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府。
蘇鳴豐再次造訪。
“增文公,好悠閒啊。”
蘇鳴豐被管家引到書房,見黃日章一身棉綢長袍,手執一把湘妃摺扇,正站在門口迎接,連忙一拱手打了個招呼。
“聲遠,你高居廟堂,整天忙於王事,哪像我這在野之人?無事可幹,只好品茗讀書,以遣愁懷啊,唉。”黃日章把蘇鳴豐讓進書房,笑着答道,最後還嘆了一口氣。
蘇鳴豐字聲遠。
黃日章的書房很大,正對門是一張矮几,几上一張一把宜興茶壺,一本書,几旁放着兩把竹椅。書案靠窗,很寬大,放着筆、硯,一個俏麗的丫環正在整理幾張書稿。書案之東,是一張矮榻。
蘇鳴豐一聞空氣中的散發着的墨香,就知道主人剛纔正在寫着什麼。
“紅袖添香,增文公好雅興啊。哪像我們這等俗人,整日忙於案牘公文,想得一日之閒也不能啊。”蘇鳴豐望了一眼小丫環,非常羨慕地說道。
“哈哈哈,聲遠,還真叫你說着了,這個丫環就叫紅袖,可不就是紅袖添香麼?”黃日章笑道。
紅袖年齡不大,也就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她身材極好,非常勻稱,一走一動間動作緩慢卻非常優雅,顯然打小受過訓練。
經常出入花街柳巷的蘇鳴豐一眼就看出,有這種氣質的丫環還真不多見,不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也必是清倌人出身。
紅袖整理好書稿,走到外間,提過一把銅壺,拿過一隻景德鎮的細瓷茶盞,放到蘇鳴豐面前,沖水泡茶。
蘇鳴豐的眼角餘光一直在盯着紅袖看,紅袖感覺到了他的異樣目光,心裡感到非常不滿,但臉上卻不敢表露出來。
“謝謝紅袖姑娘踢茶!”蘇鳴豐看到紅袖斟茶的手修長白膩,趁着接茶的瞬間,手指輕輕在她手上拂了一下。
紅袖臉騰得紅了,不敢答話,連忙一躬身,退後一步。
“聲遠,這丫環的顏色還入得法眼麼?”黃日章問道。
“國色天香,增文公好豔福啊。”蘇鳴豐嘖嘖讚道,眼裡的貪婪毫不遮掩。
“哈哈哈,如此好詩竟然讓你如此曲解,杜樊川若是地下有知,一定能氣活過來!”
黃日章指點着蘇鳴豐笑道。
黃日章一愣,隨後明白了蘇鳴豐之意,笑道:“聲遠大才,真是大才,吾不及也!”
笑畢,黃日章一指紅袖,對蘇鳴豐道:“聲遠,既然你有愛美之心,就將此女送與你吧。”
蘇鳴豐聞言大喜過望,嘴裡卻說着客氣話:“哪裡哪裡,君子不奪人之愛,鳴豐無功可不敢受祿。”
“哎,你我兩家世代交好,況且你我志同道合,不過一女子,何必如此客氣?”黃日章佯作不悅,正色道。
黃日章的話不假。
黃家與蘇家確實世代交好,他與蘇鳴豐之父蘇觀餘還有同窗之誼。蘇觀餘就是蘇觀生的同宗兄弟,不過早已辭世。
“長者賜,不敢辭,小子只好生受了。”蘇鳴豐心裡激動,又聽黃日章說起兩家交情,連忙放低姿態,以晚輩口吻回道。
“好了,紅袖,先下去收拾衣物,傳我的話,讓管家僱頂小轎送你去蘇府。”黃日章臉無表情地跟紅袖說道。
“是,老爺。”紅袖施了一禮,平靜地回道。
她語氣非常淡然,心裡波瀾不驚。
她知道這是自己的命運。
自從十三歲起,短短二年時間,她不知道被賣了多少回,被富人贈來送去,早已經習慣,心也早已經麻木。自己不是人,只是一隻玩物而已,不管是張三李四還是王二麻子,無論怎麼變幻,自己的主人都貼有同樣一個標籤——富人。
……
“增文公,剛纔小侄聽你話中有愁意,不知所愁何事啊?是不是還在爲田應元之事煩憂?”紅袖下去了,蘇鳴豐收收心猿意馬,開始步入正題。
“聲遠啊,上次冊封之事,折了一個田應元,我自然是非常痛惜,但還不是最讓我發愁的。最發愁的是,如此下去,你我所圖之事怕是永無希望了。”
“‘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畢竟只是少數,讀書人雖然心有正氣,但面對如此野蠻不講理的威脅,還真沒有幾個人能捨得榮華富貴。我本來想,這樣的皇帝一定不會得人心,久則必然生變,我等只需待機而動就可。可是如今看來,此計不行。再給永曆半年時間,怕是他的皇位就不可撼動了。”
“增文公何出此言?”
“聲遠啊,如今廣州城內民心穩定,百業興盛,不但百姓,就連商人、士兵以及執賤役的,人人都頌揚永曆之德。近日禁軍搞的什麼愛民活動,更是讓人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朝廷。若是不站在敵對一方,我都對永曆感到佩服。這才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已經呈現出蓬勃向上的氣象,假以時日,天下有識之士必然紛紛來投,到時候天下歸心,你我還有機會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