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無傷年紀大了,起得比較早。夏日的清晨不到五點便已大亮。他做好了早飯便來砸門,招呼小可和程雙吃飯。這是他精心烹製的一頓滅口飯。
程雙在慌亂中驚醒。可是衣褲都被她扔出老遠,又不好意思自己拾起來穿,只得黑起臉來逼着小可給她取過來。
汪無傷沒完沒了的敲着門,小可接連回答了幾聲,纔想起來汪無傷根本聽不見。他穿着小內內就去開門,汪無傷見到他這身打扮不免內傷得更深。沒好氣的通知小可十分鐘後穿好衣服出來吃飯,上午再去藥材地裡挖些藥,下午就要和汪無傷的上線見面,說完這些他就氣沖沖的走了。
小可關了門,回頭見到程雙躲在被子裡,像只受到驚嚇的小兔子一樣乖,也不知該嘲笑她的困窘還是該佩服她爲事業不顧一切的執着。這不是個亂開玩笑的場合,小可把程雙的衣物輕放到她的牀邊,自己又轉過身去背對着她慢慢的穿起了衣服,留給了她足夠的時間和空間恢復從容。
程雙明知道房間中還有雙“眼睛”,不想被多佔便宜,但是躲在被子裡穿衣服會引起汪無傷的懷疑。於是她拿出了只有在軍訓時才能達到的穿衣速度,只是這身行頭沒有軍裝寬大,穿起來並不太利落。她暗暗決心以後再也不穿緊身牛仔服了。
看到小可也已經穿着利落,程雙便招呼他坐過來。小可依言坐到牀邊,程雙卻又像昨日那樣摟住了他的脖頸。
小可一愣神兒,心說怎麼?這姑娘昨晚難道一直跟我裝矜持呢,這會兒改主意了?於是他嘿嘿一笑,“用不用我再脫了衣服擋住攝像頭?一回生兩回熟,這次指定扔的準。”
“想什麼呢?”程雙臉上閃過一瞬的尷尬之色,卻又很快把昨晚的事拋諸腦後:“小可,你沒查覺到汪無傷和昨天不太一樣嗎?”
“廢話,他正看直播呢,讓你一番詭計變成了滿屏的馬塞克,換作我也會不爽的。”
“顯然不是!”程雙思索了一了陣,“他怎麼會跟咱們一起去挖藥材呢?滷肉店只在上午做生意。他若跟咱們上了山,等回來時房前排着很多顧客,不怕影響他和上線接頭的計劃嗎?這事可比挖藥材時多他這個勞動力重要得多吧?”
小可多少明白了程雙的疑惑:“那隻能解釋成他要專程上山嘍?他帶咱們上山十有**是爲了那個山洞。他想……”
“引我們進石室!”程雙對自己這一推斷確信無疑,“或許是找咱們當幫手,拾掇洞裡分裝毒品的工作,可是那點工作量不必叫上咱們的,而且那石室屍骨遍地,哪是能給外人看的?”
“不對!不對!”小可立即反駁起來,“昨天要不是咱倆命大,已然死在那石室裡面了。汪無傷若是帶咱們進去,咱兩條小命就擱那了,他還怕咱們得知他的秘密不成?”
程雙猛的雙臂一收,“他是要殺人滅口。”
“滅口?”小可不解的問:“不想跟咱們做生意也犯不着殺人吧?還是咱們的身份泄露了?”他猛的一拍大腿,“他……他不會是看你細皮嫩肉的,想把你的腦袋也砍了研成粉吧?”
程雙打了個激靈,“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需得防範他的舉動。”
“他想殺咱們還不容易?飯菜裡下點毒,等到夜深人靜了再去山洞裡拋屍。神不知鬼不覺。恩,做熟食的誰家還沒點亞什麼的,飯菜裡多放點,只說是菜做鹹了,咱們也吃不出來。”
程雙點頭以示嘉許,“沒錯!爲了雙保險,他再把咱們騙到山洞裡,村民都看到咱們從他家走了,之後警方再來時他便可脫去嫌疑,只慌稱咱倆已經離開了連山村,失蹤人口又算不到他頭上去。”她說話時便已經有了應對策略,“過會兒咱倆輪番拖住他,另一個人就能在他監控不到的情況下準備好抓他的證據。我的錄音筆是不是在你的包裡?”
