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殺陣

“你,龜蛇玄武。”

不含任何情緒的聲音悄然響起。

衛韜緩緩轉身,面向高冠金袍的武帝。

陽光映照下來,落在金色袍服上面,折射出道道璀璨輝光。

不過,這並不是他關注的重點。

真正引起衛韜注意的,還在於武帝的身體。

露在外面的皮膚,隱約可見細如髮絲的裂紋。

與帝屍自眠龍鎮內初起時相比,莫名多出了些許腐朽衰敗的味道。

“你,龜蛇玄武。”

衛韜明明沒有看到武帝張口,卻有虛無死寂的聲音,彷彿在意識深處悄然盪開。

他也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搖了搖頭,以此表明自己的態度。

北荒雪原,晨風寒涼,拂面而過。

兩道身影一金一紅,相隔十步沉默肅立,陷入到了莫名的安靜之中。

就在此時,叮咚輕鳴聲響。

宮裝女子腳踩青蓮,手結法印,由遠及近緩緩而來。

她的氣機節節攀升,卻又與周邊環境完美融爲一體。

讓人不自覺便要忽略了她本身的存在。

忽然,一朵青蓮剛要綻放盛開,卻毫無徵兆崩解破碎,將她從那種趨近於圓潤無暇的狀態中驅離出來。

宮裝女子不得不停下腳步,看向那道翩然而至的高挑修長身影。

倪灀垂下眼睛,負於身後的雙手緩緩握緊,結成混元拳印。

兩人同樣間隔十步而立,氣機相互糾纏,卻又涇渭分明,形成犬牙交錯的局面。

時間一點點過去。

武帝一直沒有出手,也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有着其他的原因。

不過在衛韜看來,帝屍或許並不具備自主思考的能力。

所以說,武帝沒有出手,最大的原因便是不滿足出手的條件。

只要他不主動招惹對方,便有可能避免這場沒有任何意義的戰鬥。

“龜蛇玄武、九首鬼車、霽霧螣蛇。”

忽然,武帝的聲音再次響起。

只是和剛纔比起來,這一次的聲音還帶着幾分疑惑不解。

似乎玄武鬼車螣蛇合於一處,讓帝屍都感到了奇怪。

衛韜聽聞此言,不由得也是一怔。

龜蛇玄武和九首鬼車他自是知道來路,但霽霧螣蛇卻是第一次聽說。

不過雖然武帝沒有明言,他卻也能直接推斷出,霽霧螣蛇所對的應該是教門無極宮所傳功法。

“潛龍勿用、或躍在淵。”

就在此時,武帝緩緩轉頭,看向不遠處倪灀的背影。

彷彿又有一聲嘆息,在衛韜心底直接響起。

潛龍勿用,或躍在淵?

這是說的倪師姐嗎?

衛韜回想起倪灀出手,所顯化的黑淵龍獸武道真意,心中頓時泛起些許波瀾。

只是一點執念未消的帝屍,竟然還能擁有如此的眼力,當真是讓人驚歎不已。

忽然,他心中猛地一跳,身體陡然繃緊。

便看到帝屍緩緩邁出一步,擺出皇極印的起手式。

剎那間神意匯聚,金光升起。

場間氣氛陡然變得無比沉凝。

衛韜幾乎在同時由靜轉動,向前一步踏出。

只比對面的武帝慢了一線,就像是對照鏡面,印訣隨之變幻,最終定於皇極。

轟!

