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大夫的書房門輕輕的合上,過了一會後,書房內傳來一個女子清淡冷靜的聲音,彷彿娓娓動聽的在說着一個旁人的故事。管事婦人一直守在院子門口,她偶爾能隱隱約約的聽到一些模糊的聲音。院門口與書房的門口,還是相隔得太遠,最多隻能聽清楚幾個帶有感嘆色彩的短字。
書房內,江婉沐把前因後果一一的說給尚家人聽,她望着面前沉默不語的三人,輕輕的嘆息着說:“我想連將軍應該是已經查出真相,王府的人,他們儘管實在是不喜歡我,可惜有飛揚和懶懶這對疑似自家的人,他們都不得不來跟我交涉一番。
你們一家人待我們母子三人如家人般,我一直很感激你們一家人的心意,自然不能讓你們從外人的口中聽到真相。我知尚家不喜與權貴人家結下親事,如果始兒和懶懶的親事,會讓你們爲難的話,不如趁此作罷,只怨她的沒有那般的好命。”江婉沐說出這話時,想着尚明始和江懶懶的笑臉,心裡疼痛難忍。
尚大夫夫妻交換下眼神,尚大夫輕嘆着說:“小懶,你着什麼急?你總要給我們想的時間。算了,江家的小姐和連王府的三夫人,我們一家人都不認識。我們一家人認識的是中南那個自立的江小懶,當日訂下親事,就是衝着她的性子而去,女兒似母,懶懶將來嫁進來後,一家能和睦相處。你啊,瞧着性子清冷些,實際上爲人太過實在。
我們從前猜測過你們的身份,只是沒有想過你前夫家的家勢如此的驚人。難怪你們一院子的人,全部咬牙不敢露出一點風聲出來。懶懶一向乖巧懂事,深受我們一家人的喜歡,這親事自是不能悔。小懶,你是爲了懶懶,當日才遲疑不決不肯點頭,還是九娘應承你,始兒和懶懶成親的前後,家裡人都不會往他們房中塞多餘的人,你才歡喜的點這個頭,對嗎?”
江婉沐重重的點頭,她當年的確是因這條件才點的頭。尚大夫夫妻和尚五大夫瞧着她點下的頭,三人交換下眼神,尚五大夫站起來說:“我要去捉那兩個玩心重的孩子回來,叫他們一定要用心學醫經。江娘子你陪我爹孃說話後,再去陪九娘說一會話,她已經悶壞了。你說的事情,我也同意你的想法,在九娘坐月子時,情緒不易太過激動。等她出月子後,我會找合適時間同她細細說那事。你就放心吧。”
尚五大夫說完灑脫的走出房間,江婉沐有些怔愕的瞧着他出房門,她轉頭瞧着尚大夫夫妻兩人,略微有些惴惴不安的說:“你們不生我的氣嗎?我隱瞞了你們這麼嚴重的真相。”尚夫人伸出手輕輕拍拍她的手,說:“小懶,你出生在怎樣的人家裡面,是由不得你去做選擇。你初嫁入怎樣的人家,當日也由不得你去選擇。你隱瞞我們真相,不過是爲了好好的活下去。我們認識你多年,人心也是肉長的,怎麼會忍心生你的氣。
小懶,你以後叫我們伯伯伯母吧。我們從前想過讓你改口的事情,又擔心你有愛護你的孃家人,怕你母親家的規矩嚴密。你要是在外面亂認下親戚,將來回孃家時,難免會多出許多的事情。現今知道你沒有旁的親人,我們兩家又是兒女親家,你不用同從前那樣客氣的叫大夫和夫人這類的稱呼。
唉,難怪從前九娘一再同你提起再嫁之事,你總是執意不肯聽從,原來真正的原因在此。小懶,真相大白也好,孩子們認祖歸宗也好,你是合離出來的人,這事了結後,你也能安心的想想你以後的日子。兩個孩子那裡,你還是等到他們生父找上門來,再跟他們說明白真相。”江婉沐連連點頭,她心裡最大的一塊石頭落地,臉上比平常笑靨深了許多。
江婉沐出了書房門,腳步比來時要輕鬆許多。書房內,尚大夫夫妻面面相覷的看着對方,尚大夫輕聲對尚夫人招呼說:“這事你想法子對家裡人露一點風聲。唉,她實在太過實心眼,一心爲兩個兒女打算。別人家這次認回兒女,她再嫁的事情,就越發的艱難起來。近些年,一般人家知道她的好,可是有那樣背景的前夫,沒有人敢娶她回家。”
江婉沐踏進尚五大夫的院子,已聽到文九孃的聲音:“這個湯好喝,留一些給小懶喝。”房內另有婦人笑着說話的聲音:“主子,早上已按你的安排,已留了一碗給江夫人用的。”院子裡的人,瞧到江小懶大聲音招呼着她。文九娘在房內聽到後,叫嚷着:“小懶,快進來。”江婉沐走進房內,瞧着文九娘紅潤的面孔,笑着說:“我聞到湯的好味道,趕緊趕着過來的。”房間內服侍的幾個婦人,全部低聲笑起來。
