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這麼說,我在這裡,我家老爺並不知情,你是不是脅迫我家老爺替你們韃子做事?”柳如是聽了洪承疇的話,大概明白了事情的脈胳。雖不知道錢謙益被洪承疇所迫去了哪裡,去做何事,但肯定是做見不得人的事,或者做的事非常隱秘。否則,不可能這麼防着自已,還不是怕自己的存在泄露了消息嗎?
“柳儒士,請您理解洪某人苦心,事關錢先生安危,必須慎之又慎。否則,今晚洪某人也不可能親自來見你。”洪承疇就是不肯說。
“呵呵,我明白,瓜田李下,你是怕毀你清譽,是吧?但爲了慎重起見,你還不得不親自前來見我,就爲了取得我一封手書,好安我家老爺之心。”柳如是冷笑道。
“還請柳儒士諒解。”洪承疇不管柳如是態度多惡劣,始終和言悅色,不急不惱,恭敬有加。
洪承疇的態度更讓柳如是感到害怕!不用多想就能明白,他所謀甚大,否則不可能對自己是這麼個態度。禮下於人,必有所圖,況且是禮下於自己這麼個階下囚呢?
“洪承疇,別費心思了,我雖是一介女流,也知氣節二字。若是不肯明言我家老爺爲你做的是什麼事,我決不會寫信。你請回吧,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傳出去好說不好聽。”柳如是語氣冰冷地下了逐客令。
“好吧,柳儒士你不寫就不寫吧,洪某決不強求。柳儒士雖是女子,但才名滿天下,近來必有佳作,讓洪某欣賞欣賞如何?”洪承疇站起身來說道,同時衝洪家瑞使了個眼色。
“不好!”柳如是一下子明白了洪承疇的用意,回身撲到書案上,將兩月來寫的詩詞和畫作緊緊壓在身下。
洪承疇沒再說話,揹着手踱了出去。
洪家瑞一揮手,三名胖大僕婦進來,兩人拉開柳如是,死死按住,一人將她的詩詞畫作捧了過來,遞給洪家瑞。
“狗賊!你若是將這些東西拿走,我就死給你看!”柳如是被兩名僕婦拉住,絲毫動彈不得,只氣得杏眼圓睜,怒滿胸膛,高聲罵道。
“把花盆都移出院子,放這些東西幹什麼?你們四人輪流看護,柳儒士若有半點差池,要你們全家的命!”洪家瑞早就注意到了書案上的花盆,很怕柳如是一氣之下拿花盆自殘,於是吩咐四個啞巴道。
“狗賊!人若有死志,你能看得住嗎?轉告洪承疇,若不立即將詩畫還我,我就死在這裡!”
洪家瑞翻了翻手裡詩畫,得意地看了一眼柳如是,道:“無妨,柳如是,你愛死就死,每次給錢先生送去一張,這些詩畫夠用幾年的了。”
柳如是一聽這話,連連冷笑:“蠢材!那些詩詞全是愁苦悲傷、思念離人之作,我家老爺得知我在此受苦,必然不會與你們甘休!”
“哈哈哈……,柳如是,別自作聰明瞭,老爺只須讓錢先生知道你還活着就行,管你是愁是悲還是喜呢?哈哈哈……。”洪家瑞說完,大笑着離去。
一聞此言,柳如是一下子暈了過去。
……
柳如是被僕婦婆子按在身上,一雙胖手在她人中穴上使勁掐着,終於悠悠醒轉。
待看清眼前廚娘那張肥臉,再被她手上的汗臭一薰,心中感到噁心無比,“哇”地一聲嘔出來,直噴了廚娘一身。
“唔……”胖廚娘雖被噴了一身穢物,但見柳如是醒了過來,眼中仍是露出了喜色。
婢女趕緊過來幫她擦拭收拾,柳如是一動不動,任她施爲。
此時此刻,因爲屈辱和無奈,柳如是感到萬念俱灰。
她雖然是女兒身,而且還是令人不恥的妓女出身,但她一直有一個夢想,那就是有尊嚴地活着。
她幼時就極爲聰慧,才智遠超同齡幼兒,無奈因爲家貧,被父母賣到吳江爲婢,十歲時又被拐賣到章臺,十四歲時被年過花甲的周某梳籠,成爲他的侍妾。周某死後,她重操舊業,先後與三名文人有過愛情糾葛,其中與陳子龍情愫最深,無奈因爲她和身世,陳家激烈反對,纔沒有嫁入陳門。
柳如是雖是娼妓,但她一直不甘於一生淪落於下層社會,也不願爲了錢財而出賣自己的身體,能與她春風一度的,一定是她能看上的文人,而且還必須是與她有感情的,當然,年齡大小在她這裡並不成爲問題。
妓女想有尊嚴地活着,想尋找愛情,無疑於癡人說夢,尤其在這個時代,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庸,妓女更是男人的玩偶。
但偏偏她就有這個野心和追求。
直到遇見錢謙益,柳如是纔算徹底完成了自己這個心願。
然而現在,躺在牀上,柳如是回想自己的過往,在看看自己的處境,她驀然發現自己完全錯了!
她要想有尊嚴地活着,自己好不容易在泥淖中掙扎出來,甩脫了一身的污泥,而如今,又成了任人施爲的板上魚肉!
愛的人不在了,安樂窩不在了,自己的未來重又晦暗起來。究其根本原因,還是國的敗亡。
無國就無家,無家就無人。
從洪承疇的話中,她已經明白,丈夫肯定是在爲她所痛恨的韃子做事,在助紂爲虐!
她的丈夫她明白,那是很迷戀官場的一個人,這種迷戀讓他有時候都能忘了大義所在。
柳如是在錢謙益降清之後,曾經把他的失節行爲比喻爲“失身”而入娼門的良家婦女,換作是她,寧肯死,也不會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