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反應也快,丟下手電一把環抱住下落中的葉嬰落。將她懸停在空中。葉嬰落這時並沒怎麼因爲摔落下去而驚慌,她回手握緊小可的雙臂,還在擠兌着張湛:“喂,產科張醫生,你趕快扶我下去。咱們都在這節骨眼上了,還管地上那個是死人活人?再耽擱起來咱們都得跟他一起死在這裡。”
張湛只得踩在屍體旁邊的地面上,伸手抱住葉嬰落的雙腿,將向扶了下來。
小可跳下來就簡單得多了。他先把手電筒丟給張湛,之後原地轉了個身,雙手緊撐住通道下沿的兩壁,將身子緩緩墜下,在視線離開通道之前,他還向對面望了一眼,藉助昏暗的光線也沒見那些花樹追過來。
三人在通道中折騰了好一陣。終於到達了遠離那些花樹的配電室。回想起這不過幾分鐘的事情,卻又恍如隔世。他們相視一笑,這才檢查起那具躺在通道口之下的屍體。
只見這具死屍衣着裝扮和那戴着203號手錶的人相同,但衣物卻更爲寬大,生前定然是個和張湛一樣身高八尺的大個子。張湛有了他們在身旁,膽子壯了許多,便仔細翻看起這具大胖子的屍體。不一會他就得出了結論:“這人應該是死於頸部骨折。你們摸摸它的頸椎,他的頭骨也有多處碎裂。”
葉嬰落可沒有摸這屍體頸椎的打算。她看了看那屍體的動作和所處的位置,這纔想明白:“噢,這個胖子定然和你一樣在通道里轉不過身,於是大頭朝下栽到地面上,這才掛掉的。”
“幸虧我有先見之明。”張湛適時的誇了自己一句。
小可偷笑了一聲,低頭去翻看這死胖子的手錶,那塊和B實驗室中屍體上同樣制式的手錶背面刻着的編號是202。
這人和編號203那屍體一樣,身上並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確定他的具體身份。既然難以獲得更多有用的信息。葉嬰落和張湛對這屍體也就沒了興趣。小可卻注意到他屍身下還壓着一段金屬。於是翻過那屍體來,這纔看到屍身之下除了壓着通道口上的柵欄,竟然還有一支微型衝-鋒-槍。
小可拾起那支槍掂了掂,和張湛都是一陣激動,心說真是想什麼來什麼。有了這傢伙,對付起那些花樹來就容易得多了。
葉嬰落接過那支槍擺弄了幾下,卻把它丟在了角落裡。
“夜鶯,你幹什麼?”小可問。
張湛皺起眉頭來,自角落裡又拾回了槍:“姑娘,你是不是被這基地裡的怪事嚇傻了,有槍都不要?”
“這槍是二三十年前黑市上最流行的傢伙。火力猛、重量輕、載彈量高。但是這一支的槍機多年沒保養,早就不能用了,只怪這基地空氣溼度太大。”葉嬰落如是回答。
小可這纔想起曾經聽程雙介紹過臺海葉氏集團的背景,葉嬰落一定是懂槍的。張湛對她的話半信半疑,還不死心的又擺弄了幾下,那槍的自動槍機果然已經鏽住了。他搖了搖頭,也將那隻槍扔到了角落。他問起葉嬰落怎麼懂得槍械知識,她卻只推說朋友中有愛好槍支的,因此她知道些而已。
小可雖然不信她,卻也未曾揭穿。他脫下外衣,檢查過被葉嬰落用手術刀劃開的肩頭。傷的很淺,血也沒流出多少。但手術刀刃口太細,這一刀已經傷了真皮層,以後留個疤是免不了的。那道傷口和汪無傷刺過的刀痕相距僅一釐米,又平行排開,兩處刀口顯得很整齊。
他自嘲的苦笑一聲:“跟兩個丫頭出來瘋了兩次,身上就留下這麼兩道槓。再有這麼一次機會,我就變大隊長了。”
張湛惡俗的壞笑着說:“你小子豔-福不淺。以後多碰上些好事的姑娘,你早晚得變的跟斑馬似的。”
