出錢的……”
“是嗎?”
景孟弦在報紙後淡幽幽的問了一句,擡眼,看她,“待會我會讓李秘書把賬單交給你,一共消費三萬五千六百八十塊。”
他將報紙合了起來。
“多少?”
向南幾乎以爲是自己聽叉了。
“三萬五千六百八十塊……”
紫杉重複一句。
“暈,頭暈……”
向南說着就用手捂住自己的腦門,“小杉兒,你們家這醫院打劫的吧?我才這麼點小傷就花了三萬多塊?”難怪都說醫院全是黑心商人,從前她還不太認同,可如今這麼一細想……
嘖嘖,黑!!
比烏鴉還黑!!
紫杉看着她誇張的模樣,忍不住笑開來,“行啦!你別暈了,錢的事情景老師哪捨得讓你操心呀!”
向南聽得這話,眸光微閃,小臉上露出幾許尷尬的神情,看一眼對面的景孟弦。
他深沉的目光,也正直直的落在向南臉上,即使不言語,但那眼神卻足以攝人心魂。
“等我出院以後,就把錢打你卡上,你到時候發個卡號到我手機上來吧。”
向南剛剛說的那些話,當真只是同他玩笑而已。
“我說過,以後你和陽陽的一切經濟開支都由我負責!”
景孟弦沉穩的語調,沒什麼波瀾,卻強勢到不容反駁。
向南用舌尖乾澀的舔了舔脣,一時間竟不知該言說什麼好。
她無意間的一個舔脣的動作,卻讓景孟弦深眸一緊,性/感的喉頭燒了一下,彆扭的別開了眼去。
紫杉瞧着兩人間的小互動,心裡又是歡喜又是艱澀。
這明明相愛的兩個人,也不知道相互折磨到什麼時候纔會是個盡頭……
“小杉兒,你老實交代,昨兒晚上你同雲墨徹夜不歸,到底做什麼去了?”
“啊?”
紫杉沒料到這麼快向南就將矛頭又指向了自己。
本來還在竊喜今兒能逃過這一劫呢!
紫杉有些心虛,“我們倆真的什麼都沒做……”
“跟雲墨那種見你就精蟲上腦的傢伙出去一整晚,你居然告訴我,你們倆什麼都沒做?”
向南擺明了不相信嘛!
“嫂子,沒人告訴過你,在背後說人壞話的時候要可勁兒的小心啊?你倒好,扯着嗓門兒喊。”
呵,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雲墨雙手兜在白衣大褂裡,脖子上還掉着個聽診器,嘴角噙着抹吊兒郎當的壞笑,就從外頭走了進來。
“我這可不叫說人壞話,我這叫描述事實。”
向南還有理了。
紫杉有些不太自在了,目光掃了一眼走進來的雲墨,呼吸緊了一下,忙起了身來,“行了,你們陪向南姐吧,我還有事,先走了,待會再過來。”
她說着就要出病房去,卻被雲墨一把拉住了她的小手。
紫杉臉頰一紅,擡頭看他,用眼睛詢問他想幹嘛。
“你先在病房裡陪向南姐一會。”
“嗯?”
紫杉不解。
雲墨將目光掃向景孟弦,“老二,我有件事想找你幫個忙,聊聊?”
景孟弦眸色狐疑的閃了閃,點頭,起身,邁開雙腿,往病房外走。
走前,似不鹹不淡般的同向南交代了一句,“很快回來。”
“哦……”
向南應承的點了點頭。
狐疑的望着他們雙雙離開的背影,表示不解,“雲墨找他幹嘛?”
紫杉聳肩,也搖頭,“不知道。”
她也想不到雲墨有什麼是需要景孟弦幫忙的。
……
雲墨領着景孟弦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老二,坐。”
他招呼着景孟弦入座。
景孟弦單手抄在口袋裡,站在一旁,不動聲色的睨着他,“有事?”
