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
當新降生的靈蝶從大殿走出,開始真正爲靈蝶一族的發展添磚加瓦時,空靈花又迎來了盛開的季節。
靈綺親自動手策劃,再由最爲忠誠的近衛隊着手實施,在城外建立不止一處隱蔽倉庫。
各種修行資源被大規模儲備起來。
變成了專屬於她自己的私產。
而與之相對應的,則是收集上交的總量再度減少。
甚至已經到了驚動靈蝶主母的程度。
第一次,靈綺在主母那裡受到了嚴厲責罰。
甚至直接動用了血腥殘酷的大刑。
以此作爲對管理不利的懲戒。
寒風蕭瑟,冷雨霏霏。
衛韜沿着石徑緩步而行。
身側跟着兩個纖細窈窕的靈蝶少女。
她們各自舉着一把木傘,渾然不管自己被淋得透溼,就連衣裙都緊緊貼在體表,只是專心致志爲中間的主子遮風擋雨。
穿過花園,又越過長廊,衛韜最後在一座僻靜清幽的小院前停下腳步。
這一刻,至少超過十道隱晦目光投注過來,在確認身份後又旋即悄然收斂不見。
雖然從頭到尾沒有任何護衛出現,整個院落的防禦卻是異常森嚴,即便是以衛韜的眼光,也找不出太多可以挑剔的地方。
吱呀一聲輕響。
院門被輕輕推開了。
一個清秀侍女躬身行禮,“奴婢見過元一大人,殿下就在房中,您現在就可以過去。”
衛韜點點頭,在侍女的帶領下,很快來到正屋門前。
絲絲縷縷的熱氣從房內鑽出,在廊下與冷風相遇,迅速形成一片淡淡白霧。
中間夾雜着濃郁的藥草味道,還有淡淡的血腥氣息,無聲無息混入其中。
他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一個人擡腳進了正屋。
房內空空蕩蕩,沒有什麼傢俱陳設。
除了一套桌椅外,就唯有一隻碩大的浴桶,擺放在中間的地板上面。
入目處水霧蒸騰,還有猶如泉鳴的叮咚水聲,恍惚間讓人如入仙境。
“元一先生來了。”
靈綺的聲音便在此時響起。
聽上去有些慵懶,就像是還沒有睡醒一般。
“聽說你受傷了,我就過來瞧一瞧。”
衛韜在數步外停下,目光落在浴桶上面,“看你沒什麼大事,我就先回去了。”
“剛來就要走,元一先生不坐下喝杯茶麼?”
“最近一段時間,我們各有各的忙碌,都沒有什麼見面詳談的機會,不得不說這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情。”
靈綺一邊說着,一邊從藥桶內走出。
她的頭髮披散下來,遮擋住小半面頰。
纖細窈窕的身體掛着水珠,還在不斷冒着升騰熱氣。
看上去反而更覺白皙如玉,幾乎找不出一點兒瑕疵。
靈綺赤腳踩在地面,先是來到桌前倒了兩杯茶水,然後才緩緩擦拭身體,拿起一件浴袍穿在身上。
從頭到尾,她都舉止自然,渾然不顧屋內還有一個異性的目光。
衛韜接過茶盞,送到嘴邊輕抿一口,“剛纔隔着浴桶和靈藥,稍稍影響了我的感知和判斷,直到現在才發現,你對於靈意的感知似乎出現了問題。”
“主母下手很有分寸,從表面上看不出一點兒皮外傷,內裡卻給了我極大的痛苦影響。”
靈綺微微一笑,表情卻是絲毫不見困擾,“不過實現偉大理想,完成偉大工程,從來都沒有一帆風順的時候,必須要有大無畏的犧牲精神,才能將這條坎坷道路真正走通。
就像是元一先生說的,天將降大任於靈蝶,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
所以說如果連這點苦都吃不下,我就不配談什麼接引靈蝶一族的榮光,並將其遍耀大地之上。”
衛韜點點頭,“吃得苦中苦,方爲蝶中蝶,因此對於內心強大,堅剛如鐵的靈蝶而言,挫折和失利並不會將其打倒,反而會化作最爲寶貴的養料,讓其變得更加純粹,強大和崇高。”
“吃得苦中苦,方爲蝶中蝶。”
“元一先生所說,當真是至理名言,不由得便讓我陷入思索,越品越是滋味無窮。”
靈綺幽幽嘆息,擡手將長長黑髮收攏身後,半邊浴袍隨之滑落下來,露出大片白皙細膩的肌膚。
