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轉頭往南城住家最多的地方行駛去,江婉沐前些日子,花盡身上所有的銀兩,纔在那個地方,置上這麼一個兩進稍寬敞的院落,而且還是別人轉手一次八成新的院子。現在修葺院子用的銀兩,是賣掉後面買的一進院子的銀兩。
方正和木根兩人事後都覺得江婉沐出手得太過爽快,他們兩人當着她的面,嘴裡叨嘮過“那院子再留上些日子,一定還能漲些價碼,你太過急於出手。你們何況現在又不是沒地方可住、、、、。”兩人是在江婉沐的利眼下,纔沒有再繼續叨唸下去。
江婉沐住的是書肆後面的院子,她本來只當此地是暫時所住的地方,自然不會太過經心盤點周邊的住家。她也不覺得辛苦的生意人中,有什麼特別不妥當的人。只是住多幾天後,聽着進出人的嘴裡,打招呼全是說着生意經,早起出門,迎面而來的招呼聲音“今日大發。”“今日旺財”“大發利市”這一類的話。晚上回來,各家關院子門時,還會彼此關心各家店的生意情況,耳朵聽進去的是各種各樣生意上的話。
江婉沐雖知自家的兒女,有機會時還是要多長些見識,知道人世間的冷冷暖暖生存。卻不想他們在小小年紀時,耳朵裡面聽來聽去的全是世上最現實的話語,而他們日後嘴巴里只怕說來說去,同樣是種種的生意經。她希望自家的兒女在玩樂的年紀,不要同最平常的孩子們差別太多。有她這個母親全力護着,他們不必早早的瞭解到世事的無常,也不必早早去學會生存的技巧。
木根瞧一眼掀起車窗簾往外打量的江婉沐,望着她一臉興致勃勃的神色。他在心內深嘆息一聲,開口說:“妹,昨天,方正同我說他已經跟你說好要辭去布行的管事,在冬天來臨前。帶着一家人離開京城去南城。他對南城那個地方,其實人‘生’地'不‘熟,我不知他帶着一家老小去哪裡做什麼大事?你還是想法子勸勸他爲好,他一向能聽進去你的話。布行蘇掌櫃也是一個能容能人的人,何況方正對他有知遇大恩,他何必要辭職。”
方正前幾日特意跟江婉沐說過這事情,讓她着眼瞧瞧有沒有合適的管事。如果沒有的話,不如直接讓木根過來當管事。他做過管事,上手可以快些。而方正願意給時間給木根,交接時也會說得格外的仔細些。江婉沐從方正不願意接手當布行掌櫃起,而後又格外的扶助蘇歡儘快上手時。她的心裡其實隱隱約約明白方正的打算。
江婉沐聽方正的話,很是捨不得方正的離開。這些年方正在生意上面,實在幫了她太多太多忙,這臨到要走之前,還想法子幫她先把掌櫃的事情定下來,又把兩間店的管事的人選說出來。書肆裡面木根離開後,有李小三可以頂上去,而布行卻因爲前掌櫃的離開,多少有些人心浮動。李小三因其兄長小二。他對江婉沐的事情,多少有些感悟,卻能夠知恩忍下來,從來不表露出來,是一個可用可信之人。
方正自是望到江婉沐眼裡的淚意,他上前兩步又退下去,輕嘆着說:“小姐。方家承你大恩,這些年裡,你待我恩重如山,從來沒有把我當外人看過,有任何的事情,我們商量着做。我知道你的性情穩重,也願意繼續跟隨你。只是我無法放棄自已的爹孃,也不忍心經過這麼多年。他們最終會成爲陌路人。
這些日子,我一直再等着看,瞧瞧他們能不能給我一線生機,讓我能夠留下來,不走那條遠行的路。小姐,再留在京城裡。我們家就沒路可走。那個婦女人纏住我爹不放手,不過是貪圖安逸生活,而我爹明顯被她迷了心眼,他不敢衝着我要這要那,轉過彎去找碧綠拿這拿那。碧綠爲了我和孩子,對我爹孃一直忍讓着。這日子,真的是沒法子過下去。”
江婉沐聽木根的話後,想起方正昨天同她說話時,他的臉上對家中雜亂的事,對自家爹孃的行事,涌現出的悲憤的神色。她放下葉子做的車窗簾,衝着木根搖頭說:“哥,這件事情,你別再去勸方正,你說得再多隻會亂他的心,卻改變不了他的決定。他家這樣的情況,如果還是堅持留在京城,只怕家不會成家,終將兩敗俱傷。方正已經想了許久,實在是沒有別的路可走,才定下來一家人去南城,重新來過的事。
