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春和大秋是什麼人?他們自然能明白小可這麼說的深意。這是小可爲了照顧到他倆在衆人面前的威信而顧意將矛盾轉移到自己和錐子身上呢。錐子但凡要點臉面,被小可如此將了一軍之後定然不能趁人之危而會改定別的日期再行相鬥。
這兩位江湖大哥正暗自祈禱錐子別犯愣,他就開口表了態:“既然你在人多的場合發揮不出來,我就不難爲你。”但他不跟小可鬥,並不代表就不和玉鼎歌廳的其他人爲難,他又說:“不過我今天不能白來,一定要在玉鼎歌廳見點血才肯走怎麼辦?這血不是他們的,就是我的,你可別攔着!”
“什麼怎麼辦?好辦,想見血你自己放點不行嗎?”小可用嘴角撇着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叉子,“用那東西就能放血,一下能扎出三個眼兒!”
錐子那脾氣一點就着,“我這就給你放放血!”
小可立即跳開了一步,搖着手說:“講好了改天再戰的,你真要佔便宜對付我?”他又沖喜春擠眉弄眼的說:“喜春哥,你錐子兄弟這是又喝多了,竟然跑到我們歌廳來撒酒瘋說胡話,你快找幾個人摻他回去好好睡一覺吧!”
喜春立即會意了小可的心思:小可把兩個歌廳的問題大而化小到他和錐子的爭鬥,喜春和大秋因此而各自有了臺階下,那就得趕緊就坡下驢以防有變。於是喜春立即將錐子控制住,拉着他就向漫搖吧大門的方向拽,還說你小子怎麼一喝多了就“見血、見血”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小子這個月的那幾天又來了呢!
大秋也很承小可的情,他在和喜春在各自釋放氣場充了老大的面子之後,一個立即拉走手下,另一個則招呼員工繼續喝酒聯歡。
還沒等喜春和錐子出門,大勇卻站了出來,他大聲說:“錐子,你趕緊滾!上次我雖然不在場,你倆在歌廳樓上打架的事我卻也聽說了。原來那次我兄弟小可沒立時幹倒你是吃了在場人太多的虧?”他說完之後又低頭抽起煙來,對李仲秋橫來的犀利目光竟視而不見。
大勇這句話相當陰損,看似是無心之言,卻等同於一句話戳破了這兩夥人合力在維護的慌話。明眼人早已看得清楚:“大勇這是要借刀殺人啊!”
小可不得不說話了:“我本來就不是錐子的對手,有什麼吃不吃虧的大勇哥?”
錐子被小可用言語擠兌住了心裡本就憋着點氣。大勇的話得分由誰來聽,在錐子聽來那就是在諷刺他不是小可的對手。他能成名唯一倚仗的就是能打,說他打不過小可那就像在罵他比小可泄的早一樣。於是他指着大勇吼道:“不用你說風涼話,老子偏不走,老子偏要放倒他給你瞧瞧。”他又轉而對小可說:“什麼在人多的時候發揮不出來?全是屁話。你如果當真怯場,能在這兒巧舌如簧的狡辯半天嗎?”
錐子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很輕易的擺脫了喜春的控制又回到大廳中間。喜春被不是拉不住他,只不過大勇的話像針一樣刺中了他的老臉,他再行阻止錐子和小可單挑的話就像他們冰河歌舞廳的人怕了玉鼎音樂城一樣;大秋也存着同樣的想法,也不再言語了。
“怎麼,當真要動手?”小可說:“不過我有言在先……”
“少特麼廢話!”錐子並沒繼續聽小可忽悠,衝手就是一記王八拳,直奔着小可的臉砸去。
小可數日來練習拳腳已經頗有些實戰心得。而他頭腦清晰、視力敏銳、反應迅捷、距離感極好的優點也都隨着攻防水平的豐富全面而得到了提高。在錐子出手的同時小可已經向左讓出半步,並低下身去搶攻錐子的右肋下部。
錐子畢竟打架經驗豐富。他連忙將手臂向下翻,試圖用肘向下擊打小可前探的頭部。小可又向左踏出半步讓開錐子的肘擊,並且在和他一錯身之際迅速的轉向,側身對着錐子的後背。小可使了一個側踢,在錐子的屁股上踹了一腳將他踢得直衝出去三米遠,直撞到圍着的人羣中。錐子這一撞等同於是被自己前衝的力量和小可合力扔出去的。