磅礴力量陡然爆發。

就在衛韜皇極印即將成型的那一刻,金色光芒陡然爆發。

一端以自武帝擡起的雙掌爲起始,另一端直接出現在衛韜身前。

這樣的威勢,這樣巨大的力量波動,連尚在遠處的倪灀都爲之怦然心驚。

似乎是與衛韜心有靈犀,又彷彿受到了氣機變化的牽引,她就在此時頓足踏地,混元雙錘猛然向前轟出。

這一拳,她將精氣神意極限拔高,直至達到無可逾越的巔峰。

彷彿潛龍在淵,一飛沖天,不管前方有何阻攔,都要將之打碎砸爛。

面對着仿若天人合一的攻擊,青蓮帝妃依舊面無表情。

她忽然向後退了一步。

剎那間朵朵蓮花綻放,氤氳水汽升騰。

帶動着她追星逐月般向後滑翔。

轟!

倪灀對此毫不在意,只是遵循着自家心意,將雙拳沿着最爲順遂的軌跡,猛地向前轟擊出去。

混元無極,萬象歸一。

一瞬間便將朵朵蓮花衝得七零八落,拳勢滔滔沒入水霧青蓮深處,追尋着那道彷彿變得虛無縹緲的身影而去。

倪灀拳勢未盡,甚至還未攀升至最強的巔峰,卻陡然感覺身體莫名向下一沉。

就好像墜入到了水中,彷彿下一刻便要窒息溺亡,即便以她如今的實力層次都無法掙脫出來。

“這種感覺……”

“弱水往生之地,其力不能勝芥,鴻毛不浮,不可逾越。”

她眼中閃過一道波光,感知着周圍弱水環繞,鎖戶孤立,當即改變了打法。

“混元者,元氣未分,混沌爲一。”

“因無生有,因有生空,觀空無之變化,便能虛生自然。”

混元秘錄自然浮現心間,倪灀身形在這一刻陡然生變。

由之前的見龍在田、飛龍在天,化作有無生空、虛生自然。

唰!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在氤氳水汽中追逐環遊。

雖然未曾真正碰撞交鋒,其中兇險程度卻猶有勝之。

一旦有誰出現絲毫滯澀不諧之意,便當即會引來狂風驟雨般的攻擊,直至以一方的敗亡而告終。

面對着沒有任何徵兆便已經來到近前的攻擊,衛韜早有預料,意隨心動,身隨意動,便在此時將皇極印向前推出。

既然躲不開,便沒有閃躲的必要。

就是要以硬碰硬,正面交鋒。

如此才能覓得一線生機。

轟!

衛韜雙掌齊出,已經做好了對撞交鋒的準備,眼前卻不見了那道金色光芒。

只看到武帝高冠金袍的身影,毫無徵兆一個急停轉向,朝着相反方向急退。

轟!

皇極法印重重落下,神意靈意遽然爆發,擦過武帝身體,甚至將他打得向後拋飛,穿透廢墟形成條筆直的人形通道。

眼前發生的一幕,完全出乎了衛韜預料。

武帝掌出皇極,卻又在最後一刻忽然收手。

寧肯捱上重重一擊也要轉身退走。

如此詭異的展開,着實讓他驚訝詫異,疑惑萬分。

他猛地頓住身形,並沒有趁勢追擊。

而是面色凝重盯着廢墟深處,等待着或許下一刻便要到來的狂暴反擊。

事出反常必有妖,尤其對方還是不能以正常人思維揣度的帝屍,所以無論多麼小心謹慎都不爲過。

遠處倪灀與帝妃的戰鬥還在繼續。

兩人之間的交手不帶絲毫煙火氣息,甚至像是兩個閨中密友在追逐嬉戲,從頭到尾沒有任何的身體接觸。

衛韜深吸口氣,看着金冠袍服的身影從廢墟中緩緩走出,再次擺出皇極法印的起手式。

但武帝卻沒有繼續出手。

而是在十步外停住,周身散發出溫和的氣息。

和之前的冰冷漠然、機械僵硬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皇極經世,天家子弟。”

聲音落下,武帝毫無徵兆邁出一步。

再出現時已經來到衛韜近前。

雙手同結皇極印,一直走中宮,一當頭落下,以一種並不算快的速度同時打來。

面對着突然襲來的一擊,衛韜不退反進,向前一步踏出。

自腳底至眉心,全身血肉涌動,筋骨齊鳴,發出隆隆雷音。

剎那間武道真意入身,神意靈意降臨,陡然爆開一團無形的漩渦。

轟!