你是他兄弟,就默默的支持他,好好接過布行管事的事情,在京城等着他有一天帶着家人回來。”木根聽江婉沐的話,喃喃:“妹,你已經同意方正的要求,還按他所說,要我接布行管事的職位?”江婉沐點頭衝着一臉糾結的木根說:“哥,我知道這事讓你爲難,可是除去你外,還真沒有合適的人。方大叔的事情,讓布行的人心浮動。這換了新掌櫃沒多久,再換一個新管事,只有你接手管事,才能幫蘇掌櫃穩壓人心。”
方正的家事,木根自是瞧到眼裡,他知道江婉沐的話,是沒有一絲的危言聳聽。實在是方正爹臨老行事不端,而方正孃親因小妾之事,日日與他吵鬧不休。老夫妻兩人日日冷眼相對,偏偏那個年輕貌美的小妾,也不是一個安份的人。她最愛在方正爹爹瞧不見時,對方正孃親秀方正爹爹對她的疼愛之情,生生把方正孃親氣得吐血。
碧綠回京城後,日日要照顧方大同外,還要照顧着身體虛弱的方正孃親。她時不時還要聽從方正爹爹的安排,想法子煮些好吃的東西,轉着彎服侍了那個得意洋洋的小妾。碧綠雖說對外面人的一直堅韌的挺着,可惜那疲憊不堪的神色,還是免不了給人看出個一二三。木根瞧着江婉沐眼裡的慎重,他點頭說:“我接布行管事,讓方正可以早些帶家人離開。
我今日陪你去看院子,再幫着你把院子裡的一些事清理。我晚上回去同爹孃和吉言說這事情,等到方正一家離開後,幫你們搬到新院子住後,我們一家人再搬到布行後面的院子住。”江婉沐聽他這話有些動容起來,她低聲說:“哥,雖說是方正執意要你接手布行管事,可是他爹孃的心裡,未必願意他就這樣放手,我怕你到時會受吉言爹孃的怨氣。”
布行掌櫃的走後,蘇歡直接接手掌櫃的事。方正爹孃在江婉沐面前,明顯的流露出不服氣的神色。他們兩人都認爲掌櫃那位置就是方正的,偏偏是煮熟的鴨子,到了嘴邊給飛走了。江婉沐直當沒有瞧見他們兩人的眼色,再加上方正肯事事配合蘇歡,沒有幾天蘇歡便理清布行上上下下的事。他爲人能幹低調,慢慢的把人心收攏起來。
江婉沐瞧着他幾天便上手,就在方正的提議下,與他正式簽訂終身契約,約定只要江婉沐活着一天,蘇歡就是她手下人,除非江婉沐主動放手,蘇歡才能爲他人行事。這份契約好處就是兩人是僱傭關係,不影響到蘇歡的兒女身上。江婉沐自覺得這份契約太過苛刻,她同方正商量着要改成十年長約。沒想到方正聽她的話後,連連搖頭說:“小姐,你的心太軟。
這份契約是蘇歡主動要求籤訂的,自有他的用處和想法。他的身世實在是拖累他太多,他如此行事,雖說是限制了他未來的發展,可另一方面也保護了他和他未來的孩子。蘇掌櫃的同我說,他這麼多年看人,也可以看準十有八‘九。他相信你的人品,自願與你簽訂這種終生契約,他也信未來的小主子們的人品不會太差。”
江婉沐只有默然的份,她和蘇歡簽訂好契約,又在官府裡面存下檔後,便着手讓方正安排蘇歡和他孃親的入住的事情。蘇歡在那間店裡面做了多年的管事,不管那間布行掌櫃待他如何的不好,但多少還是能得到正常的月薪。可惜因他的孃親一直多病,他的身上實在存不了多的銀兩,母子兩人又一直在外面租着房子居住。
江婉沐沒有探詢過方正是如何的安撫他的爹孃,只知道蘇歡母子兩人和他們帶來的一個婦人,佔了院子裡面的兩間向陽房間和一間偏房。而吉言近些日子,臉上明顯的是少了許多的歡色。江婉沐自已帶着兩個孩子,回來初時要同故人打好招呼,還帶着孩子們去探望尚家人。她進進出出的事情多,只能在偶爾撞見吉言時,寬慰她兩三句話。
江婉沐嘴裡說着這些話,心裡想起這些雜七雜八的事,又想着吉言臉上的神色,她還是有些擔心起來,想想又對木根添多一些話:“哥,吉言這些日子因她爹孃的事情,心裡一定相當的難受,你有空時還是要陪她多說說話。把方正不得已說給她聽,離開也好,方正和碧綠兩人能幹,在什麼地方都能混一碗飯吃,也不會餓了她的爹孃。至於那個小妾的事情,只要她爹肯放手,想來也容易打發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