眼見交手第一回合小可就佔盡了先機,在場衆人中曾圍觀過他倆上次打鬥的人大多驚訝得張大了嘴巴,自從那一戰之後都聽說小可很能打,誰成想他的技擊水平已經高過了錐子這個街鬥老手。
錐子哼了一聲爬起身來,小可這一腳若是向上些攻擊到他的後腰,他這會兒恐怕已經老實的躺下了。他心裡不服,打紅了眼便隨手抄起一隻凳子回身猛掄起來。小可只得左躲右閃的讓開錐子這加長版的手臂和增硬版的拳手,被這種鋼凳子拍中要害可不是鬧着玩的。
此時改變局面的人出現了,在影音控制檯準備了很久的小馬哥終於逮到了機會,在錐子的面部處於鐳射燈照射的範圍中心時他迅速打開了激光燈的開關。昏暗的漫搖吧裡頓時亮起一道極亮的綠色光線,極強極晃眼的綠光端端正正的照在了錐子的臉上。他本能的閉上眼轉過頭去。
還沒等他睜開眼來,他的右臂突然被人使大力猛的反轉過去,他的肘部被反到後背拉直,手掌上便沒了力氣,那隻凳子便隨着他鬆開的手掉落在地上。
小可反扣住錐子的右臂,右手穿過他的腋下又自他的頸後伸出扣住了錐子的咽喉。他的拇指和食指並沒有發力,因爲錐子已經被他反關節控制住因而動彈不得。
“別動!錐子,你反抗的話就真要見血了。”
錐子並不是完全不講道理的人。打一動上手開始他就意識到之前對小可實力的評估偏差太大,將對手低估了。這小子的技擊實力和與兩個月前的他比起來就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錐子心想就算沒有那道強光晃得他暫時失去了防禦能力,久戰之後空着手的小可也一定有辦法打贏掄凳子的他。畢竟這小子在他閉下眼睛的不到半秒鐘功夫竟閃到他的身後並控制住了他,僅這一點已經足夠錐子折服了。
兩個月前那場未打完的架很快出了結果,小可戰敗了錐子並且誰都沒見血,而且他點到爲止更沒太折了錐子和冰河歌舞廳的面子。喜春和大秋誰都不會因爲這一戰的勝敗而張狂或服軟,他倆對結果的視若不見已經是各自讓了一步,不想將事態擴大。
小可雙手摟着錐子和喜春的脖頸笑着將二人出了門。待到他再回到漫搖吧時同事們已經很快恢復了之前聯歡的狀態,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小可雖然因爲錐子的事而沒了興致,但幾巡酒過竟也很快遺忘掉了這件事。
其間大勇沒再和任何人交流,他直到散場都一直躲在角落裡一隻一隻的抽着煙。昏暗的角落裡時不時閃起一絲菸頭的光亮,有點瘮人。
第二天下午,小可來到大秋哥的辦公室向他做工作交接。他這次又戴上了那塊軍品手錶,還將衣袖捋到小臂上故意將它露出來。但是他在大秋哥對面坐了好半天,擺出各種姿勢來花式秀手錶,大秋哥竟然都沒注意到。兩人閒聊了幾句之後,大秋哥才說到了重點:
“兄弟,你真的沒可能留下來?這副總的位置我一直給你留着呢,從來也沒說過要撤掉你吧?”
小可長嘆了一聲,說:“界湖城是個是非之地。過去是、現在也是、以後更說不準。”他說的過去是,指的是92-94年小高橋棱井生物乾的那些事,但是大秋的思路顯然和小可不在一個頻道上,
他說:“你真的沒想過,留在我身邊對你今後的發展會有多大影響?省城、甚至帝都雖然機會更多,但是每個人自有各自的活法,未必非要到大地方去纔會有作爲。”他考慮了幾秒鐘之後,繼續說:
“你別聽喜春詐言的什麼趙副局長要倒臺的事,大秋哥罩得住。我大秋既無家室又無兒女,死了以後這身家產都要捐給國家的。你還年青,以後定然大有作爲,總會有賺不完的錢;不過我大秋也不是小器的人,小可,只要你留下來,我的江山將來有一半會是你的。”
莫名其妙被人許諾了數百萬,小可的腦袋被金磚砸了之後反而清醒起來,他忽然想起了給歪歪買狗糧時曾碰到的那名漂亮的導購員,她曾提到了“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的話,這句話對小可的觸動很深,於是他回答李仲秋說:
“大秋哥,你和喜春都以爲我追求的是財富和地位?你錯了,你們不是我,又怎知我要的是什麼?”