兩道身影一觸即分,旋即再次對撞一處。

剎那間經過數十上百次交鋒。

而越是打下去,衛韜就越是感覺酣暢淋漓、心意通透分明。

這種奇妙的感覺,彷彿是回到了蒼遠城,剛剛拜入紅線門的那段時間,周師傅在親手指導他這個初入武道的新人。

每一次的點撥都恰到好處,直至核心,讓他生出恍然大悟的暢快感覺。

時間一點點過去。

雙方由快到慢,然後越來越慢,直至最後雙掌抵在一處,完全停了下來。

地面悄無聲息向下沉降。

形成方圓十數丈的渾圓大坑。

坑底中央,兩道身影相對而立,沉默不語。

忽然噗的一聲輕響。

衛韜開始向後退去,一步一個深深腳印,直至站在圓坑邊緣才終於停下。

他低頭俯瞰,目光看向依舊不動的金袍身影。

沉默片刻,他整肅衣衫,深施一禮,“晚輩謝過陛下傳道授業解惑之恩。”

武帝緩緩擡頭,目光溫和平靜,落在衛韜身上,然後緩緩轉身,朝着相反方向悄然離開。

另外一處方向。

青蓮無聲收斂,淡淡水汽消散。

宮裝女子與倪灀就此分開,沿着武帝離開的方向飛快追去。

兩人一前一後,很快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就此飛鴻杳渺,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師姐在想些什麼?”

衛韜收斂思緒,緩緩開口問道。

“師弟把那道神意融入體內了?”倪灀反問了一句,

看到衛韜緩緩點頭,她若有所思,接着說道,“自從師弟頓悟時起,我便從你這裡感知到莫名的親近氣息,後來直到你和武帝交手,才讓我找到了這種氣息的源頭。”

“師姐說的是那道神意?”

他思索片刻,臉上露出恍然表情,“之前神意自北向南而行,來到青麟山附近時被地氣截取了少許,後來那縷神意落在了師姐的手中。

此次北荒之行,我以半截黑髮換了武帝一枚玉符,同樣將其中蘊含的一道神意納入皇極。

如此看來,我們兩個也算是擁有了同根同源的東西。”

倪灀道,“那位剛開始還要暴起出手,後面卻開始指點師弟修行,就是因爲皇極印的原因?”

衛韜微笑說道,“之前我在京城的時候,曾經詢問過誠親王和劉椽凕關於皇極印的事情,按照他們的說法,這門功法唯有武家皇室血脈容易修行,外人想要染指的話入門並不算難,真正難的卻是後續的鑽研深入。

或許正是因爲這個緣故,武帝便將我當成了當代的皇族子弟,所以纔在看到我施展皇極印後當即收手,從一觸即分的生死交鋒變成了言傳身教的指導點撥。

不過也虧得他是隻餘執念未消的帝屍,如果是真正活過來的武帝,應該絕無這種好事。”

接下來,兩人在荒民聚居地轉了一圈,搜索檢查殘存屍體,從中尋找到了大量黑色髮絲。

它們竟然保持着少許的活性。

在靠近到一定距離時,還會主動發起攻擊,試圖鑽入兩人的體內。

“看來武帝只是將它重創,並沒有把那東西真正打死。”

衛韜將所有髮絲一一吞噬,抹除掉它們所有的存在痕跡。

從最後一具殘屍旁站直身體,他擡頭仰望天空,腦海中浮現出那張彷彿縫合拼接的面孔。

這頭怪物實力層次極強。

當它爆發出手時,無論是武道真意還是四種靈意,應對起來全部有些吃力。

也就是將神意納入皇極,纔算是有了和其正面交鋒的能力。

但即便如此,如果不是武帝牽扯住了它大部分的注意,只憑他自己的話,或許還不是它的對手,最好的結果也只是保命遁走而已。

“師姐說的不錯,它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完全化爲實體,彷彿擁有了生命的武道真意。”

衛韜說到此處,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那麼到底有沒有某部武道功法,對應着與這頭怪物相關的真意?”

