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多年來像對待親兒子一般呵護倍至的侄兒懷疑謀殺了親兄長,族長就算再有涵養也不由得怒上心頭,他爲人謹慎且公正卻仍然難防居心叵測之人的悠悠之口,族長心中雪亮:侄子並非全族中唯一有這樣想法的人,他氣得手掌抖個不停,手中的茶杯幾乎掉落在地,這一次夫妻二人中卻是他的夫人先行冷靜下來並輕聲撫慰、規勸族長要理智對待侄兒的發難。
族長在繼承人的人選擇上多年來一直偏袒於侄子,這一點在族中是有目共睹的。然而有些陰暗的人不免會想:天底下怎麼會有人對侄子比對自己的親兒子還要好的?這些人非但沒看到族長人性中的閃光點;反而按照慣性思維認爲族長是在學大禹名義上禪讓、卻把家族實力留給了啓以助其將來家天下的先例。
族長心中所想的卻是:“族人們都以爲我能坐上族長的位置得益於大哥死得早,白撿了這天大的便宜我一定會將族長位置傳於我的兒子,我潛心扶植侄兒在族中的威信並非像我說的那樣想還位於大哥一脈,只不過是礙於面子在裝腔作勢而已。有這種想法實屬人之常情,然而他們卻忽略了一點:做出這種選擇的人是我啊,我自己是否會認爲把手上所有權力都傳給我兒子就是對他最大的愛?呵呵!”
他強忍住憤怒的情緒朗聲說:“清者自清!這世上又有誰能譽滿天下而從沒揹負過一句謗言?侄兒,你有這等想法我不怪你,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是想還位於你的,當然我也有些私心:我想要雙雙嫁給立冬是希望我妹妹這一脈流失出去的血緣能夠迴歸本族而不將夏家基因外流。你說我殺了我大哥可有證明?莫須有的話我一天也能編出幾籮筐,這樣的誹謗和懷疑有意義嗎?”
大表哥眼見得堂弟妹的實力日益壯大,而自己今天又陷進了“劫道門”事件,他越想越覺得半生夢想即將成爲泡影,這句不該由他質疑出來的話既然出了口,他咳了一陣穩定下狀態之後反到豁了出去,他毫不示弱的質問族長:“你們不就是想要我這個從小死了爹的遺孤早點死嗎?沒錯,我自幼身體虛弱,若不是有着長子長孫的身份定然會被同宗兄弟們欺負得活不到現在,我不過是個從來沒有得到過父愛的可憐蟲罷了。這本應屬於我的位置卻落於旁人之手二十年,難道我沒資格質疑我爸的死因嗎?我今天還就這樣問了,不過一死而已。
二叔,你們一家掌權二十年還嫌不夠,你們父子就這麼自信我一定活不過今年嗎?哼!”大表哥情緒激動的說:“還有,就算我這將死之人沒有多少說話的份量,我仍要代全族的人問一句:族長,你們父子是不是太霸道了?你們是土皇帝!族人的生殺大權掌握在你們手上,連我堂弟看上的女人都沒有別人與他公平競爭的份?憑什麼雙雙就得嫁給他夏立冬?她和我成爲夫妻不是也一樣能讓夏家的血脈迴歸本族嗎?”
大表哥本意只不過想要捨得一身剮痛快淋漓的怒罵二叔父子一通,然而他無意間打出的親情牌卻令族長的心軟了下來,族長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大哥一同成長的過往歲月,因而越發心疼起這自幼多病的侄兒來,他沒記較侄子那些犯上忤逆的話,令大表哥極其極外的說了一句:“很好!你能有如此的勇氣挑戰權威,足見你雖然身體脆弱卻有着一顆勇敢的心,將來你定然有能力領導全族鄉親過上好日子,穀雨,你怎麼就不明白呢,我不讓你和雙雙成婚當真是爲你好。”
“爲我好?”大表哥沒在族長的話中聽出對方即將吐口傳位於他的信息,反而怒道:“爲我好你還拼命培植自己兒女的勢力?你們家掌握着全村半數的財富,又有着族長的幌子,當然要仗勢欺人的強迫雙雙嫁給你家夏立冬了!”