雲墨抿了抿脣,半響,點頭,又點頭。
“是,真有點事得拜託你。”
雲墨似乎有些爲難的樣子。
“說吧。”
景孟弦依舊氣定神閒。
雲墨從辦公桌上的一沓文件裡尋了一個白色資料袋出來,遞給景孟弦。
景孟弦愣了半秒,眸光閃了閃,卻沒有伸手去接他遞過來的東西,只淡漠的問了一句,“什麼?”
“一位病人的腦部ct圖。”
雲墨如實交代。
景孟弦黑眸深陷,漠然的別開眼去,“我對別人的病情不感興趣。”
“二哥!!”
雲墨有些急了,兀自從資料袋裡將ct圖抽了出來,擱在燈臺上,照亮,“二哥,你看一下!這個案例還有沒有希望。”
景孟弦根本吝嗇於擡眸去看一眼,冷眸凝着雲墨,“你叫我來就爲了這事兒?”
他的臉色,極爲難看,“我想,這個忙我大概是幫不上了。”
說完,景孟弦轉身就要往外走。
“二哥!!”
雲墨一步當先的追了上去,拉住他,“二哥,就算你現在不是醫生了,可是,你也能力所能及的幫幫這些躺在病牀上,生死一線的病人吧?以前你常告訴我們,學醫道不就是爲了救死扶傷嗎?現在這個病人,真的就在等着你救命!!二哥,我知道,我知道你現在對於醫生這個職業非常抗拒,可是你看一看人家……”
雲墨激動的扯下燈臺上的ct圖,遞到景孟弦面前來,“你看一下,這個病人是有希望的!!只要當年那個妙手回春的景醫生能再次出山,他就有活下來的希望的!!”
雲墨字字珠璣的話語,如同一個刀盾,一下一下,鈍在景孟弦的胸口上,讓他有那麼一瞬間的呼吸困難。
到如今,他爲何抗拒這個職業……
因爲,他怕這個夢想的魅力太大,會讓他越來越渴望。
求而不得的感覺,一點也不好受。
“我能幫什麼忙?”
可到底,景孟弦還是鬆了口,做了最大的讓步。
他重喘了口氣,目光掃向眼前的那張腦部ct圖,眸仁緊縮,啞聲道,“就算他願意開刀動手術,這場手術的勝算率也絕不會超過5%。”
雲墨一聽景孟弦這話,就知道有希望了。
“太好了!!也就是他還有5%的希望活下去!總比沒有一分希望來的好!!”
雲墨興奮得很。
景孟弦的臉色卻一直不見緩和,單手依舊習慣性的抄在手袋裡,正了正色同雲墨道,“你最好搞清楚,給病人動手術前需要告訴他的不是那5%不到的存活希望,而是那95%的死亡率!!”
雲墨瞭然。
給病人越多的希望,一旦出現意外,到時候惹上的麻煩就會是自己。
醫鬧的事件,依舊每天都會發生,所以通常在手術前,他們都會告知所有病人這個手術的失敗率是多少,纔不至於讓他們心懷希望,失敗後又採取極端手段給予報復,勒索。
景孟弦從雲墨的手裡取過ct圖,走至燈臺上,放好。後退三步,一手托腮,凝着跟前的片圖,認真的思忖着。
“打算讓我做什麼?”
半響,他回頭問身後的雲墨。
雲墨連忙走上前來。
“這個手術的難度不需要我說,你也知道了,放眼整個s市都找不到任何一名醫生主張開這個刀的,但我知道,老二你肯定行!”
雲墨永遠都忘不掉從前在輔仁醫院時,老二領着他們這票人認真、用心工作的那段經歷。
不會忘記在所有人都不主張與艾滋患者開刀的時候,老二毅然決然站出來的身影。
其實,雲墨覺得,身前這個男人,明明天生就是爲了醫生這個職業而生的,卻偏偏……
“我也不一定可以!但我會主張動這一刀。”
景孟弦的視線,定格在那張ct圖上,末了,眸色暗下幾許,看向雲墨,“可是我現在已經不是醫生了。”
不是醫生,所以便沒資格走上手術檯。
“老二,我現在需要你幫我替這位病人擬定一個最佳的手術計劃,如果時間允許,我會安排所有的主治醫生過來商討策略,你給我一個空閒的時間就好!另外,我還希望……我上手術檯的時候,你能夠陪着我,那樣我會更自信點!你看,有問題沒?”