倪灀思索着慢慢道,“從見到它的第一眼,我便在所知的各種功法中進行對比,直到現在都還一無所獲。

不過如果單看那隻扭曲的利爪,倒讓我想起了位於漠州的某個武道門派,他們所秘傳的五陰戮手施展起來,倒是和它有幾分相似之處。”

衛韜問道,“五陰戮手,能天人交感,成就武道宗師麼?”

倪灀搖了搖頭,“我也不太清楚,婆婆以前曾經和五陰門的人打過交道,回去問問她應該就能知道。”

停頓一下,她又接着說道,“師弟有沒有看清楚,它是怎麼出現,最後又是如何消失的?”

“它從何處來,往何處去,要做些什麼,我也想知道這幾個問題的答案。”

衛韜輕輕呼出一口濁氣,“狀狸有髦,自爲牝牡,其名爲類,或許只有武帝知道它的來歷,可惜他卻沒有多言,我們也沒辦法對着他打破砂鍋問到底。”

“還有一個問題,如果百年前就發生過類似的事情,爲何山門留下來的文字沒有相關內容,其他諸如官府和民間也沒有對這東西的任何描述。

就算是百年前武帝一朝高手如雲,將所有隱患都消除在了萌芽狀態,也應該會有各種形式記錄留存下來。”

倪灀忽然道,“師弟所言提醒了我,好像在大周開國之戰過程中,國師就曾經遇到過不少古怪詭異的敵人。

就好比盤踞半個齊州的九聖傳人,海外三島的神樹月魔等等,都不像是普通武者能擁有的殺伐手段。”

“孫洗月便是去了海外三島,去尋找神樹留下的秘密。”

衛韜微微頜首,“如果以後有緣能再見到她,便可以……”

話說一半,他驀地閉口不言。

下一刻,兩人同時向北望去。

初時還不算明顯。

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地面開始微微震顫。

還有隆隆雷聲,由遠及近迅速傳來。

衛韜眯起眼睛,視線盡頭顯現出一道黑白混合的大浪。

這是被掀起的白雪泥沙,高高拋起又轟然落下。

而在這道大浪的前方,還有一排影影綽綽的騎士,正在越來越快的加速衝鋒。

“詭絲相牽、氣機相連,這種熟悉的感覺,和初次進入北荒時遇到的金龍部族百人隊一模一樣。”

“不過看上去其規模比百人隊大了數倍不止,而且相互之間渾然一體,所爆發出來的氣勢甚至超過十倍以上。”

他仔細觀察着那道迅速接近的千人隊,心中忽然閃過許多疑惑。

對面絕對是北荒精銳中的精銳。

或許還有不止一個部族上師位於其中,其他玄感練髒的武者應該更多,再以詭絲無間相連、精氣神意、所有力量凝聚一體,絕對能爆發出極強的殺傷力。

放到戰場上面,哪怕是擁有更多數量的武道宗師加入軍陣,也很難應對這樣的正面衝鋒。

但是,衛韜實在是想不明白。

他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難道是準備圍剿大周武帝?

在他看來,除非是金帳王主在九聖山被打壞了腦袋,否則絕對想不出這種奇葩的戰法。

這種程度的戰陣,他都可以想走就走,想打就打,更不要說實力更上層樓的武帝。

“師弟準備怎麼辦?”倪灀問道。

衛韜沉默片刻,“沒有遇到也就算了,既然一頭撞到了我們面前,只能說他們的命不太好。”

說完後,兩人雙手相牽,氣機相連。

以同根同源的神意爲引,甚至連精神都無間相交,仿若融爲一體,不分彼此。

蹄聲如雷,震動四方。

最前面的北荒武者發現廢墟,當即開始在原有基礎上再次提速,挾裹着猛烈罡風呼嘯而至。

雙方距離迅速接近。

還有不到百丈,就將對撞一處。

轟!