族長嘆道:“如果你這樣說的話,我之前和你三叔公說過的話只得收回,立冬和雙雙的婚事我不再幹預,以後你們小哥倆公平競爭總可以了吧?至於你說我仗着族長的身份欺人?我夏知秋自問從來沒仗着手上權勢欺負過族裡任何一個人……”
“等等!”程雙實在忍不住雙方將她當成商品一樣搶來搶去而不率先過問她本人的意見,一氣之下程雙猛的推開了窗戶說:“和表哥的婚事我還沒答應呢,二舅!”
“雙雙?”所有人都奇怪於她竟然在窗外偷窺宗族大會的舉動,衆人循聲望去,只見跟在她身後的還有一個陌生的年青人。
族人大多不清楚小可是誰,大表哥見狀卻說:“啊哈!這不是被搶劫的小子嗎?我說什麼來着?你果真跟我表妹是一路的,以後表妹和立冬成了婚之後你們更是一同在族內呼風喚雨、論秤分金銀的同黨了是嗎?”
衆人乍一聽說小可的身份都好奇的望向這青年,只覺得那搶劫他的兄弟三人之中任意一個都比他要強壯得多,他是怎麼做到和三人周旋數回合卻安然無恙的?大家越是不相信小可的本事;也就越相信了大表哥這番漏洞百出的言論而認同了小可定然和程雙、族長的一雙兒女是設計陷害大表哥的同夥。
正當人們都按照慣性思維思考整件事之時,程雙卻正色道:“大表哥,你自己剛剛不是還質問過二舅我媽是否答應了這樁婚事嗎?怎麼這會兒你自己反而先把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當成了你前番謬論的理由?而且就算我媽許下了這樁婚約;我自己的想法就沒人問過嗎?我纔是當事人啊!”她的回答瞬間使得族人的思維都混亂了起來:她若和二表哥是一路的,爲何又要私闖祠堂在宗族大會上公然反對這樁婚事呢?
在人們的竊竊私語中最先高聲壓住衆人議論的卻是大表姐,她道:“雙雙,你先和你那朋友到大廳來說話,這祠堂是咱們族裡最神聖不容褻瀆的場所,有話自當從正門進大廳來堂堂正正的說,你站在那麼高的窗口和你表哥爭執成何體統?”
不待二人進廳大表姐又對下人吩咐道:“把看守前後門的衛士都關起來聽候發落,換四個機警些的人出去!”她的言外之意自然是指這宗族大會豈是可以偷聽的?這些辦事不利的守衛竟然鬆懈到放任他二人偷聽了許久都沒發現人家,豈有不追究責任的道理?而且程雙和小可既然被發現了形蹤更不能任其鬧完了就走跟沒事人似的,這祠堂又不是對外開放的旅遊景點。
幾個得了大表姐命令的青年紛紛向族長望去以爭求其意見,族長點頭默許了女兒的決定。她代乃父下達的命令任何人聽來都覺得極爲合理而不會提出任何異議:大表姐是全族中當局面混亂起來之後最先想到應該按照族規辦事的人,族人中沒有一個覺得大表姐是在仰仗父親的權威亂髮號施令,反而都暗暗欽佩起她處事的明快、公正和決絕來。
程雙昂然步入了這祠堂之中在大廳正中站住,這是她平生第一次踏入這與她血緣有着極密切關係的祖先宗祠當中。她有着與身材極不相稱的膽量,程雙朗聲說:“我雖然和親戚們站在一起,然而我多少知道些族裡的規矩,我沒有足夠的資格在這場合說話,畢竟我不姓夏。”
二表哥討好的回覆程雙說:“這都不是事兒!表妹你想留下來參與宗族大會誰還敢攔着你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最先站出來反對的卻是一直和他站在一條戰線上的親姐姐。大表姐立即反駁說:“你這話就不對了立冬,雙雙本就不該來的;而且她想參與這大會明明可以跟咱們說的,大夥兒未必會反對;可是她竟然在窗外偷聽!你聽說過咱們夏家千年來哪屆宗族大會上有外姓之人在場的,而且是因爲偷聽被抓住了現形的情況發生嗎?”
