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迎來了中秋,乃萬家團圓的節日。今年程家有服,不宜太過於熱鬧張揚,但喬大夫人還是開了口,幾房聚在一起吃個團圓飯纔是過節的意思,畢竟幾房還沒有分家,大家子還是熱熱鬧鬧的纔像一回事。
宴席依舊擺在慶餘堂。張氏以身子不好要休息爲由,便讓廖大奶奶來張羅此事。
蒲氏帶着兒女來佟家做客,自然也在邀請之列。這兩日四房的管事幫忙看好了一處宅子,距離程家隔了兩條街,一條巷子。蒲氏本來說要搬過去的,無奈佟氏一番挽留。
“我們這邊還有幾間屋子,大家住在一處也方便。再說你看蘭兒和音兒兩個那麼要好,一旦分開了,只怕都是不捨。之華要念書和書康、書藻一道進出不是更方便麼。大家還能相互照顧,快別提搬家了。”
佟氏盛情難切,蒲氏只好答應道:“那麼就住到過了重陽吧。”
善音已經和錦蘭去綠霧居商量詩社的事了,跟前就姑嫂兩個,佟氏又和蒲氏說起了晚上一處過節的事,蒲氏覺得客居在此這樣的打擾終歸不好。
屋裡正說着話,一個丫鬟在門外稟報了一聲:“太太,採卉閣那位據說病了,讓給請大夫。”
“請什麼大夫,病死了也活該!”佟氏提起那位嬌滴滴的周氏就滿腔的怒火,心中不由得又將程知章腹誹了一通。
蒲氏來了程家幾天,自然也知道採卉閣那位是誰,她暗地裡勸道:“姑太太,真鬧出病了怕就是大事了,回頭你怎麼和姑老爺說呢。”
周氏進了程家的大門,佟氏就將她趕到了採卉閣去住,並不讓她接近所生的那個女兒,程知章也被守孝爲名,不許他踏進採卉閣。周氏身邊也都安插上自己的心腹。佟氏以爲這樣那周氏就該乖乖聽話了,沒想到還是不安生,三天兩頭給她找事。
佟氏氣得腦袋疼,心道畢竟是大節下的,鬧得太過了也不好,她扶着腦袋和那丫鬟說:“你去雨花閣一趟,請四姑娘給她瞧瞧。”
丫鬟便領命而去。
這裡蒲氏才微露了笑容:“你大度一點,姑老爺也是看得見的,苦肉計在我們這裡行不通。”
卻說錦書正忙着制丸藥,突然見四房的人來請她,她有些詫異,問了句:“誰病呢?”
丫鬟道:“是採卉閣的那位。”
那個周氏是個麻煩人物,從她抱着女兒出現在程家大門的那天起,就註定是個麻煩。依着錦書的性子是不想給周氏看病的,但怎麼說也是四嬸的讓丫鬟來請的她,再加上府中都知道她會治病,如今也不好推脫,心道還是走一遭的,還是把了脈再說。
採卉閣是四房這邊最偏僻的一個院落,以前是四房堆放雜物的地方,一共三間屋子。
負責照顧周氏的是佟氏屋裡的一個二等丫鬟吟春。
吟春見錦書來了,忙迎出了門:“辛苦四姑娘走一趟。”
錦書點點頭,又問:“人在哪裡?”
吟春道:“在這邊屋子。”
錦書前世從未來過採卉閣,和周氏也沒有半點的接觸,沒想到今生倒踏進這裡了。她跟在吟春後面,玉扣替她抱着藥箱。另一個才留頭的小丫鬟替她們揭了青色的布簾。
還沒進屋,錦書就聞見一股難聞的酸味,像是什麼東西腐爛了一般。走進屋內,只見靠牆的位置上有一張架子牀,懸着青色的紗帳半垂着,牀上躺着個女人,牀下襬着一雙鞋。隔着紗帳不大能看清。
吟春低聲在錦書耳邊低語了一句:“四姑娘隨便給看看就好了。”意思是治不治得好都無所謂。
錦書心裡有數走到了牀前,吟春挪了張杌子到牀前,撩了簾子。錦書坐下後朝內看了一眼,牀上躺着那個女人正閉眼睡覺,她取出了小迎枕墊在了周氏的手腕下。衣袖底下的那隻手從白皙豐腴如今變得有些枯槁了,腕上有一對赤金鐲子明顯大了一圈。
錦書準備的搭上了脈,周氏這會兒終於睜開了眼睛。她看見錦書後心中竟是不屑,暗道還真以爲佟氏那般好心給她請了個大夫來,沒想到竟然讓個小姑娘給她瞧病,還真是看不起她啊。
錦書很快的已經把完了脈,接着探了身說:“請把舌頭伸出來我看看。”
周氏卻無動於衷,那吟春看不過去了,言辭自然有些生硬:“四姑娘和你說話呢,你變聾子呢?”
“四姑娘?”周氏心中有些疑惑,又不住的打量錦書,看其衣服裝扮是不像什麼一般的丫鬟僕婦,難道也是這府裡的一位小姐,爲什麼要讓個小姐給她瞧病?是要給她下毒嗎?
周氏雙眼充滿了警惕。
“請把舌頭伸出來我看看。”錦書再次要求,然而周氏還是不爲所動,兩眼只盯着錦書看。
錦書見她不配合,於是嘟噥了句:“不配合的話,我開錯了藥可別怪我哦。”
周氏聽說連忙伸長了舌頭,錦書瞧了一回點頭說:“你受了風寒,吃幾天藥好生保養着就好了。平時別動怒,要平心靜氣。”她說着便問紙筆,她要給開藥方。
吟春讓小丫鬟去找紙筆。
錦書便開藥箱去找藥瓶,翻尋了一通,這時候周氏突然對吟春道:“我口渴得緊,替我倒碗熱熱的水來。”
吟春似乎不大高興,直接甩了臉子,冷哼了一聲:“好!”說着就轉身走了。
錦書已經找到了一個小瓷瓶拿了出來,交給了周氏,囑咐道:“這裡面的丸藥每天早晚各兩粒,一共吃七天。”
周氏卻突然拉了錦書的手,低聲和她說:“你幫我給程老爺帶句話,讓他來瞧瞧我。”
錦書明白周氏的意思,淡淡的說:“我是來給你治病的,要傳話找丫鬟把。”
周氏見錦書不願意慌忙的將手上的一隻金鐲子擼了下來塞給了錦書,低聲說道:“拜託了,幫我帶句話給他,他若是來不了的話,你就和他說我想見妞妞。”
腳步聲傳了進來,周氏又躺下了,吟春端了水來,卻見周氏已經面朝內躺着。她生氣的將茶碗砰的一聲放在桌上,小丫鬟找來了紙筆,錦書去桌子那邊寫方子。桌子上還有幾個碗盤,裝着是送來的飯菜。錦書瞥了一眼,都是些不堪之物。
她低頭飛快的寫方子,只想快點逃出這間令人不舒服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