從每個北荒騎士體內浮現出一道金芒,再通過透明詭絲連爲一體,聚合成爲大片金色霞光,陡然爆發出猶如大山壓頂的磅礴氣勢。

“師姐幫我護住身後。”

衛韜猛地踏前一步,獨自一人迎上了碾壓過來的北荒殺陣。

位於第一排箭頭位置的北荒宗師眯起眼睛,目光落在迎面而來的衛韜身上,心中充滿不解的疑惑,甚至有些止不住的想笑。

“想要以一己之力抵擋住吾等的靈絲殺陣衝擊,他莫非以爲自己是詐屍的大周武帝?”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他掄起掌中大戟,揮舞出一個圓潤弧線,就在此時達到了速度與力量的頂點。

轟!

戰馬奔騰,十丈距離一閃即逝。

北荒宗師面上笑容愈發濃郁,然後陡然凝固不動。

轟!

他猛地咬穿下脣,眼眸驟然收縮,內裡映照出一道驟然膨脹壯大的猙獰恐怖身影。

他們連人帶馬,再加上兵器的長度,甚至才堪堪夠到對方的腰部。

對面那傢伙還是人嗎?

他絕對不是人!

但這並不是重點。

就連那頭妖魔黑鱗骨刺覆體,背生長尾羽翼都不是重點。

真正讓北荒宗師感到絕望的,還在於一道從天而降的金色光芒。

這個傢伙,竟然還是大梵生天眷顧之人。

所引動的梵天靈意如此強大,甚至不弱於他們以靈絲秘法催動的戰陣。

衛韜又是一步踏出,猛然撞入北荒騎兵隊伍。

就在此時,北荒宗師的絕望終於來到頂點。

他眼睜睜看到籠罩己方的金色霞光消失不見,反倒是分出一部分匯聚到了那頭妖魔的身上。

轟!

好在他的恐懼絕望沒有持續更長時間。

當衛韜一記皇極印向前轟出。

北荒宗師眼前陡然一黑,所有一切感知都消失不見。

只剩下漫天飛舞的碎末,與其他騎士戰馬融爲一體,彷彿下了一場瓢潑血雨。

…………

……………………

一片白茫茫的雪原深處。

幾個高大強壯的密教番僧疾步前行。

他們相隔數丈,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戒備。

“這次梵天大醮被迫中止,王主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肯定積攢了不少怒氣。”

“那怪物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竟然連密教大上師聯手都無法將之鎮壓下去,甚至還被它吞噬掉了許多梵天靈意。”

“也就是王主不惜代價全力出手,才御使梵天神斧將它逼走,不然還不知道會搞出多大的亂子。”

“誰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事情,除了那幾個部族上師外,還不知道有多少金帳部屬被那東西給污染侵蝕,就算是金帳最爲精銳的千人隊出動,怕是也難以將災患清除乾淨。”

“看來只有再次尋找到怪物的本體,將它擊殺或是鎮壓,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什麼人!?”

咔嚓!

一叢被浮雪遮蓋的枯草也踩碎。

走在最前面的番僧猛地停下腳步。

他眯起僅剩的一隻眼睛,看向了不遠處的枯瘦老者。

那人負手而立,周身散逸着濃郁的衰落腐朽氣息,即便沐浴在燦爛陽光下,都無法將之驅散消除。

齊太全稍稍活動一下身體,緩緩睜開閉着的眼睛,看向前方躊躇不定的幾個番僧。

他輕咳一聲,“老夫遠遠嗅聞到了濃郁的生命氣息,便專門在此等候諸位的到來。”

“不知閣下是北荒哪一部的上師,找到我們又是因爲何事?”