“那你想要什麼?義氣、信任、還是在江湖上闖蕩的刺激?”大秋也是從小可這個年齡段過來的。他明白初入社會的青年總是有着很多不切實際的想法。他們把心志氣節看得比吃飯穿衣還要重。“或許小可就是一塊還沒被生活磨平棱角的石頭吧?”大秋這樣安慰着自己。
於是他承認了是他僱人撞錐子的事。他說自己早知道省城那個殺手公司並不靠譜,他早知道這事多少要辦砸,原本沒指望惹出多大亂子來,他小小的栽贓陷害只不過想增加小可和喜春之間的矛盾而已。
只是他並沒想到這起蓄意傷害竟然被小可和警方合力及時阻止掉,他非但沒能達到坐山觀虎鬥的目的,反而遭來了喜春的青眼想要挖走小可。
自打昨夜見到小可擊敗了錐子之後,大秋對小可更高看了幾眼,真心想得到這個人才。他所展現出來的真誠只不過想借此打開小可的心門,在獲得了對方足夠的信任之後再慢慢培養小可對權力和金錢的慾望。在大秋看來,只有用足夠現實的利益才能拴住這個眼界高遠的年青人。
小可從大秋話中聽出的重點卻不是李仲秋想要表達的內容,他問大秋:“既然你能得知省城的那個殺手公司辦事不利,天賜他應該不會不清楚吧?這就奇怪了,難道他當初僱兇殺我只是在和我鬧着玩嗎?”
“天賜想要殺你?噢,你說的是高架橋的那起車禍吧?”大秋哥很無趣的隨口說:“他有殺人的膽子嗎?以我對天賜的瞭解,這人心胸是狹窄了些,有怨必報,你和他發生了矛盾,他怎麼肯就此失了面子?只不過他竟然能幹出僱兇殺人的事來,這小子有點長進,以前我看輕了他。”
小可心想:天賜這是玩的哪一齣呢?看來只有找到省城那個落款是個邪眼笑表情的傢伙才能得知原因了。
大秋哥還在考慮着如何才能打動小可,他用僅有的右手點燃了一支菸,之後又遞給小可一支,小可正愁大秋哥不關注他左手上戴着的那塊軍表呢,他接煙的時候並被起身,而是隔着桌子儘量使自己儘量顯得伸手莫及,將整隻左手都擺在了大秋哥的面前。
他的做作終於達到了目的,李仲秋果然看到了他手上的那隻手錶。只不過他的反應並不強烈,只是隨意的瞄了幾眼,說:“手錶不錯,軍品?”
小可長舒了一口氣,心說祖宗你終於上套了。於是他回答說:“大秋哥你好眼力啊,以前我還不知道你是位軍迷呢!”小可指了指那隻手錶:“這型號的表你是第一次見到嗎?”
“是的,以前沒見過。不過這表看起來挺不錯,你從哪弄來的,以後我也搞一件收藏起來。”
小可從大秋哥的話裡聽不出他是真的沒見過這表還是在裝糊塗。於是他回答說“這表是我舅舅的,我舅舅退伍之後一直把它當成寶貝似的作爲從軍的紀念。他也在界湖城,蜂蜜山林場一帶的人都叫他老把頭。”
“噢,退伍軍人?難怪有這麼專業的東西。”大秋哥聽到老把頭的名字之後並沒多問,他只是語氣平淡的說:“只不過這塊軍表並不是國內部隊配備的,你舅舅那是騙你呢,下次見了面你得損他幾句。”
“見是見不着了,舅舅在幾個月以前就去逝,所以我才戴上了他的表。只不過這隻表挺奇怪,”小可摘下表來將它背轉過來,說:“大秋哥你看,它的背面刻着一個數字。”
“噢?2——0——1!”大秋哥終於表現得有了點興趣,他打量了那隻手錶好半天,這才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道:“201,那會是什麼意思呢?”
“大秋哥你見多識廣,不會是在我這個外行面前裝糊塗呢吧?說不定你也有一隻這樣制式的手錶,背面刻着204或是205什麼的也說不定。”
“你小子怎麼滿嘴的怪話?什麼204、205的?”大秋哥沒再提這塊手錶,轉而繼續他之前說的內容:“想想也是,你小子怪話連連並沒什麼奇怪的。以前是我看走了眼,近來才發現你本就是個奇怪的人,總能幹出點一鳴驚人、出人意料的事來……”
見大秋哥又在勸說自己入夥,小可心中一涼,暗想:難道李仲秋真不是自己想找的那個李子?他百無聊賴之際無心再多說什麼,只得起身向大秋哥辭行。
大秋哥這才徹底死了心。他自辦公桌旁上了鎖的抽屜裡取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包來,說這是給小可去省城用的盤纏。
小可心說收了你的錢以後我還好意思不回來嗎?於是他笑笑拒絕了。
在將要走出辦公室門之際,小可突然轉身叫了一聲:“李子!”
大秋哥剛拿過一份報紙正要看。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竟然晃了一下,之後他緩緩擡轉過頭來,說:“叫大秋哥!沒大沒小!”
他說罷笑了笑,低頭看起那份報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