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沐一直聽着外面的動靜,聽着吉言對連皓說話時,隨意用的自稱時,她略微緊張的握緊手,暗忖着要提醒吉言,以後不能再隨意出聲。直到聽到書華同樣的自稱後,她才稍微放鬆下來。連皓一進房門,端正坐姿的江婉沐,微笑着站起身,對着他行禮問好:“給三少爺問好!”她的聲音清漫脆意深深。
連皓衝着她微點頭,直接在男主人的位置上坐下來。江婉沐見他坐定後,才緩緩在自已的位子坐下來。兩人坐定後,一個俏麗的丫頭,立時端着茶水進來,跟着連皓身後進來的書美,笑着走過去,在房門口,伸手接過那丫頭手裡的茶具。她轉身,一臉笑意對連皓說:“爺,我聞出這是給爺備的新茶。”連皓淡淡擡眼望她,示意她服侍茶水。
書美行雲流水般的幫連皓上好茶,微笑的退到一邊立着。她立時如同隱身一般溫和起來,沒有上茶水時的那般張揚。江婉沐端詳的坐在自已的位子,眼微微垂下來。連皓端杯品茶時,她暗自嘆息起來,原來名門世家的高級丫頭,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活。至少這活的高深程度,是她永遠達不到高度,她大約永遠也無法如此對待人,每一分寸都算得如此的精緻周到。
連皓飲完一杯茶,書美過來再爲他續上一杯。連皓對她擺手後,房內的人退下去,只餘下桌邊的兩人。連皓望一眼端正坐姿的江婉沐,低垂下的眼睫毛,時不時還會輕微的如蝴蝶掠過般。輕微的動幾下。她的嘴角微微上彎,瞧上去恬淡秀美大方。江婉沐穿一身粉白的春衣。衣裳上面只有淺淺的幾掛長枝條花,非常淡雅的花色,把她身上恬淡表現出來。
連皓想起自已今天在老王妃那裡,聽派來教導規矩的兩婦人,同老王妃說的話:“三少夫人對我們一直大方溫和,她各種規矩標準,只是略微生澀些。如今練習這些天數,舉止自然大方。除去她非常的少話外,我們實在說不出她有何地方。做得不合適。”老王妃聽後,略有些不相信的再問:“你們瞧着她。沒有別的不妥?”兩位婦人同時笑着點頭說:“其實三少夫人性子真好,同樣的動作,一次又一次的做,她對我們一直溫和有禮。”
老王妃讓兩位婦人退下後,望着連皓說:“她們兩人跟我多年,同她呆了一些日子,回來竟然爲她說好話。那個女子,原以爲她會給王府丟臉。沒想到她竟然行事如此的周全。這樣的女子。如果不是心眼特別多,性情格外的堅韌,那麼就是天生的聰明。唉。江家的人,一代不如一代,自家的人,都會有看走眼時。”
連皓在房中靜坐着,他一直不開口,江婉沐也不會自討沒趣。她一直是同樣的一個表情,低垂着眼,她仔細的回想着自已,近期可有不妥當的地方,招惹得連皓時不時的上門來查看。年後,連皓時不時會來院子裡,每次只呆在院子裡,問管事的婦人一些話。江婉沐初初聽到他來院子的動靜,以爲他會進房間,便立時收拾乾淨房間,擦拭去自已做事的痕跡。
連皓卻一次都未曾進過房間,也未曾聽他提起過自已。漸漸的江婉沐鬆散下來,有時聽到連皓的聲音,也只是忽匆匆的抹去桌面的水印,自個端正的坐在房內。前一陣子的午後,她一時覺得春困,有些懶散起來,想着房中沒有旁的人,便歪着身子靠在桌邊,笑着瞧着坐下方的吉言繡鞋面花,嘴裡輕語着:“這花繡得好,給人一瞧,我家吉言是滿心的歡喜啊。”
吉言自從和木根訂親後,臉上有着掩藏不了的喜意。院子裡的丫頭,聽說她訂親的消息,一個個送上禮物。驚得吉言悄悄同江婉沐說:“小姐,這禮物該收嗎?我平日和她們沒多親近啊?”江婉沐細問過禮物的貴重後,一想便明白丫頭們的打算。她笑着說:“收下吧。一個院子裡進出,多一個朋友總是好事。以後她們有啥好事時,你記得還回同價的禮物。”
吉言現在低頭做着活,聽江婉沐明顯打趣的話,紅着臉微微擡起眼,正好瞧到她懶散的樣子。她立時說:“小姐,你覺得困,就先去睡一會。我在這裡守着,隔一會叫你起來,免得你晚上沒法子安睡。”江婉沐是那種白天睡得多,晚上無法安睡的人。她聽吉言這話,輕搖頭說:“我還是就這樣坐一會,我只要睡着,很難叫醒的。白日稍稍睡多些,晚上又睡不好。”