二表哥聽姐姐擡出了祖先和族會來壓制自己竟無言以對,跟在程雙身後的小可卻站了出來笑嘻嘻的接過了大表姐的話茬說:“美女表姐,你這番話裡有兩個明顯的漏洞。”小可明明是個闖入者卻如此多嘴,此時廳上所有人都憤怒的瞪視着他。小可非但沒有膽怯反而按捺不住人來瘋的勁頭,他解釋說:“請問令堂本家可是姓夏嗎?她能有資格列席;程雙這個有一半夏家血統的自己人反而沒有資格?她們倆都是族長前輩的至親,在宗族會議上憑什麼老婆就比外甥女優越了?還有,程雙是自己露面現身的,她若是不想和你們爭辯這一廂情願的婚事,指望着你們這點警戒能力想要發現她豈不是在開玩笑嗎?所以我才說你話裡有漏洞啊美女。哎,女人啊!當真是天生就有漏洞的神奇動物,男人的長處就是拼命的彌補你們的漏洞……”
“你說夠了沒?”大表姐就像和小可並不相熟似的冷語問道:“你這樣侃侃而談,怎麼沒先問問你身邊的朋友,外人私闖夏家祠堂會被怎樣處置?”
小可看了程雙一眼,程雙搖了搖頭表示並不清楚族規中關於外人私闖祠堂的懲處手段。於是他打了個哈哈說:“你不妨問問我身邊這位朋友,我私闖過公安局、還和刑警隊長打了一架,最後我不是仍舊四處招搖着,這才一不留神被你請進了你們這祠堂寶地!”
表姐說:“雙雙,你朋友挺囂張的!看在他遠來是客的份上他這幾句沒規矩的話我先不和他計較,讓這小子再囂張一會兒吧,過後他再想說風涼話恐怕也沒有機會了!然而雙雙,對你和立冬的婚事你自己的態度又如何呢?你立冬哥自幼和你青梅竹馬,我也把你當作親妹妹一樣看待,你說的對,如今這年代我們的婚姻不必再聽從父母之命,就算姑媽替你許了婚你不同意也沒人能逼你就範,然而你自己對你立冬哥就沒一丁點的想法嗎?”
二表哥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緊張的盯着程雙的臉,他心想:還是我親姐啊!她雖然處處以族規爲重,然而真到關鍵時刻還得我親姐出面爲我爭取這樁姻緣。
小可對這位大表姐卻滿心的不爽,這位風-騷的美妞下午和他初遇之時還對自己各種眉來眼去,與他同乘在一輛摩托車上更曾奔放的挑逗於他,這會兒在祠堂之內她卻一臉嚴肅的跟個得道高尼似的端莊鄭重,開口閉口就像道數清規戒律似的以族規壓人。更可恨的是她竟然在鼓動程熊貓嫁給她的弟弟!
然而小可再怎麼着急都無濟於事,他只能聽從程雙給出對方的回答,因爲只有她纔是這起許婚事件的核心人物。程雙說:“表姐,咱們兄弟姐妹之間自小親密無間,然而這和婚姻完全是兩碼事。我以前沒有過、以後更沒有和任何一位表哥成婚的想法;而且你們從沒問過我一句就先定下了此事,有尊重過我、在乎過我的感受嗎?”她最後一句話則是在問她那身爲族長的舅舅。
既然程雙表明了對任何一個表哥都無許婚之意,而且大表哥料到程雙必然聽到了他之前指摘她和二表哥等人是一夥的言論,他乾脆將程雙也併入到敵對陣營當中,只希望把場面搞得越亂越好,於是大表哥說:“你們爭得這樣歡,似乎咱們這次宗族大會成了堂弟和表妹的訂婚典禮似的,你們幾個就別裝內訌了吧?我先問大姐一句:你向來以按族規公正辦事出名,怎麼今天看在雙雙的面子上你就放過了這私闖祠堂的外人呢?你是當真以爲他能以一敵三而怕了他嗎?若是因爲他武力強橫就任憑其在咱們祠堂內撒野的話,你們有家有業的捨不得性命能容忍他;我這個自小就手無縛雞之力的不肖子孫卻容不得他如此踐踏咱們貢奉祖先牌位的場所。如果你們不追究他的責任並非因爲怕他,試問這哥仨打劫他的經過可否另有隱情?”
