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棟的撤軍度是很慢的,一來是將士剛剛打完仗,沒有任何休整,體力跟不上;二來還帶了大約二千多傷兵,想快都快不了。
而陳際泰把傷兵都留在了三水,自然行動就輕便得多。
兩軍一個有累贅,一個輕裝上陣,卻是極大地方便了陳際泰忠實地執行朱由榔的皇命,他的軍隊就像一帖狗皮膏藥一樣,緊緊帖住了李成棟,讓他揭都揭不下來。
李成棟的大軍行,他就遠遠墜在後面;停,他也停;想要埋鍋造飯,他就打上門來;你要跟他接戰,他就跑;到了夜裡,紮好營寨剛要休息,他就令軍士大聲鼓躁,戰鼓震天地響。
兵法雲:“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李成棟摸不清陳際泰的套路,不知道哪一招是虛,哪一招是實,所以一直驚疑不定,一晚上都沒有睡好覺。
天剛亮,他竟然聽到了明軍軍營裡放開了鞭炮,隱約還能聽到明軍大聲呼喊:“過年了!過年了!”
李成棟心中一凜,這才意識到,今日已經是新年了,大年初一。
順治四年大年初一,同時也是永曆元年大年初一。
再看看自己的兵,聽到明軍的呼喊,個個臉上露出了思鄉之意。
傷兵滿營,將士歸心似箭,士氣低落到了極點,這仗還怎麼打?
李成棟一路後撤,心情也由惋惜而煩躁,由煩躁而恐懼。他感覺自己好像走進一個看不到邊際的泥潭,每走一步都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在泥裡把腳拔出來,而且前路平靜的水面下是否有陷阱,卻是不可料知。
不過,他知道,朱由榔已經由被動變爲主動,全面掌握了局面。在這種大好局面下,那位精明的皇帝,會輕易地放自己回惠州嗎?
不用想,答案也是否定的。
那麼,朱由榔會怎麼做呢?
他令陳際泰不停地對自己實行騷擾戰,目的肯定是想遲滯我軍回程速度,弄不好,他會在自己大軍精疲力盡之際,對自己發起進攻,到時,自己可只有被動挨打的份了。
“四面楚歌”之計都用上了?下面會不會就是十面埋伏?
想到這裡,陳際泰真是害怕了。
快撤,只有以快制慢,纔有可能迅速擺脫全軍覆沒的命運。
……
從三水到廣州東門外,有接近一百里路,這個距離,按平時行軍速度,大概需要一天半的時間。
而陳際泰心憂被全殲,命令部隊強行軍,竟然於初一午正時分趕到了,跟孟文傑的部隊匯合到一處。
兩軍匯合後,足有九千兵馬,李成棟纔算有了底氣。有這些兵馬在手,明軍就是有什麼陰謀,自己也不怕了。
“女真不滿萬,滿萬無人敵。”這是最基本的常識,天下人皆知,估計朱由榔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打自己這些軍隊的主意了。——可惜他忘了,他這一萬多軍隊是漢人,不是女真人,哪有什麼無人敵?
李成棟命孟文傑爲前鋒,李元胤爲後衛,另外派人給惠州杜永和發去軍令,令他守好惠州,隨時準備接應大軍。
……
清兵退去,廣州城圍已解,全城百姓歡呼雀躍,奔走相告。
朱由榔早有準備,一面令陳子壯、陳邦彥發佈建元公告,安撫百姓,一面令張家玉集合兵馬,打開東門,親自率兵追擊李成棟。
朱由榔之所以要御駕親征,是因爲林察、張家玉和陳際泰三人互不統屬,而這次殲滅戰必須根據戰場形勢隨時做出決策,別人出馬,怕是鎮不住,只有他御駕親征,才能協調各方,不失戰機。
隨他出徵的,文有張家玉、王夫之,武有白興、張虎、張豹,戴憶蘭和她的四十多個壯兵貼身保護。
廣州城以陳子壯爲首,陳邦彥副之,陳仕豪以及林覺部兵馬作爲守衛力量,供其驅使。
剛出東門,陳際泰、張彪率領的追擊大軍也趕到了,陳際泰率領“四大閻羅”和次子仲武趕來朝見。
朱由榔已經除去便服,換上了明黃色的龍袍,頭帶翼善冠,腰板挺直,一副很威嚴的樣子,坐在玉輦上。
所謂玉輦,一點也不名副其實,因爲一塊玉也沒有,不過就是一匹馬拉的馬車。爲了區別於其它馬車,也方便他在車上批閱奏章,在車上安了一個轎廂,轎廂外面覆以黃綢而已。
這是陳邦彥的主意,他認爲皇上就得有皇上的威儀,現在條件不允許奢華,但該有的必須得有。
朱由榔採納了他的建議。
玉輦雖然簡陋,但四周有白興等率領侍衛嚴密拱衛,文武大臣躬身侍立,很有以自己爲中心的氣象,感覺很年叉。
“臣陳際泰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陳際泰等人把兵器解下,遞給侍衛,望輦而拜。
朱由榔冷冷地看着陳際泰,沒有說話——他又要使“威壓”之功了。
這種無言的威壓,很有效果。陳際泰與“四大閻羅”跪伏在地——不,由於羅召成在三水駐防,“四大閻羅”暫時成了“四大閻”。
四周一點聲音都沒有,看到的只是眼前那塊地,聽到的只是自己的心跳,一開始不覺得什麼,但很快被這種無聲的威壓,壓得喘不過氣來,加上本就心虛忐忑以及對皇上態度的捉摸不定,幾人感覺心跳越來越快,冷汗很快就從額頭上流了下來。
“陳際泰,你可知罪?”朱由榔施“威壓大法”施了大約半分鐘,見陳際泰等人額頭見汗,這才緩緩開口。
他不打算再忍了,必須出出心頭的惡氣。
“臣罪當死,臣也是上了潘多壽和阮有文的當,聽了他們的蠱惑,請皇上明察……。”陳際泰聽此誅心之語,嚇得差點大小便失禁,以頭碰地,呯呯有聲,還不死心地替自己辯解了一句。
反正潘多壽和阮有文死了,就讓他們多擔點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