小可嘻嘻一笑,輕輕放開程雙,回身取來自己的揹包。
“你別就這麼拿出來啊?他看到會有戒心的……”
哪知道小可竟然從包裡翻出兩袋辣條來,他把錄音筆放在其中一袋的下面遞給程雙,“吃包辣條吧!”
汪無傷再次來招呼他們吃早飯時,小可堅稱他們水土不服有些反胃,而且年青人大多不吃早飯,一包辣條就足以支持幹一上午的藥田農活。汪無傷見到了這樣的回答,嘴角抽動着,深刻的意識到“代溝”這個看不見的東西的確是存在着。
臨行時,程雙和汪無雙已經站在大門口,小可卻又藉故回了他那間房,等他再出來時,手裡已經多了一部照相機,汪無雙看到這照相機正是前日裡卡在他冷庫門的那部,便恨恨的一把將它搶下來丟在地上,“幹活你帶這東西做什麼?”
“還能用的,我還想照幾張風景呢!”小可歪着嘴回答:“那就不帶嘍,你摔它幹嘛!”
上山的路上,程雙還在暗暗發愁,聽小可事後敘述起石室中的情景,多虧了那部照相機的閃光燈,他們才勉強脫的險。這次想必汪無傷不會給她們這樣的機會了。
三人各懷心事,在藥材地裡心不在焉的幹了會兒農活。
汪無傷也有他的無奈。這山洞是他父親留給他的重大秘密之一。他本不想帶程、吳二人來這裡的。只是他們都不肯吃他下過的早飯,而想騙他們進入那個曾經險些困死他們的冷庫,但凡智力正常的人都不會再輕易上當進去的。他不得已,只能行險把他們騙入山洞石室滅口。他這人心冷手狠,論殺人的膽量遠比那柔弱的姑娘和光頭的小瘦子決絕得多。而且他是個聾人的優勢更給了他在那山洞中解決二人的足夠信心,他自忖完全能夠擺佈這兩人的生死,因此才騙他們來到了山上。
小可卻也不會輕易相信汪無傷會對他們毫不防備,這個魔頭一早的神情態度便和昨天有着很大反差,而且說好了下午就能見汪無傷的上線,這一切似乎來的太順利了點。於是他低下頭,裝作仔細的翻撿藥材的樣子對程雙說:“過會兒他帶咱們去山洞,你就裝作崴了腳。”
程雙不知小可有什麼打算,卻又不便過多詢問,只得低聲答應了。
不一會兒汪無傷果真提出要帶他們去山洞,聲稱帶他們見識見識俺老汪的製毒基地。他們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走出不足百米,程雙便依計裝作崴傷了腳,小可這個體貼的“老公”自然要擔負起背媳婦的重任。汪無傷也就沒多懷疑。好在程雙並不怎麼重,幾百米的距離小可還背得動。
在兩人身體接觸,小可將要背起程雙時。他趁汪無傷不備偷偷塞在程雙手裡一樣東西。程雙立即牢牢的攥住了它。
“進石室前得用它堵住耳朵。”
程雙偷偷看了一眼手裡的東西,那是兩塊合成材料的棉製品。只是隔音效果如何,她心裡還沒有譜。她若知道這是小可給大秋哥買高品質隔音棉時賣家送的樣品,必然會放心得多。這隔音棉是小可去取照相機時偷偷拿出來的。他很慶幸這次來時竟然帶了它們,原來沒想到會用得上的,只是感覺這東西作爲樣品一定比批量購進的質量好得多,因此留下作這次省城遊紀念品的。
進了山洞,汪無傷打開手電照進去,洞中頓時明亮起來。當他看到那敞開着的石門時,心中的驚恐早已顯現在臉上,“門怎麼開了,是你們打開的?”