大表姐之前雖然說過要處置小可的話;然而她卻把重點放在追問程雙是否有意嫁與其弟之上,大表哥的質問很快爭得了大多數族人的認同,小可的身份因而立即受到了在場所有不明真像之人的質疑,甚至連族長也認爲他就是兒子女兒爲扳倒侄子而找來的幫手。雖然雙方各執一詞,然而大表哥卻站在了宗族利益的至高點上,這是在逼着大表姐一派做出選擇:要麼按照族規向程雙和小可發難;要麼放過這兄弟仨並且不再追究他們的責任。
大表姐和弟弟用眼神相互交流了意見,二表哥一切唯姐姐馬首是瞻,他清楚自己在智力、口才和應變能力上都與姐姐相去甚遠,還是聽從她的安排爲好,這種姐弟合力應對所有大事的方案也是他對未來自己執掌族長大位之後治理桃源谷的期許模式。
大表姐代表己方表明了態度:“另有隱情?堂弟,你的弦外之音大家都聽得懂。這位小兄弟是不是與我們一路的我沒法證明給你,你若是懷疑他的來歷還不如問他自己。如果他給出的回答都不足以爲證的話我們又該相信誰呢?咱們總不成放着族規在此卻不聽族內公斷反而要對簿公堂吧?”
她的話末了提到了族規的權威性和公信力,族人都認爲自己有義務維護族規的權威,於是小可就發現滿廳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在等着他證明自身與二表哥一派並無絲毫瓜葛。他由當前的情況想到:想要打破這一死局唯一的辦法就是反證出程雙對二表哥並無情意,只有表明她拒婚實屬真心才能替她的朋友小可證明沒有參與設計陷害大表哥的嫌疑。
“程熊貓,你二表哥人傻錢多,你鐵了心不肯嫁她是嗎?你可別騙我。”小可低聲向程雙求證着,之後他就得到了她堅決有力的回答:“放心吧,就算天底下的男人死得只剩下你們倆,我寧肯嫁你也不會嫁他的。”
小可會心一笑看了看程雙,說:“說實話你在這種語境中對我表白一丁點都不浪漫。咱們就來個一勞永逸的辦法斷了你這兩個表哥的念頭吧!”
“什麼辦法?”程雙不解的問小可,於是她就聽到了小可當衆說出了他的辦法:“你們別再爲難程雙了,她要嫁的人是我!”
衆人聞聽到他的解釋竟然有一大部分族人對他的回答毫不意外。小可想要自圓其說當然要有充足的理由讓另外一部分人也信服才行:“你們以爲我大老遠跟她來到桃源谷是旅遊的嗎?我早就聽我家程雙說過她有兩個跟膏藥似的表哥自小就愛纏着她,我怎麼能放心得下我的寶貝兒好老婆獨自一個人在這兩隻饞貓嘴邊?我下午進村時曾和二表哥說過我是給程雙送禮的,其實我要送她的禮物就是向她求婚啊。你還記得我說過這話的吧立冬兄?”
二表哥只無腦式的“恩”了一聲以肯定了小可陳述的事實。他心中氣惱的是小可竟然要拿出一百萬來和程雙結婚。雖然小可壓根沒提錢的事,他卻因爲和堂哥派人打劫小可的事有關聯因而對那一百萬極爲當真。喝多了吹牛的人他見過;一口酒沒喝卻當着數十人吹這天大牛皮的人他還當真沒遇上過,夏立冬自然信了小可是個肯爲迎娶表妹而一擲百萬的富翁。
然而他滿滿的醋意還沒發泄出來卻注意到在場的很多人——其中也包括他的姐姐、父母都在用責備的眼神看着他。二表哥這才反應過來:這被打劫之人在族長家大院最先見到的知情人如果是他夏立冬的話,那麼他豈非也逃不過與小可被劫事件之間的干係?大表哥的手下不會揪出大表哥;卻有可能因爲他的口誤而反咬一口污衊二表哥是那幕後主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