她依舊毫不在意,只是慢慢喝着茶水,不時拈起一塊點心送入口中。
時間一點點過去。
屋內氣氛安然靜謐。
只有秋風挾裹冷雨,滴滴答答落在房上,傳來若有似無的擊打聲響。
靈綺吃完了一盤點心,又將杯中所剩不多的茶水飲盡,輕輕呼出一口濁氣。
“如果不是因爲新生代靈蝶,也就是我那些妹妹還無法頂起大梁,我所受到的責罰怕是還會再高一個等級,甚至有可能會出現生死危機。”
她摩挲着餘溫尚存的瓷杯,不由得又是一聲暗暗嘆息。
“而且我能察覺到,主母陛下對我的態度已經變了,這和今年收集的修行資源是否減產無關,而是她似乎逐漸將我視爲了威脅,一步步加大了對我的防範。
這種感覺很微妙,卻又很真實,如果是以前的我,或許還無法真正品出個中滋味。”
說到此處,她忽然笑了起來,“當真是就像元一先生以前講的那樣,女人何苦爲難女人。”
衛韜擎起茶壺,爲她續滿茶水。
然後他直視着她的眼睛,語氣平靜慢慢說道,“從矛盾出現的那一刻起,她的身份便有且只有一個,那就是你的階級敵人,除此之外便沒有第二種可能的存在。”
靈綺沉默下來,就連目光對視也悄然避開。
她低着頭,注視着杯中波瀾不驚的水面,莫名又是一聲幽幽嘆息,“但是,她畢竟是我的母親,也是我曾經立誓要永遠效忠的對象。”
衛韜跟着嘆了口氣,“從盞茶時間前提到主母陛下開始,這還是靈綺小姐第一次說出母親的稱呼,其中意味着什麼,想來不用我再過多言語。
更進一步去考慮,我也必須提醒靈綺小姐一下,你我之間是休慼與共,同進同退的關係。
因此希望後面再有什麼事情,你最好能敞開心扉,不要對我有太多隱瞞,免得因爲我們溝通不暢等原因,從而造成不必要的誤會與損失。”
靈綺眼波流轉,擡頭看了過來,“我對元一先生敞開的還不夠多嗎,反而是你在一直隱瞞和拒絕,就連上次我將十三妹送入你的房中,都沒能讓你有任何心動的表現。
只可惜我想要成爲主母,最後一步必須要經過秘境的考驗,不然倒是可以把自己也送到你的房中,讓我們之間的關係進行更深一步的連接綁定。”
“行了,靈綺小姐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離開了。”
衛韜說話間便緩緩起身,朝着門口方向走去。
幾步之後,身後忽然傳來靈綺的聲音。
聽上去有些虛無縹緲,猶如夢囈之語。
“我要讓她死。”
“她若不死,我心難安。”
咔嚓!
剛剛打開一道縫隙的房門被重新關緊。
衛韜轉回身體,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靈綺小姐確定要這麼做?”
“我確定。”
她閉上眼睛,喃喃自語,“她是錯誤的,我纔是正確的,而且她只因爲我的實力增長,便認爲威脅到了她的地位,並且開始對我進行防範,這絕非是一個主母應該做的事情。”
“所以說,她越是強大,便越會阻礙族羣的發展壯大,我必須要設法取代她,才能真正像你所說的那樣,將本族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衛韜重新讓她坐回位置,再次給杯子倒滿茶水,“陛下的強大衆所周知,靈綺小姐現在就動手的話,勝算可能並不會很大。”
“我知道。”
靈綺嘆了口氣,“但是,主母因爲生育而造成的虛弱正在恢復,如今本族和飛蟻的戰事也已經平息,她很有可能會收回我掌握的資源和權力。
更何況我的那些妹妹也在飛速成長,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我所面臨的處境將會愈發艱辛,甚至再難看到勝利的希望。”
衛韜安靜看着她,面上露出溫和笑容,“戰火可以平息,自然也可以再度燃起。
而且如果火勢夠大的話,除了靈綺小姐外,我是想不出還有誰能擔負起率軍出征的重任。”
“你的意思是,再次發起與飛蟻族的戰爭?”
