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宋世平等幾人在驚恐中清醒後,早將原來的仇恨拋到腦後,一邊張皇失措地搶險救命,一邊不要命地大喊救人。不多時,數百人和七、八條小船便陸續圍攏過來。
事故現場留四條船救人、撈東西,另幾條船沿着水流一路追尋漂浮物。但由於水流太急,船又是粉碎性毀壞,大部分物品都已沉江或被激流沖走,能撈上來的則儘量撈到岸上堆好。
甩到岸上的兩人雖渾身是血、腳折手斷,所幸還有一口氣在,當即被八個小夥子用涼牀輪流擡到勝利醫院。胖子的屍體最終沒有找到,不知是沉入江底了,還是被潛流衝到安慶“馬家窩”了。撈上來的東西經過清點,都被搬到五顯廟旁邊的小披房裡,船主單位第三天就來人領走了。
高良等由於擔心引起新一輪迷信活動,一直沒將事故船的實情告訴其他人。幾天之後,那兩個手腳已經殘廢的倖存者,在轉院回家之前強烈要求再來黃石磯,一是致謝救命之恩,二是到吳順華墳頭上悔罪。
到這時全村人才知道,原來遇難船就是那天的見死不救船!胖子是船上的負責人,當時就是他指令不要“管閒事”的!
待真相大白,輿論立即大譁,事情的始末緣由像風一樣迅速傳至周圍百十里之外。有好事者更是添枝加葉、添油加醋,傳到後來便越發神奇、嚇人了。
見死不救,罪莫大焉,其心何忍,其情何堪!按照現時的時髦說法,凡事物都有矛盾的兩面性。此事自然也具有兩面性啦,雖是壞事,但卻起到懲戒、警告和勸善的作用,也算是一種無形教育吧。只不過成本太高了,兩條人命、兩個殘廢外加一船幾十噸的貨物。
隨着江水不斷上漲,各個圩口相繼進入防汛的臨險階段。根據上級指示,縣、區、公社所有下派人員都要住到責任圩堤附近,宋世平、周大順和張志高都離開了黃石磯駐地。原來的各家派飯制度也隨之取消,高良除了晚上回來睡覺,一日三餐都和防汛民工在一起吃,飯管飽、鹹菜管夠。雖然伙食比以前差得多,但高良卻非常高興。現在就他一個人住在這裡,和桃花說話或單獨相處會方便得多了。
哪知事與願違,爲了避免惹人閒話,明欣老兩口卻突然收緊“政策”,竟不給高良和桃花有任何單獨相處的機會。以前張志高在的時候,老兩口晚上還經常出去串門,可現在卻突然“親熱”起來,他們一到高良回來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直在堂屋扯閒篇。
高良晚上回來即使和桃花打個照面,兩個人也像地下黨接頭似地,心裡雖是開了鍋,臉上也是白涼水。除非身邊沒別人,纔敢深情地盯盯對方。他真的忍受不了,本來中午還可以回來看看桃花,可自從三餐飯都在工地吃,他的這點權利也被剝奪了。真是鬱悶吶,說不定張志高和宋世平還以爲他在過着神仙日子呢!