景孟弦深沉的目光看着雲墨,涼薄的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二哥!!”
雲墨似唯恐景孟弦會反悔,又焦急的喊了一聲。
景孟弦挑挑眉,忽而,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也就是說這段時間我需要每天來醫院報到?”
“不需要,如果你忙的話,其實可以通過視頻……”
雲墨說到這裡一頓,後知後覺的一拍腦門,飛快的改口,“需要!!非常需要!!必須得每天都過來,最好是能從早呆到晚!而且,我還打算就把咱們的小會議室設在向南姐病房的小廳裡,二哥,你覺得我這個提議如何?”
雲墨一臉曖昧的笑着,瞬間心領神會了過來。
景孟弦一手握拳,擱在脣間,乾咳了一聲,“挺好。”
“那就這麼說定了!!”
雲墨開心極了。
同雲墨商討完畢後,景孟弦又折回了向南的病房裡來。
不知爲什麼,起初很糟糕的心情,彷彿有那麼一些些的轉好。
楊紫杉見他回來,也不好意思再做他們之間的電燈泡,連忙編了個理由就遁了。
房間裡,留下向南和景孟弦。
景孟弦依舊坐在沙發上看報紙,但腦子卻在飛速運轉着,思忖着雲墨剛剛拜託他的手術計劃。
“景孟弦。”
“景總?”
“景醫生!!”
“嗯?”
向南叫了景孟弦好一會兒,直到最後一聲‘景醫生’的時候,他才驀地從自己的思緒裡抽回神來。
擡起眼皮,看向向南。
向南眨眨大眼睛,八卦的問道,“剛剛雲墨找你幹嘛?”
“沒事。”
他將視線又再次挪回到報紙上去。
“沒事?”
向南又眨眨眼,心裡咯噔了一下,臉色一白,“雲墨該不會是找你,跟你說我的傷勢問題吧?難道我的腳好不了了嗎?會變成蹶子?還是說我的腦袋裡面殘留着淤血,可能……”
“他找我是讓我幫個小忙,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景孟弦冷涼的打斷向南的話,起了身來,走近她,立在她的牀沿邊上,居高臨下的睥睨着向南,頓了頓,才道,“他讓我給他的一位病人做個開腦除瘤手術。”
不知爲什麼,說這話的時候,景孟弦竟有一種沸騰的感覺……
雖然這感覺,很輕微,輕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但不得不承認,確是真的存在!!
而且,他會迫切的,想要說給牀上的這個女人聽。
向南仰頭看着他。
水眸眨了眨,又跟着眨了眨。
有那麼一刻的,她幾乎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你要重新站上手術檯了嗎?”
向南的情緒似乎比他還興奮,小手兒激動的抓住他的兩隻大手,“景醫生,你答應了吧?答應了吧??”
向南笑着,期待的一聲一聲詢問着他。
看着這樣子的向南,景孟弦莫名有些感動,繃緊的嘴角卻不自覺微微上揚了些分。
“嗯。”
他沉吟一聲,抓緊了向南的小手。
“啊……太好了,太好了……”
向南雀躍的歡呼着,如不是受了傷,此刻的她定早已從牀上蹦起來了。
“太好了!!!”
他終於又可以重新站上那個屬於他的夢想舞臺了!!
向南不知爲何,居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一抹自己的臉蛋,還當真就有眼淚從眼眶中涌了出來。
向南好笑,自己也未免太感性了些分。
她擦了擦眼淚,“我只是替你高興,真的……”
她的聲音還有些哽咽。
景孟弦喉頭滾動了一下,俯身,替向南擦乾眼淚,深沉的視線凝緊向南,微微一笑,“尹向南,有你在的感覺……真好。”
他會心的說着心裡最真的一句話。
全世界,只有她,如此支持着他的夢想……
也只有她,會因爲他的夢想,哭,笑!
向南激動的一把扣住他捧着自己臉蛋的大手,小手臂一勾,攬住他的脖子,拉近自己,埋在他的懷裡,失控的哭出了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