江婉沐和吉言兩人,閒適的在房間,直到聽到院子裡,問候連皓的聲音。兩人以爲連皓不會進房間,還是一個歪歪的靠坐着桌邊,一個低頭做着針線活。連皓推門進來時,江婉沐擡眼間,有着明顯的不快。她瞧清楚連皓時,立時收斂起懶散的坐姿,站起來微笑着對連皓行禮問好。她擡眼間,瞧清楚連皓眼中的驚訝,吉言隨後跟着行禮問好。她清脆的噪音,驚醒連皓。
連皓冷着臉打量一眼,房中主僕二人,一句話都沒說,轉頭就離開。嚇得吉言白着一張小臉,對江婉沐說:“小姐,這下怎麼辦?我們惹得三少爺生氣。”江婉沐卻覺得輕鬆,連皓這樣的行爲,她覺得是太正常的反應。她安撫吉言說:“三少爺,不過是臨時進房間瞧瞧,他大人大量,不會同我們計較這些小事。”
江婉沐覺得是事過無痕的小事,結果隨之而來的是,連皓只要進院子,便會撞進房間裡瞧瞧,每次都是不說話轉頭便走。次數多後,江婉沐只當是主人疑心重,擔心做客人的會損壞房中貴重之物,纔會如此一次又一次的來查看。江婉沐心態平和,吉言瞧着她平靜的樣子,跟着放鬆下來。
連皓慢慢的喝完第二杯水,瞧着對面的人,還是如之前般的端正坐姿,嘴角的彎度都沒有動過。他記起第一次進房,只是好奇自已每次來院子,那個女子呆在房裡,從來沒有出房查看過。他那時以爲這女子不在,向管事婦人尋問,才知這女子的確是在房中。
他這般試探多次,這女子從來沒出過房門,在院子裡,也聽不到她房裡多的動靜。那次,他只是一時興起,想看那女子在房內,揹着人時,在做何事。他猛然間推開房門後,瞧到一個懶散坐姿的女子。他的眉頭還未來及皺起來,便望到那女子眼裡被驚擾後的明顯不快,只是很快的那女子望到他,立時站起來,有禮的問候他。
連皓在女子面前,從來只有女子低頭討好他的份,女子在他的面前,都顯得那般的小心翼翼,盡力顯出賞心悅目的一面給他看。就連雅正公主,有時都會在他面前說好話。他瞧着站起來的女子,溫和的神情,格外疏遠清淡的眼神。剎那間心裡覺得格外的不平衡,他轉頭就離開。他離開後,心裡一直想着,這樣也能讓這女子明白一些事情。
他過幾天后,又記起江婉沐清淡的眼神,想着自已那日突然離開,應該已經讓她明白些事情。他又找個藉口,來到院子,直接推開房門。擡眼間,見到一個端正坐姿的女子,瞧着她站直身子,對着她標準的行禮。她的臉上還是沒有任何的討好的表情,神色間淡淡如水。連皓心裡極其不舒服,自然是連回社都沒有給她,轉身就離開。就這樣試了一次又一次,每次再來,瞧到那女子都是恬淡的神色。
連皓第一次端坐在房中,喝完第二杯茶,他自已動手,續上第三杯茶,眼前這個女子,依舊如故的坐姿。連皓眉眼之間,漸漸生氣怒色。他望着江婉沐說:“明日,祖母整壽,你有何表示?”江婉沐聽他這話,擡眼正視他,微笑着說:“我聽爺的吩咐。”連皓直接給她這話噎住,再說:“你自已沒想法?大嫂給祖母備了屏風,二嫂給祖母準備了衣裳,你呢?”
江婉沐聽連皓這話,瞬息間明白,連皓第一次平易近人般的面對自已坐下來,平和的開口同自已說話,原來是給自已挖深坑,等着自已跳下去,他好來給自已挑錯。老王妃如何待自已,連王府的人和江婉沐心裡都明白。她早早想好,自已只做一個吃白食的閒客。江婉沐暗想着,自已要送禮給她,哪怕是再用心再珍貴,都會給她嫌棄,說不定還會惹事生非。
江婉沐從開始就沒想過要給老王妃準備壽禮,她微笑着說:“世子夫人的眼光好,選的屏風,一定會讓老王妃瞧着滿意。聽說二少夫人的針線活相當好,她送的衣裳,一定會讓老王妃心悅。我眼光不好,人又笨,不會針線活。我這些天,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啥禮物。我又不想胡亂送一樣禮物,到時反而惹得老王妃心裡不喜。我想三少爺的眼光好,壽禮一定會準備妥當,我就跟着沾光就是。”
江婉沐邊說,邊打量連皓的神情,她還要在連王府呆兩年多些的時間,眼前這個主子,絕對是不能得罪的人。江婉沐一臉的誠摯神色,眼神還帶着一些驚慌。她瞧着連皓,見到他聽自已話時,神色間平和下來,心底暗鬆一口氣,知道這關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