爲首番僧雙手合十,微微躬身一禮。

他剛剛開口說話,面色就是一變,原本疑惑的表情陡然化作了難以置信的驚恐。

“你!?”

番僧下意識低頭,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

看着沒入自己胸口的枯瘦手臂,感受到體內生命力決堤般向外流逝,他一時間甚至有些茫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老夫察覺到了你們的惡意,所以只能是先下手爲強。”

齊太全緩緩收手,充滿死意的眸子裡似乎多出了一絲活氣。

“你,我們根本不認識你,怎麼會有惡意。”

番僧張了張嘴,心神早已是一片驚懼的空白。

“有或者沒有,其實區別不大。”

齊太全一聲低沉嘆息,輕輕推開乾癟下來的屍體,擡頭看向其他番僧。

轟!

下一刻,他腳下猛地塌陷出一個大坑。

整個人借力高高躍起,挾裹着驟然降臨的腐敗死氣,朝陷入呆滯的幾人轟然落下。

在生死危機的壓迫下,隊伍中實力最強的番僧猛地回過神來。

他一聲怒吼,雙腿弓箭步支撐地面,身體猛然膨脹變大,散發出猶如銅鑄的暗金光芒。

精神意志瞬間拔高至極限,再通過重重擊出的雙拳,以最爲暴烈的方式釋放出來。

轟!

番僧一拳轟出,眼前卻是毫無徵兆一花。

不見了那道枯瘦扭曲的身影,只看到一頭綿延如山的龜蛇屍體,佔據了他的全部視線。

“這是……”

番僧頓時愣住,所有的勇氣頃刻間消散殆盡,再無一絲出手反抗的可能。

片刻後,地上多出幾具乾癟屍體。

齊太全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默默站在屍體近前,許久都沒有動上一下。

黑羽紅瞳的烏鴉在空中盤旋。

等待片刻後,有膽大的便直接落下,渾然不顧一旁還有活人存在,跳上屍體開始歡快啄食。

噗!

尖銳鳥喙刺入眼眶,叼出一枚連着血絲的眼球,然後一仰頭便吞下肚子。

緊接着,它又對準了另外一隻眼珠。

啪嗒。

烏鴉身子一晃,還未等將第二枚眼球吃下,便從屍體上一頭栽落,失去所有生命氣息,同樣變成了冰冷僵硬的屍體。

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其他同類的食慾。

越來越多的烏鴉從空中落下,聚集在番僧屍體上歡快啄食。

然後一個接一個倒地死亡,卻又吸引了更多的烏鴉趕來,不僅啃食人屍,甚至連同類也不放過,只要是肉就統統啄吃到口中。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它們無法承受屍體血肉中的玄武死氣,吃得越多便死得越快,沒有一個能夠倖免。”

齊太全暗暗嘆息,看着屍體越來越多,甚至吸引了遊蕩草原的狼羣前來捕食。

它們似乎飽受北荒白災摧殘,每隻狼都疲憊不堪,就連走路都不太穩當。

因此在見到大片鳥屍後,便當即湊近過來大快朵頤,渾然不覺附近還有人在暗中觀察。

狼羣很快將地上的烏鴉分食乾淨,然後又將目光轉向了番僧的屍體。

經過小心翼翼的試探後,它們直接撲了上去。

時間緩緩流逝。

狼羣大快朵頤。

一個個吃得肚皮溜圓,無論公狼母狼,都像是懷胎待產的樣子。

齊太全微微皺眉,目光落在狼羣身上,面上不由得露出疑惑表情。

在他眼中,這些野狼都有些不太正常。

並非因爲它們吞食了含有玄武死氣的血肉而不死,而是還有着更加奇怪詭異的原因。

關鍵就在於它們的毛髮,經過一頓飽餐後變得光滑柔順,肉眼可見的不斷增長。

在並不算長的時間內,至少長出來半尺的總量。

更重要的是,不管從哪個角度去看,覆蓋在它們身上的已經不能稱之爲狼毫,反而更像是作爲萬靈之長的人的髮絲。

齊太全心中頗多好奇,便向前輕輕一步邁出,剎那間來到狼羣中央。

他閃電般出手,扣住頭狼的脖頸,將其拎到眼前仔細觀察。

唰!