靈綺當即搖頭,“恐怕不行,主母肯定不願再度挑起爭端,而且她對我前次製造的事件已經有了疑心,如果再來一次的話,很有可能會直接查到我的頭上。”
“陛下不願挑起爭端,是因爲沒有足夠的利益作爲驅使。”
衛韜嘆了口氣,“如果能給她一個絕佳的入場機會,還能讓她看到無比巨大的利益,那麼就算是御駕親征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御駕親征……”
靈綺的眼睛猛然亮起,“如果能讓她離開主城,我就敢豁出一切與其正面交鋒!”
衛韜心中微動,將這句話記在心中。
然後他在桌上展開一張粗陋的地圖,上面做着各種各樣簡單的標記。
“靈蝶、飛蟻、七星,曾經紛爭不斷,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將水完全攪渾,讓陛下看到建功立業、千古留名的希望。
而在此之前,靈綺小姐需要做的便是韜光養晦、示弱藏拙,不讓陛下抓住你任何的把柄。”
大雪紛飛,整個天地被潔白的顏色所籠罩。
靈蝶一族勢力範圍外的某座山谷。
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煞是好看。
靈綺身着重甲,又在外面包裹着厚厚大氅,站在山頂遙望着遠處的盆地。
衛韜站在她的身旁,嚴寒的天氣對他幾乎沒有什麼影響,和生性怕冷的靈蝶一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是自進入靈蝶主城後,他第一次隨隊外出執行巡邏任務。
也算是趁此機會更多瞭解周邊環境,與書中掌握的內容進行詳細勘察比對。
在他們身後,數十靈蝶戰士雕塑般默立不動,只是偶爾將目光落在靈綺背後時,纔會爆發出近乎狂熱的崇拜光芒。
“雖然是例行性的巡查,但我決定帶你們去做一件大事。”
靈綺呼出一口白霧,目光看向遠處,“那塊盆地,就是我們這次秘密行動的目標。”
停頓一下,她的聲音變得冰冷,充滿殺機,“你們都應該記得,本族與那幫該死飛蟻的深仇大恨,唯有用鮮血與生命才能真正清洗乾淨。
那裡是飛蟻族自以爲隱秘的白靈果園,裡面至少有上萬株白靈果樹,我們的目標就是,消滅掉守衛力量,將所有資源全部搶光。”
“請九殿下放心,吾等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
衛韜轉過身體,開口問了一句,“都換好七星族的制式裝備了?”
領頭戰士點點頭,“回稟大占卜師,所有參加行動的戰士都換好了。”
“我再強調一遍。”
靈綺環視四周,目光充滿冰冷壓迫,頓時讓所有靈蝶戰士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所有裝備必須是七星族的,身上不能攜帶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東西,你們最好再檢查一遍。”
唰……
她忽然間出現在其中一個戰士面前,伸手從她胸甲內揪出一枚精緻的吊墜。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做好了的萬全準備?”
她啪地將那枚吊墜捏成粉末,任由其飄散在風雪深處。
靈蝶隊長面色漲得通紅,大步來到那個戰士近前,強壓着怒火沉聲道,“我們都是殿下最忠誠的部屬,但是你卻辜負了殿下的信任。”
“我沒有……”
靈蝶戰士幾乎將下脣咬穿,開口時快要哭了出來。
“這是我一卵同生姐姐的遺物,她就死在了之前與飛蟻族的戰鬥中,所以我纔想着將它帶上,也能讓姐姐親眼看到我在爲她報仇……”
咔嚓!