高良這幾天悶悶不樂,脾氣越來越壞,老是因爲一點小事和別人動氣。事過以後又感到後悔,覺得很對不起人家,然後又去向人家解釋、道歉。好在這幾天水情又緩和了些,小漲大停的,沒什麼大情況出現,否則還真不知要出什麼紕漏。
下午收工前,高良和巡查組的幾個人一字排開,沿着大堤裡坡巡查有無滲漏。像這樣的巡查,每個日夜要進行四到五次,每次都要做好詳細記錄。一旦發現滲漏必須立即彙報並採取相應措施,絕不許有半刻延誤。
剛剛巡查了一半路程,黃石大隊文書就將他喊住了:
“今天晚上要傳達偉大領袖**的最新指示。上級通知,各生產隊長、駐點幹部和所有老師,晚上七點半全部到大隊集中學習。駐點幹部到最近的大隊參加學習,你就到黃石大隊吧。別忘了啊,晚上七點半。”
傳達偉大領袖**的最新指示,那可是天大的事情呀!高良見時間不早,就趕到工棚里弄了半碗剩鍋巴,用開水泡着吃了。他看看工棚裡的小座鐘,時間快到七點了,哪裡還敢再耽擱。
半小時後,高良趕到黃石大隊部。王書記熱情地和他拉拉手,寒暄了幾句後就將他按坐在主席臺側邊,和大隊另幾個領導坐在一起。剛坐穩,公社送通知的就氣喘吁吁地趕到了,只見他將幾頁油印紙遞給王書記,叮囑了幾句,就又騎上自行車向江心洲渡口趕去。
乘着王書記先熟悉最新指示的空檔,高良看了看會場。奇怪,全大隊只有十五六個小隊長、二十多個老師,加上大隊幾位幹部也才四十多個呀,怎麼到了七八十人?高良笑笑,心想可能是黨員骨幹或是積極分子吧。嗨,人多熱鬧。黑燈瞎火的,回去時多個伴不是更好麼!高良想着便挨着個的搜尋起曉祥來。
忽然,會場後面有個熟悉的臉在他視線中晃了一下,又縮了回去。由於電燈光較暗,高良並沒看清楚是誰。他正要收回目光,忽然一個激靈:不會吧,太像她了。
高良忍不住好奇,便假裝起來移凳子,站起來向後注目一看,果然是桃花!
他心裡一陣激動,這纔想起桃花也是老師呀,只不過是“紅兒班”的老師罷了。上級通知全體老師都要參加,可並沒說幼兒園老師不用來喲。高良即刻心花怒放,真是爽死了,腦子裡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至於王書記讀的是什麼最新指示,他也全沒放在心上,充其量只是聽了個大概。
他不敢不聽,又沒法全神貫注,耳朵裡聽到的好像是上海機牀廠有個什麼調查報告,裡面說文化大革命使這個廠的技術人員隊伍發生了深刻的變化,資產階級反動技術權威被趕下了臺,政治上臭了,技術上的紙老虎原形也暴lou無遺。好像還說實踐證明了,從工人中提拔的技術人員比來源於大專院校的畢業生技術要強。
報告還提出了教育革命的方向問題,強調學校教育一定要與生產勞動相結合。要組織現有技術隊伍參加革命大批判,批判“專家治廠”、“技術第一”、“資產階級名利思想”,等等,並組織他們分期分批當工人。
他印象中聽到,這個調查報告被《人民日報》於1968年 7月22日刊登了,並加了編者按。偉大領袖**還在7月21日親自做了批示。批示的內容大概是:大學還是要辦的,我這裡主要說的是理工科大學還要辦。但學制要縮短,教育要革命,要無產階級政治掛帥,走上海機牀廠從工人中培養技術人員的道路。要從有實踐經驗的工人農民中間選拔學生,到學校學習幾年後,又回到實踐中去。
傳達完最新指示,就是小學校長和部分老師談感想,最後由王書記做總結髮言。王書記在總結之前,要請高良說幾句,但被高良以不懂教育爲託詞婉拒了。
待宣佈散會,高良就乘着和王書記告辭,起身向會場後的桃花狠盯了一眼,隨即獨自大步鑽出門。他擔心被熟人纏住,不覺加快了腳步。
離大隊部半里的大路旁有片小樹林,高良稍一思索,就閃身躲進樹影裡。不一會,後面人就陸陸續續過來了。高良就着星光仔細搜索着,看人羣裡有沒有他要找的人。由於知道今天有哪些人來開會,且從這條路上過去的他基本都認識,所以後面還有誰,他心裡清楚得很。
很快,該走的差不多都過去了。高良正在焦躁,忽見幾十米後有個踽踽獨行的熟悉身影,立時心中大喜,便毫不猶豫地走出小樹林,站到路旁等候着。他爲了給來人放心壯膽,就輕輕咳嗽一聲。來人也脆脆地輕問一聲:
“誰呀?”
果然,最後面就是讓他要死要活的桃花!
高良一邊答應,一邊快步迎過去,伸手就要抓桃花的手。桃花嬌羞地一甩手,向前緊走幾步,與高良儘量保持一段距離。高良知道她的意思,便小心地看看四周,又加快腳步跟到她身邊說:
“人都走了,後面就我們倆。”
【……第九十九節??發之於情 文字更新最快……】@!!(下載本書請進入或者搜索“書名+哈十八”)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遺恨六百年 哈十八”查找本書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