江婉沐出了尚家藥草院,去了有間書肆。她從後門上了樓,東家大叔拿着一本書冊坐在窗邊看着,聽到動靜望到她,他伸出手微微點點桌上的筆墨紙硯,說:“你要寫的字,我擺放在桌面上。”江婉沐沒有走到那張桌面上去,反而走近窗邊不遠處,拉着一張矮小的凳子坐下來,衝着他說:“大叔,東窗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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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大叔懶洋洋的擡瞧瞅着她,說:“你這種性子,還有東窗事發的事情?說吧,是飛揚小子在外面惹了什麼禍事?小孩子之間玩耍,能惹下什麼大事,你啊,一驚一乍。說吧,我趁着你說話時,休憩下眼睛。”東家大叔頭靠在窗櫺上,他微微的閉上眼。江婉沐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的說:“大叔,我前夫找到我們母子,他說要跟我們清算一些事情。”
東家大叔聽這話,他一下子睜大雙眼,他放在腿上的書,順其自然的掉落到地面。他神色嚴肅的盯着江婉沐,他轉而突然大笑起來說:“他過了這些年,纔來和你清算一些事情?你要是運道弱一些,遇不到尚大夫一家人,早在生子時,世間已經沒有了你這個人。要是那樣的話,他是不是要找路去黃泉,把你找出來清算事情?他爲人夫時,你可曾真正的關心過你?尊重過你?
更加別提他爲人父的事情,尚家人和你義兄一家人,都比他要對兩個孩子盡心。他不過是瞧着你好欺負,身邊又沒有名正言順可以依靠的人,可以由着他的性子來拿捏你。可是別忘了,你可是我瞧着長大的人,由不得別人對你隨意的想來就來捏拿下,想丟就丟下不要。王府是權貴人家,可是我們這種平民人家,只要不怕死,還有什麼值得害怕的事。小懶,你明白我的話吧?大不了,魚死網破。他們比我們要惜命。”
東家大叔一通暢快的發作過後,瞧着沉默的江婉沐問:“你自個的想法呢?認還是不認?”江婉沐擡頭瞧着他說:“大叔,現在認與不認,都由不得我做主。當然我瞧着這動靜,也由不得那人自作主張。飛揚兄妹兩人現在外面傳說中出生的月份,實在對不上我出那府上的日子。反正我是能拖一日算一日,能拖一年算一年,最好拖到孩子們自立爲止。”
東家大叔瞪眼瞧着依舊不肯深想事的人,衝着她說:“你一心做你的黃粱美夢吧,別人要認的話,近些日子就會發作。說不定別人早已清楚飛揚兄妹的真正出生日子,現只是正糾結着到底要不要認下兩個孩子的事情?那人年紀輕輕,其實可以再娶再生,何必要你這麼一個出了府的婦人的孩子。我覺得他們是聽說飛揚聰穎,怕將來有一天他有出息後,不認他們家的人,反而會想法子借事拿他們家的人出氣。”
江婉沐聽着東家大叔的話,又打量他重新放回腿上的書頁,她笑着說:“大叔,你近期瞧得都是些恩怨情仇的話本嗎?嘻嘻,反正我不會多想那些事情,他們只要不對我的兒女下黑手,我纔不管他家興旺發達的事情。他們家不認我一對兒女最好,他們進了那種人家的門,算計人心也要跟着多學好多。何必呢,人生短短几十年,快活都不過時間用,那還用得着去學那種深沉心思。”
東家大叔瞧着她搖頭,他伸手拿起腿上的書,望着江婉沐說:“得,你這種性子讓你拿刀子去找人算帳,只怕那刀子掉下來,反而傷了你自已的腳。這事情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天要下雨,想下就下,只要不淋溼你就好。他們一定要認回孩子,想認就認,反正孩子們懂事了,由不得他們去掌控。你去寫字去,讓我靜靜想想事情。這事既然沒有逼得緊,什麼事情都能有轉機。”
江婉沐站起來靜心的去寫字,東家大叔願意去想的事情,一定會有周全的法子。就象她當年一臉爲難向他吱吱唔唔開口一般,事後東家大叔幫她買了店鋪,還能護得嚴嚴實實無多的人知曉底細一樣。背過身子的江婉沐,她沒有瞧到東家大叔一臉爲難的神色,沒有瞧到他輕輕的嘆息着,輕輕的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