小可裝作沒聽見張湛無聊的玩笑。他在這僅十幾平米的配電室轉了幾圈,大致看清了此間的情形。這配電室依地勢而建造,只有三面牆:通道口這一面是一張空白的牆壁,看地上的痕跡,原本應該放着些文件櫃、辦公桌之類的東西,這裡應該曾經設有電臺的,因爲角落裡有兩根埋入山石中的金屬接頭直伸出地面,並各自留出一段閒置的接口;緊鄰着平面圖那個未知大廳的一側牆壁上只有一堵鐵門;而第三個方向,則是一組控制整個基地電力的大型配電箱和一套發電機。
小可多少懂些電力知識。歌廳的電工是一個被稱作三哥的中年人。這人的主職是電業公司的技術人員。也不知他有着什麼樣的人脈,大秋哥很給面子的請他來歌廳做兼職。只是這三哥很不敬業,對這份兼職工作並不太上心。他錢一分不少拿,人卻經常幾晚上不出現。歌廳在營業時出現了電力故障的話,還得打電話叫他現趕過來。這種事說來輕巧,耽誤了客人娛樂卻是大事。小可在經過幾次給三哥當下手協助他排除故障之後,也漸漸摸索出些門道。近幾個月裡,歌廳再遇到小來小去的電力故障時,他爲了給大夥省時省事也就獨自處理了。三哥倒也落得輕閒,反正大秋哥是不會開除他的。
男人的骨子裡都帶着些喜歡維修、愛拆裝東西的天性。小可在基地門口時就注意到了張湛對機電也略窺門徑。這時他們就一同湊合着手電筒的光亮檢查了一遍這組配電箱。兩個二把刀相互之間交流起來也更融洽。他們最後確定:整座基地的主供電線路竟然是完好的,只不過沒有動力輸入而已,想必關東軍撤離時,並沒着意破壞掉它。或許他們還夢想着有朝一日會反攻回來,繼續使用這個基地呢。
爲基地提供動力的是一組柴油發電機。慶幸的是關東軍撤離時並沒抽空油箱中的柴油。經過六十年這箱油竟然還沒怎麼揮發,如果發電機能正常運作,這箱油足夠爲他們提供基地裡數天的光亮了。
小可嫌棄發電機太髒,不肯動手維修。張湛心想小可終究是個心性不定的小青年,也不跟他計較,只得取出軍刀來獨自拆解起那發電機來。他經常動手術,這時只把這些機油當成血漬和體液也就不感到多噁心了。他一邊動手一邊還埋怨着小可:“看咱倆的體型,應該是我很懶,你很勤勞纔對。”
“我當然也很勤勞啊,我是勞心者,負責動腦袋出主意。”
張湛撇了撇嘴:“那你先給我這個勞力者出個主意,這發電機若是不能用,過會兒咱們手電筒沒了電,一摸黑的等死嗎?”
“山人自有妙計。”小可輕輕揮動着右手,做出個諸葛亮揮羽扇的姿勢來,“發電機若是修不好,咱倆只需將線路接在夜鶯的身上,用她來發電。”
“好主意。”張湛撫掌附和,崩了一臉的油花。
葉嬰落橫了他們一眼,她幫不上什麼忙,就在配電箱附近閒看了幾眼。這時她注意到配電箱右下角的一個凸起物,它像是抽屜的把手一樣。她蹲下身去,想要打開那抽屜,卻又沒下定決心。
“那是放維修日誌用的文件匣,”小可提醒着葉嬰落,“沒什麼危險的。”
葉嬰落聽了他的話才放心的抽出匣子,裡面果然有一隻筆和一個本子。“原來你早就注意到它了,怎麼沒打開看看?這裡有一本日記。”
“我當然注意到了,可是我又不懂倭國的字,打開它又有什麼用?”小可剛剛說出這句話,卻一拍腦袋,“對啊,你認得倭國字的。對面那A、B實驗室門牌上的倭文你都認得。”
葉嬰落的確懂得倭文,她說:“在臺海,很多人都修習倭文的,當然也包括我。”
“你們那邊的人怎麼一點愛國心都沒有?比海峽這邊差得遠了。愛國就得有點骨氣,幾十年前那十四年抗戰就沒給你們心裡留下點陰影嗎?哈韓哈倭的,真服了你們。”張湛和葉嬰落鬥嘴已經鬥成了習慣,雖然已經冰釋前衍不再相互敵視,逮到話題仍舊會數落她幾句。
葉嬰落自有她的回答:“正因爲倭國是曾經的對手,現在的潛在敵國,所以我們纔要瞭解他們的文化啊,瞭解對手是戰勝他的前提。”葉嬰落想想卻又有些失落,“好吧,我承認:很多人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了他們的文化後反而成了倭粉,但我不是。”