掌心一陣輕微灼痛。就像是有無數細針,試圖刺入血肉之中。

玄武道主手上微一用力,便將頭狼腦袋獰下。

他隨手將屍體丟到地上,眉頭卻是不由自主微微皺起。

宛若髮絲的狼毫彷彿擁有了生命,一端連接着頭狼的無頭屍體,一邊還在不停向皮膚內鑽去。

他緩緩擡起右手,掌心凸出一片破敗腐爛的龜殼,然後對準了地上的狼屍,以及還在拼命吃肉的狼羣。

悄無聲息間,黑暗死意降臨。

將大片區域完全籠罩其中。

數個呼吸過後,玄武道主睜開眼睛,看着最後一縷黑髮被吸收吞噬。

眉宇間的疑惑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變得更加濃郁了少許。

剛剛吞噬這些黑髮時,在他眼前閃過了一頭狸面環眼,黑髮纏身的怪物,似乎有些莫名的熟悉。

“我想起來了,本門國師留有一部手札殘篇,上面好像就有相似的內容。”

“兩百年前天下大亂時,他老人家曾經殺死過一個奇怪的敵人,對方最後拼死一搏時就變成了黑髮纏身,形如貓狸的獸身。

和教門武道真意的由虛化實完全不是同一個路數,因此纔會被詳細記錄下來。”

“沒想到在兩百多年後的今天,還能再見到類似的東西。”

玄武道主沉浸在回憶之中,即便是腳步聲響起,一個頭戴兜帽、披着長袍的身影來到近前,都沒有擡頭看上一眼。

直到盞茶時間過去。

他才收斂思緒,目光落在安靜等待的那人身上。

表情平靜,語氣溫和說道,“老夫應該稱呼你一聲羅師妹,還是桂中丞?”

“見過齊道主,羅掌門被元一衛道子重傷,至今沒有真正甦醒過來。”

桂書仿摘下兜帽,微微一禮。

縱然被晾在一旁等待了不短時間,他卻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煩的情緒,言行舉止無可挑剔。

齊太全點點頭,“桂中丞前來尋到老夫,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倒也沒有太過要緊的事情,只是剛剛感知到道主的玄武真意,所以纔過來和道主一唔,也算是和道主做個道別。”

桂書仿說到此處,低頭看向乾癟僵硬的狼屍,再開口時便多出了少許感慨嘆息,“回憶起上次和道主見面的場景,才發現已經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實在是令人唏噓不已。”

“做個道別?”

齊太全沉默下來,表情若有所思。

過了片刻才斟酌着道,“詭絲承載靈意,又可寄託真靈,莫非桂中丞終於尋找到了將這兩者無間融合的方法,然後準備以此入主北荒,取大梵生天而代之?”

“道主說笑了,梵天靈意太過強大,在其破碎分裂前,我是不敢有任何多餘的僭越心思。”

桂書仿嘆了口氣,“不過自從武帝北上,再加上狸類顯形,大梵生天還能作爲一個整體存在多長時間,怕是連金帳王主都不敢做出保證。”

“狸類……”

玄武道主眉頭皺起,“你知道它的名字,難道這東西的出現,還和桂中丞有關?”

桂書仿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再次低沉嘆息,“神意現,天下亂,這是武帝百年前便說過的金口玉言,就算是兩百年前的國師,也曾經有過相應的預見,道主無論如何也不該怪罪到我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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