她的話並沒有說完,腦袋便猛地向後彎折了一百八十度。
緊接着,一團純淨白炎悄然升起,很快就將她化作灰燼。
“這裡沒有誰想聽你的任何解釋。”
靈蝶隊長將所有灰燼盡數抹除,“殿下是吾族的未來,是不容絲毫忤逆的存在,不嚴格執行殿下的命令,就是對殿下的背叛和不忠,這是早該深深印刻在我們意識之中的鐵律,由不得半點兒差池與閃失。”
“都各自再檢查一遍,別讓我發現哪怕一點問題!”
一刻鐘後。
靈綺拔出佩劍,緩緩閉上了眼睛。
“出擊!”戰鬥很快爆發,又很快結束。
靈蝶佔據了偷襲的先天優勢,出動的又全都是精銳力量,再加上實力層次日趨強悍的靈綺親自出手,根本就是砍瓜切菜般將飛蟻守衛盡數消滅。
衛韜對這樣程度的戰鬥提不起半點興趣,一早就溜進到白靈果樹叢中,開始深入細緻研究起來。
當吃到第二筐白靈果時,他的研究也得出了結論。
這種看起來像是荔枝的果子,也是非常不錯的東西。
對於修行的效果絕佳,在某些地方甚至超過了空靈花。
更重要的是,白靈果肉似乎蘊含着特殊的成分,吃下之後莫名帶來“致幻”的感覺,讓他能夠更加清晰感知到縈繞虛空的低吼,以及那種萬物肅殺,生命凋零的寂滅氣息。
衛韜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以星環之主爲視角的夢境。
天空裂開一道巨大傷口,殘缺不全的月獸從中墜落,猶如山嶽砸向地面。
還有那個被銀輝包裹的身影,彷彿快要步入了生命的盡頭,周身同樣散發出萬籟俱寂的冷意。
“快快快,動作再快一些。”
“我們的時間不多,除去收尾抹除痕跡的預留時間,留給我們的最多隻有一個時辰,一定要加快動作!”
衛韜大致估算一下白靈果的數量,再看看幾十個靈蝶戰士的速度,就已經知道絕無可能在規定時間內將所有東西帶走。
能帶走一半都已經很不容易了。
於是他毫不猶豫離開大隊,悄無聲息鑽進一間倉庫,放開肚皮大吃起來。
“元一,想不到你對白靈果實也這麼感興趣。”
靈綺悄無聲息出現,有些好奇的看着他揮動兩柄鐮刀,將一筐筐果實倒入口中,然後甚至不需要咀嚼,便直接吞嚥下去。
衛韜停下進食,語氣溫和解釋道,“我正在深入研究這些果實的特性,看能否將其更加完美引入到我們自己的修行體系之中。”
“我明白,這就是你以前說起過的格物致知。”
靈綺微笑一下,卻並沒有過多阻止他的動作,任由他在那裡大口吞食。
“時間到!”
“全部停止收集白靈果實,開始佈置戰場。”
靈蝶戰士飛快行動起來,將一具具飛蟻屍體擺好,又拿起七星族所慣用的兵器,在屍體上製造出更加明顯的傷口。
雖然在衛韜看來,一系列的佈置裡面漏洞不少,但對於一貫堂堂正正交戰,幾乎從未做過這種事情的族羣而言,已經算得上是無法識破的栽贓妙計。
靈蝶小隊迅速撤離,只留下一地狼藉。
數日後。
衛韜正在占卜院翻看古籍,忽然聽到外面爆發出一陣喧鬧聲音。
“打起來了,戰爭爆發了!”
“誰和誰打起來了?”
“飛蟻和七星一族突然爆發大戰,雙方已經打出了真火!”
“真的嗎?”
“這兩族不是早就定下和平盟約,不再開啓戰端了嗎?”
“會不會是假的消息?”