“說的有幾分道理。”小可笑着說:“至少你學的倭國文字現在派上了用場。所以你自吹自擂的因爲愛國才學習倭文這個理由,不管他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葉嬰落慢慢的翻看着那本工作日誌。將上面的話逐句的翻譯給小可和張湛聽。其中大多記錄的是每天的檢修結果,只在支言片語中提到了基地的具體情況。三人合集智慧,將那零星片段不斷拼接擴展,這纔將基地發生的事情整理出了不太完整的版本:
這作記錄的人曾是野戰師團的工兵小隊長。後來被一個極爲保密的部隊調入麾下任職。這個部隊代號683,其成員常年奔波於佔領區的深山老林之中。這個工兵幾經週轉,最後被安排在這個深山中的基地工作。1944年底的某一天,技術人員不知從哪裡運來了一具女屍。他曾偷看過那女屍,說她是屍體,或許不該簡單的稱她爲屍體的。她還具有活人的某些體徵,打眼看去跟活着一樣,只是她從來都沒動過一下。那女人秀麗絕倫,儀態萬方,一眼望去便能感受到她的高貴清雅,令這做記錄的人相形之下感到自己的卑微和渺小。
但數日之後,令他不能接受的是:這女屍竟然被解剖了。當然,這是寫日記的這位工兵自己的猜測而已,因爲那女屍後來就沒了蹤跡。鄰近撤離基地時他和同伴又曾負責燒過半具凍屍,那具已辨認不出相貌的女性凍屍不只肢體不全,胸腹腔也只剩空殼而沒了內臟,就連頭顱也被打開了。他聽說後調來的主管高橋博士非常癡迷於打開人腦,他曾給數十名戰俘開過顱,殺掉他們只爲在頭顱中找尋一種結晶狀的物質。這工兵還在文字之中報怨,不明白那幾位研究員是怎麼捨得下刀切開她的。
研究員們在這基地裡試用了一種未知來源的藥劑,每天用這種藥劑培養小白鼠,小白鼠一批批的相繼死去,惡俗的研究員竟然還用小白鼠的屍體餵食一種從國外引進的食肉性花類。那食肉花後來大概因爲每天要消化大量的鼠屍,營養過剩而得了厭食症,於是他們就給那隻食肉花注射從活下來的小白鼠身上培養出的另一種藥劑。
那朵食肉花不久就如其中一些專家所猜測的一樣,因涉入了動物抗體而死掉的。只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在奉命撤離前的一個月。那蔫了幾個月而乾枯了的食肉花竟又慢慢恢復了生機。於是研究員繼續給它餵食那些小白鼠的屍體。這死而復活的食肉化至此不但消化小白鼠屍體的速度加快了,而且到683部隊撤離時,它已經長大了數倍而無法被擡出實驗室,以致於負責帶它走的工人都最終放棄了,只和上峰推說它已經死了。當然,這事只有包括高橋博士在內的少數人知道。這工兵因爲負責全基地的電力供應,崗位特殊,因而也湊巧得知了這件事。
這位高橋博士是在從活下來的小白鼠身上培養出新型藥劑之後被調來的。他還有着一重令那工兵極尊敬的身份:他出身於一個歷代都受到皇族器重的古老家族。是倭國國內令人尊敬的武士。
高橋博士對解剖了那女屍的兩名研究員很不滿。後期主持新項目時沒少給那兩名研究員小鞋穿,最後在奉命撤離時又心懷怨恨的殺死了那兩個人,這兩個人的屍體自然也沒逃脫掉被開顱的厄運。
683部隊在撤離時搬走了基地中的大部分的實驗成果和器具、文件。上峰本命令炸燬這裡的,但是高橋卻對手下許以重金,並殺了幾個死腦筋的傢伙,所以在他的努力下,基地雖然裝滿了炸藥卻並沒被摧毀,這工兵在記錄的最後,還說或許幾年後戰局好轉,他還會回來工作的。
葉嬰落看完那日誌的最後一頁,合上了筆記後竟久久的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