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大家坐定,紀娘子取了琴來,讓錦繡當衆表演《梅花引》。
錦繡大大方方的坐到了琴桌前,斂容按徽。
錦繡一撫琴,屋裡頓時就清靜下來了,個個凝神靜聽。
公平的說錦繡的琴藝確實不錯,錦書曾經頗爲自豪,如今聽來她在心中也要讚賞一番的。
等到錦繡撫完曲子,紀娘子又耐心的教導了一番:“有兩處泛音你彈錯了,總的來說還算不錯。”
錦繡撫完琴,紀娘子便讓大家臨帖。錦心握着筆的手始終在顫抖,她字都不識幾個,自然也寫不出什麼好字,一張紙上全是墨點子。紀娘子走了過去,無奈的搖搖頭,將她寫壞的紙收了,同時道:“回去背《千字文》吧,把前兩句話寫下來明天交給我。”
錦心通紅了臉,她垂着腦袋,無力的絞着手指,紀娘子就沒有再理會過她。很快紀娘子又轉到了錦衣那裡,低頭指點了一回,又看了一眼錦繡所寫,將她臨了十來個字的紙給揉了,對她道:“重寫吧。”
看過了錦繡,紀娘子又向錦蘭那裡掃了一眼,因爲捱了戒尺,手火辣辣的疼,她正揉着手,遲遲沒有下筆。
“爲什麼不寫?”
錦蘭委屈道:“手疼,寫不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又望了紀娘子一眼,紀娘子雖然嚴厲,但教導的都是些閨閣千金,功課不限多寡,講究的是修養性情。
紀娘子無奈道:“回去寫了明天交給我吧。”
錦蘭便立馬伏在桌上休息,趁此裝病。
紀娘子又走到了錦書跟前,她在錦書旁邊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錦書將四十九個字寫完,她才道:“你習書法幾年呢?”
錦書如實道:“五年了,七歲的時候握的筆。”
紀娘子道:“七歲的時候還只是個小不點,寫什麼字。我看你這筆下的功夫可不止五年,沒個十來年的功夫是練不出來的。”
錦書心道到底是紀娘子目光毒辣,她兩世爲人,加在一起活了幾十年,這字自然也寫了幾十年。特別是前世她嫁到趙家去後除了種蘭花也沒別的愛好,因此就每天臨帖。趙世恆書房收藏着的那些墨寶她全部都臨了一遍。再加上趙世恆本身字就寫得不錯,對她很有一番指點。
“沉穩,大氣,幹練。下筆也好,收筆也好都很乾脆。”紀娘子由衷的稱讚了兩句。
旁人聽見紀娘子稱讚也都圍了過來要看錦書的字,錦蘭面露驚訝,呼道:“你寫的字真好看,就像衛夫人自己寫的一樣。”
就是錦衣也道:“師父說得沒錯。”
一時間錦書成爲了衆人爭捧的對象,只有那錦繡在看過錦書的字後默默的咬着嘴脣什麼也沒說。
散學的時候紀娘子將錦書叫過去問話:“琴棋書畫,你願意學哪一樣?”
紀娘子的意思讓錦書選一門好好的專攻,不必門門精通,事實上也做不到。
錦書低頭想了一會兒,前世她跟着紀娘子學作畫,可惜也沒出個什麼名堂來,思量片刻便擡頭道:“我還是習書法吧。”
紀娘子欣慰地點點頭:“好,你要學書法的話,只怕我也教不了你多少,你自己找帖子臨吧,寫好了給我看看就行。”
錦書應了個是。
散了學,錦書回雨花閣吃了飯,便要去慶餘堂張氏那裡。
午後的慶餘堂格外的沉寂,連一絲風也沒有。仙鶴依舊臥於芭蕉叢下閉目午睡。
錦書步子緩慢,繞過了迴廊就要到張氏的正屋了,卻見一個丫鬟撩了簾子走了出來。那丫鬟長挑身材,挽着雙鬟,穿一身雪青色的比甲。錦書定睛一看,見是張氏身邊的碧霞。
碧霞見着了錦書,忙拉住了她,請她到茶房裡休息。
“這會子夫人不得空,四姑娘暫時別上前去打擾了。”
錦書好奇的問了句:“二伯孃在見什麼客人嗎?”
碧霞笑道:“四姑娘一猜就準,是王府裡的側妃來了。姐妹倆正在那裡敘舊呢,誰也不敢上前打擾。等過會兒婢子再替四姑娘通傳。”
錦書向碧霞道了謝。
這邊內室裡,張氏正請胞妹張側妃用點心,張側妃卻幾乎沒動。
“嚐嚐吧,這是墨兒從京城帶回來的琥珀糖。”
張側妃用絹子擦了擦手,伸手拾了一塊,只略嚐了兩口,便眉頭輕蹙:“太甜了。”
張氏赧然笑道:“我忘了妹妹你不大愛這些甜膩的東西。”
張側妃今天穿了身茜色的織錦褙子,梳着牡丹頭,一頭的珠翠,看上去十分的氣派。她低頭撫弄着那雙養得宜人的指甲,指甲用鳳仙花染過,她極愛這樣的顏色。
“妹妹許久沒有來我這裡了。”
張側妃低頭道:“因爲王妃病了,她在病中我也不好走動。”
張氏詫異道:“病呢?怎麼沒見二郎君提起過?病得可厲害?”
張側妃道:“是頭痛病,夜裡厲害些。我和胡氏兩個每天輪流伺候,也不敢疏忽。”
“這腦袋裡的病醫治起來很麻煩吧?”
張側妃道:“良醫所的太醫在給看着,用的是最好的藥,饒是如此依舊有些吃力。”
張氏沉默了一會兒,又道:“之前我去王府給她請安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又病呢?”
張側妃見屋裡也沒其他人,低聲道:“王妃這病是氣出來的。”
張氏吃了一驚,忙問:“王妃身份貴重,誰敢氣她?”
張側妃幽幽的嘆息了一聲,道:“姐姐不知道,我們世子脾氣大着,這不就把娘娘給急病了麼。”
“世子做了什麼很出格的事嗎?”
張側妃聞言笑了一聲,搖頭說:“出格,也不算太出格,但他頂撞了王妃。”
張氏心道頂撞母親還不出格麼,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新奇又問:“這母子倆也沒什麼仇啊。”
“仇?沒仇。只是我們世子是個癡情種子啊,姐姐你看我們世子妃不是已經去世一年了麼,王妃給我們世子相了一門親事,想讓世子給看看,卻因爲此事惹得世子不高興了,這不娘倆就鬧翻了。王妃被世子一氣,頭疼病也就犯了。”
張氏自然知道世子妃鍾氏早逝的事,沒想到這位藩王世子還真是個長情的人,一直沒有忘記亡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