“這種天大的事情又怎麼可能有假,誰不信直接去戰場上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衛韜微微一笑,自動將喧鬧嘈雜過濾掉,再次翻開桌上那本已經快要散架的古籍,認真鑽研起來。
飛蟻七星兩族大戰開啓後,很快便達到慘烈的高峰。
雙方傷亡慘重,卻完全沒有停戰的意思。
甚至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又是一段時間過去。
一道道密令從尖頂大殿內發出。
靈蝶戰士開始了暗中調動。
靈綺終於再次被主母召喚,之後的行蹤變得愈發神秘起來。
當她偶爾出現時,還是那副溫潤親切的笑容,柔和中帶着少許羞怯的模樣。
但衛韜卻能清晰感知到,縈繞在她身上的血腥氣息,已經濃郁到了猶如實質的程度。
還有她的實力層次,似乎又有了很大提升。
在那具窈窕身體內,隱藏着愈發強悍的力量,不知何時便會猛烈爆發出來。
某日深夜,天空飄起小雪。
衛韜慢拾好擺滿桌子的各種書籍圖冊,在相應的地方做好標記,然後關門走人。
一路上,他都在側耳傾聽,感知着縈繞虛空不去的低沉獸吼。
彷彿月獸就在身邊,哀嘆生命漸漸消逝,所有一切終將化爲烏有。
有了大量白靈果實作爲催化劑,他再次破開屏障,將三才殺鐮繼續向上提升,達到了就連功法創始者都未敢想象的破限二十九段境界。
而在這一過程中,他對於靈意的感知也愈發敏銳,甚至能夠察覺到隱藏在主城中央大殿下方的秘境,就像是擁有生命一般,每時每刻都在不停律動。
回到住所,推開房門。
衛韜驚訝地發現,許久不見的靈綺就在屋裡。
她面色蒼白,看上去疲憊至極。
就那樣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衛韜沒有打擾她,拿起一本書慢慢看了起來。
直到午夜時分,靈綺才幽幽嘆了口氣,從熟睡中醒來。
衛韜放下書卷,將旁邊爐子上的一鍋熱湯端了過來,放在靈綺面前。
“靈綺小姐一定餓了吧,這是白靈果實和空靈花瓣熬成的菜湯,吃一碗便能補充體力,恢復精神。”
靈綺將擺好的碗碟推到一旁,直接端起鍋子咕咚咕咚喝了起來,絲毫不在意自己刻意保持的形象。
直到將滿滿一鍋熱湯喝完,她的臉上才泛起了一絲血色。
“靈綺小姐不是受命前出偵察了麼,怎麼突然跑了回來?”
衛韜將餐具收好,又沏了兩杯熱茶,將其中一杯放到靈綺手邊。
嫋嫋升起的水霧盤旋在石桌上方,將兩人面容各自遮擋。
唯有兩雙眼睛,透過霧氣射出明亮光芒。
“我原本應該數日後回到主城,向主母當面彙報飛蟻七星兩族戰事的詳細情報,以及本族是否要全面出動的建議。”
“但是,我卻提前了幾個晚上,先行偷偷潛入進來。”
“就是爲了在今夜見你一面。”
衛韜端起茶盞慢慢喝着,“靈綺小姐冒着被發現的風險提前趕來,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商議。”
她點點頭,“她似乎對我有了懷疑。”
“哪方面的懷疑?”
“幾個自視甚高,卻沒有太多戰爭經驗的妹妹總在我耳邊聒噪,我一時間沒有忍住,就讓她們死在了外面。”
“這一次,不乾淨?”
