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榔承認了自己的不是,在他看來,太正常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錯了就是錯了,天子也是人,誰能不犯錯?知過能改,就是好同志嘛。
但他這番舉動,在臣子們心裡,卻又是另一番感觸。
皇帝很少有人這麼坦蕩地承認自己的不是的,生怕承認了在臣子面前丟面子,丟尊嚴。有時候錯了就得錯着執行,好像不這樣,不能顯示自己的英明,不能彰顯自己的權威。
殊不知,這樣的皇帝纔會讓臣子腹誹不止。
而朱由榔勇於自承其非,確實讓吳炳和黃宗羲感慨不已——這麼聖明的主子,真是千載難得一見啊。
三個人站起來,陳伯文默默地退到後面,拍打了幾下身上的塵土,並沒有說什麼。
“陛下,臣倒覺得這是好事。這說明,新政是有效果的,有些人已經急不可耐了,這一條,應該在下一步安撫百姓的時候大加說明。”吳炳道。
“嗯,這話說得對。大局不能亂,越亂越落入敵人的圈套。”朱由榔贊成他的見解。
“陛下,這些日子,內閣幾位大學士都忙得昏天黑地,有些疏忽也是可以諒解的,就不要太苛責了吧?令他們限期破案,拿獲兇手,也就是了。”黃宗羲道。
“累,肯定是累了點,這個朕還不知道?估計那幾位也是看朕出了城,感覺終於鬆了口氣,這才放鬆了警惕。朕就不明白了,陳志忠、胡三旺昨日得朕接見,那是何等榮光?肯定會有小人們暗中嫉妒使壞,瞿式耜、陳子壯和馬吉翔就一點這種政治靈敏性都沒有?不做一點佈置嗎?有功就賞,有過就罰,這是朕的原則。瞿式耜、陳子壯、馬吉翔雖然不無勞績,但不做懲罰,不能安撫百姓怨憤之心,以後別人犯了錯怎麼辦?罰還是不罰?”朱由榔不同意黃宗羲這種和稀泥的觀點。
“伯文,擬旨。一、發生這麼大的命案,這是給朕難看,命瞿式耜、陳子壯、馬吉翔三日內破案;二、廣州城宜穩不宜亂,不可大造聲勢,製造恐慌,應外鬆內緊,以不影響百姓生活爲宗旨;三、好生安撫陳、胡兩家,保護好其子孫人身、財產安全;四、瞿式耜、陳子壯、馬吉翔玩忽職守,溺辜聖恩,着罰俸一年,各降一級,仍留原任帶罪立功。”
朱由榔口述完旨意,站起來,道:“忙完這些,立即啓程。”
……
大軍再次上路,朱由榔沒有上御輦,而是騎在馬上。
在輦裡憋氣,不如騎在馬上舒暢一些
天氣晴和,路兩旁各種綠色植物搖曳生姿,遠處重巒疊嶂,蜿蜒起伏。
美景當前,朱由榔卻是無心觀賞,心情格外沉重。
陳志忠和胡三旺的事,讓他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前面的路並不會一帆風順,還會遇到很多明的、暗的阻礙,自己還是得多加小心,時時警惕纔是,一個想不到,就會栽個跟頭。
“真是灰頭土臉啊,誰特麼這麼折我的面子,這不是啪啪打臉嗎?行,別讓我逮住,只要讓我逮住,不特麼剮了你,老子跟你姓!”
朱由榔想起陳、胡二人的事就深感痛心,恨得牙癢癢。
……
果如黃宗羲所料,案子破得非常快,只過了一日,次日一早,瞿式耜第二份奏章就到了。
朱由榔閱畢,才知道事情真相。
原來,作案的是大海盜頭子徐貴相。
徐貴相十幾天前就帶領五十多人秘密潛入廣州,藏在黃越早先秘密置的一個大宅子裡。這個宅子是黃越瞞着他爹黃日章偷置的,所以在抄家的時候,這所宅子漏掉了。
徐貴相被林察斷了海上財路,自己手下二千多弟兄的生計,立馬就窘迫了起來。
他早就恨朱由榔恨得牙癢了,黃越來找他,正中他的下懷。剛想起兵進入廣州,卻傳來了黃家全家被捕被斬的消息,這下子讓徐貴相立即打消了偷襲廣州的念頭。
黃越乍聞消息,痛徹心扉,一下子就暈了過去。醒過來後,又聽說父親是以勾結清兵的罪名被逮的,氣得連聲大罵:“朱由榔小兒,我父謀反不假,但絕不會勾結外寇!你爲了堵住悠悠衆口,竟然想出這麼一條毒計,我黃越跟你不共戴天!”。
自此之後,他天天磨着徐貴相,讓他出兵偷襲廣州。
徐貴相可不敢去冒險,只好以“時機不到”爲藉口,儘量拖延。
時間一長,徐貴相也着急了,林察的水軍日日在海上活動,專門清剿海盜,石壁、馬雲生、鄭廷球的人馬都多多少少有所損傷,聽說,那三家已經不敢在廣東的海面上活動了,悄悄東去了。
自己很小心,只是躲在萬山列島不敢動彈,才避免了損傷。可是,這麼躲着也不是辦法啊,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就在這時,廣州傳出皇帝要御駕親征的消息,黃越認爲機會到了,應該趁官府忙着御駕親征無心他顧之機,進入廣州,覓機行事,或者可取得成功。
徐貴相也是憋急了,就答應了黃越的要求。不過,爲了穩重起見,他沒有帶上黃越,而只帶了自己的五十名親信弟兄,悄悄進入廣州。
徐貴相進入廣州之後,一心一意想謀刺朱由榔,可發現皇宮關防很嚴,根本無從下手,而朱由榔的出行也沒有規律,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皇宮裡,偶有出行,徐貴相也是事後才知。
屠殺進行得很順利,但他沒想到,官府的反應非常迅速,剛剛離開陳府,大批官兵就到了,接着就是城門緊閉,大索全城。
徐貴相躲進黃越的宅子,眼見大隊官兵就要搜過來了,他這才真正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