“沒……沒有啊。”程雙連連搖頭,汪無傷心想也對,他們若是打開過石門,也就不可能再活生生的走出來了,帶着滿心的疑慮,他冷冷的說:“走,進去看看我的貨。”
手電光線轉向前方時,小可衝程雙做了個塞耳朵的動作,因爲他此時已經隱隱聽到了那句來自地獄的呼喚聲,“過——來——啊”。
進入石門的三個人,此時都已經算作是聾子。那隔音棉樣品的確品質一流,程雙已經什麼聲音都聽不到。石門裡的圓廳過於狹窄,她只得向前幾步,第一個踏進了前方的甬道。但並沒受到那男低音的影響,她很快便停了下來。
汪無傷等了幾秒,卻大惑不解。非但站在他身旁的小可沒向前一步,進了甬道的程雙卻也愣愣的站在那裡衝他傻笑,他暗暗納悶:怎麼這兩人沒被石室中的機關引進去呢?
他沒有耐心繼續等,冷哼一聲,便伸手在左側石牆上畫了個圈,觸發了石門裡的機關。他的想法很簡單:把這二人困死在裡面,過了三兩月再來處理他們的屍體。
石門“轟”的一聲啓動了,小可和程雙雖然聽不見,卻都見到了它正在閉合的過程。程雙離的遠來不及行動,小可卻想都沒想就拉住了正要逃出去的汪無傷。
汪無傷一隻腳本已經跨出了石室,哪想到小可於危急間力氣竟然這麼大。他年紀畢竟大了,爆發力差得很多,掙脫無果之下還是被小可一把拉了回去。而且被拉到了比小可更靠向圓廳裡側的位置。
小可此時極有地利優勢。他本可以脫身的,只是程雙離的太遠。他若是隻身逃出石門,把程雙和汪無傷二人關在石室裡的話,等他從外面再次打開石門時,見到的很有可能是程雙的屍體。他在一瞬間作出選擇,牢牢的守住了石門,不給汪無傷再次闖出去的機會。
待到石門已經關閉到沒人能擠過去時,汪無傷突然狂性發作,抽出一把匕首來。小可也不知從哪來的勇氣,竟然一咬牙,做好了寧挨一刀,也要掰折汪無傷胳膊腿的打算。哪想到汪無雙竟然一轉身,向甬道中的程雙撲去。
程雙看到汪無傷手中的匕首,本能的向後退了兩步。小可也已經趕了上來。汪無傷惡狠狠的吼道:“密室殺人遊戲開始了!”
小可和程雙聽不見他說的這句話,卻都看到了他此時做出的舉動。原來他於小可撲上來之際,竟然從石門僅剩的縫隙中把手電拋了出去。小可向甬道中追擊他時已經讓開了石門的縫隙,汪無傷的惡毒計策竟然也因此得逞了。
石室中突然暗了下來,一絲能借助的光亮都沒有。小可能聽到的,也只剩下自己呼吸聲在胸腔中的迴音。既看不見,也聽不到,和這情況比起來,多年來始終困擾着他生活的過度耳聰目明,反而令他有了些許留戀。
“其實,這汪無傷也挺慘的。什麼都聽不見。只是這貨竟然敢把我們關進“小黑屋”,你以爲你是版主啊?”想到汪無傷,小可就記起那柄匕首。汪無傷對這裡的地形比他們熟悉得多,他只要揮動着匕首在石室中掄個幾遍,小可和程雙都將凶多吉少。小可越想越害怕,只覺得與其在這無盡的黑暗中等着被汪無傷砍死,還不如找到他,或許還有拼一把的機會。
他隱約記得甬道的方向,想翻出手機確認位置,又擔心來不及阻止汪無傷對程雙行兇,畢竟石門關閉時他倆所處的距離太近了;而且黑暗中突然出現的光源,對持有兇器的歹徒更爲有利。如果他和程雙離得太遠而不能互相照應,另一個人極有可能要獨自面對汪無傷的匕首。
所以他沒敢打開手機藉助光源。只一路摸索着尋覓到了甬道轉折處的石壁,“怎麼?程熊貓和汪無傷都沒在甬道里?那他們……一定是追到石室深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