靈綺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是的,在清理屍體的時候,我卻發現少了一具。
然後在我一路搜尋返回的時候,又發現建立在城外的隱蔽倉庫,有被動過的痕跡。”
衛韜表情依舊平靜,“我們現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如何彌補眼下的漏洞,儘量先將自己置於不敗之地。”
“我知道,已經在做了。”
靈綺凝視着碧綠的茶水,暗暗嘆了口氣。
“但是元一你曾說過,不要輕易去用一個謊言去掩蓋某些事實,這樣會導致越來越多的謊言出現,直到搭建的所有一切都轟然倒塌,露出被深藏在內的可怕真相。”
她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再開口時,毫不掩飾心中沸騰的殺機,“她坐了這麼久的主母,肯定身心疲憊,也該到了下去長眠享福的時候。
所以我現在準備做的,就是讓她體面的離開,把對部族的損失降低到最低程度。
當然,如果她不想體面,那就由我來幫她體面。”
靈綺說到此處,目不轉瞬盯着衛韜的眼睛,“這件事情,我需要你的幫助。”
衛韜沒有說話,只是在一口口慢慢喝茶。
她沉默許久,忽然笑了起來,“經過一場場戰鬥,我的境界又有了很大提升,甚至可以和本族秘境生出一絲共鳴。
所以在這次回來後,我能看出元一先生並不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柔弱,而是一直隱藏着強大的實力,就算是比起我來都不遑多讓,甚至還有可能在我之上。”
“若我成爲主母,得到了靈蝶一族的最高傳承,可以與元一先生共享。”
“除此之外,我還能讓你進入秘境,滿足你曾經提及過的一大心願。”
衛韜放下茶盞,終於在此時擡起眼睛,與她正面對視一處。
“靈綺小姐想讓我做些什麼?”
“只要能將她引出主城,就由我和她正面交鋒,元一先生需要做的,便是儘可能地拖住她身邊的禁衛,直到我們之間的戰鬥分出勝負爲止。”
………………
……………………
咔嚓!
陡然一聲脆響。
打破了大殿的沉寂。
帷幕被拉開,露出內裡端坐不動的靈蝶主母。
她面色冰冷,低頭俯瞰,目光落在跪伏在地的靈蝶身上。
“你確定小九已經死了!?”
“在她返回的時候,被飛蟻族數位大祭祀聯手,將其擊殺在了本族主城之外!?”
“回陛下,消息千真萬確,而且飛蟻族大祭司並未離開,還在本族主城外的領地徘徊。”
“小九戰死的地方在哪裡,我需要去辨別他們留下的氣息。”
“既然他們敢來,那就要做好被我留下的準備。”
“雖然小九犯下大錯,但她終究是我的女兒,應該由我來進行懲戒,而不是被那些骯髒的飛蟻殺死,還要讓她曝屍荒野。”
靈蝶主母緩緩從座位起身,拿起了懸掛一旁的金色鎧甲,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在其身後,數道陰影悄然跟上,無聲無息融入黑暗夜幕深處。
密林深處,一道金光冉冉升起,將大片黑暗盡皆驅散。
靈蝶主母停下腳步,目光落在前方不遠處的空地,眉宇間浮現出疑惑與憤怒交織的神色。
在一株大樹下,靈綺身着銀色甲衣,靜靜站在那裡。
雙方目光虛空對碰,林間氣氛陡然變得冰冷沉凝。
“我以爲你死了,結果你並沒有死。”
靈蝶主母眯起眼睛,“所以說,是你傳遞假消息,目的便是將我引到此地。”
“女兒不忍心母親一直辛苦下去,所以特意邀你前來,送你去死。”
靈綺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這裡是我爲您親選的墓地,綠蔭蔥蔥,泉水淙淙,風景極好,正適合母親長眠於此。”
“我想不明白,你爲何會生出忤逆之心,並且還要做出以下犯上之舉。”
“母親想不明白的話,可以下去之後慢慢去想。”
“如果還是想不明白,也可以給女兒託夢,讓我向你好好描述一下自己的偉大理想。”
“偉大理想?”
靈蝶主母不由得冷笑出聲,“我看你就是在做夢,就憑你的實力層次,別說想要與我爲敵,怕是連我的幾名禁衛都不是對手。”
“母親的禁衛確實厲害,我也沒有任何把握無傷將他們擊敗。”
靈綺語氣不變,緩緩說道,“但是,我請來了元一做幫手,只要能將他們攔住一段時間,也就足夠我們決出高下生死。”
“元一,那個刀螳族的占卜師?”
靈蝶主母嘆了口氣,“不是我小看他,他一個下位種族而已,又怎麼可能是秘境禁衛的對手,你請他過來,就是在自尋死路……”
她的話尚未說完,卻是驀地閉口不言。
幾乎在同一時間。
陡然一道森寒殺機顯現。
還有如雪光芒直入蒼穹,彷彿一道閃電,剎那間沒入兩隻靈蝶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