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開六道枷鎖,是爲六道之上。
那麼在此基礎上,再向上破開六道枷鎖,則可以觸碰到那扇通神大門。
至於門後會有什麼,又是怎樣的一條道路,那位被魔蟲吃掉的殺將沒有說,衛韜自然也不會知道。
他閉上眼睛,仔細品味剛剛吃到的食物,被斗笠遮擋住的面容,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不知多久之後,衛韜終於擡起頭來,緩緩呼出一口熾熱氣息。
那個身高尺許,宛若精靈的生靈,味道只能說是一般,但勝在營養極其豐富,甚至遠超成千上萬飛翼魔蟲的匯聚。
一口下去猶如爆漿大補丸,吸收的都是濃縮精華。
不僅將打開第八道枷鎖後產生的虧空盡數補全,還留有不少餘量可以用來滋養道體,將提升過程中造成的損失盡皆修復。
所以說既然奴婢的妹妹不知死活,那就讓她去死好了,除此之外,奴婢還可以對陛下做出足夠的補償,讓您真正感受到吾主的誠意。”
將一花一世界,一葉一須彌幾乎演繹到了極致。
就像是具現之後的真靈神魂,在一掌之地的方寸間顯露展示。
盡皆沒入她向上攤開的掌心,宛若無窮無盡,無休無止一般。
在猩紅霧氣環繞籠罩下,就如同美輪美奐的精靈,降臨人間。
“不過話說回來,吾等確實可以幫助陛下,也希望您在封神成功後能幫助吾主脫離苦海,這是合則兩利,分則兩敗的事情。
她頭戴七彩翎羽,身着雪白裙裝,精緻的足尖如雪似玉,猶如兩瓣最嬌嫩的花瓣,凌空三寸虛渡而立。
剎那間又有虛幻迷霧涌現,內裡神意盎然,充滿靈動之意。
“陛下吃掉了奴婢的妹妹,對於她的味道,您可還滿意嗎?”
衛韜微微轉頭,朝着船舷一側看去。
衛韜鬆開船槳,目光落在那道纖柔身影上面,“不管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既然敢在我的面前搞小動作,妄圖控制經過本人改造的飛翼魔蟲,她就是尋死有道,怨不得我不講情面一口吃掉。”
衛韜屏息凝神,深入觀察。
看上去竟然和彼岸之門的那片金海,有着幾分難以描述的異曲同工之處。
衛韜眯起眼睛,目光沒入緩緩旋轉的那尊輪盤,又穿過中心空洞內彷彿無窮無盡的血色海洋,隱隱看到了盡頭盤坐不動的一道模糊身影。
“如果她真的這樣做了,陛下取其性命也是應有之意,只能說面對開啓封神之路的大修行者,她沒有保持足夠的敬畏之心,有此一劫確實是取死有道,活該被您一口吃掉。”
在那隻白皙細膩的手掌之上,大浪滔滔,奔涌不休,散發出朦朧夢幻的猩紅光芒,彷彿真的孕育出來浩瀚無邊的血色海洋。
衛韜回望隱於茫茫大霧深處的血色沼澤,又看向前方遠處高高矗立的暗紅大山,便在此時確定了下一片牧場的選址方向。
衛韜沉默許久,緩緩搖了搖頭,“血海煉神之法,不由得讓我回想起已經久遠的往事,也不知道你所侍奉的血獄神主,和當初的血海意志有沒有什麼關係。”
吸引他注意的,還在於一道若隱若現的氣機,內裡隱含着極度強烈的壓迫感,就像是有什麼恐怖的存在即將從圓盤中心的空洞出現,直接降臨在他的面前。
圓盤開始緩緩轉動,血色光芒映照四方。
盡在這道血色圓盤之內顯現。
衛韜面帶笑容,卻毫不掩飾凜冽殺機,“她的味道尚可,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希望還能多吃幾個,更想品嚐一下姐姐的味道究竟如何。”
畢竟吾主與陛下擁有共同的敵人,就該當精誠團結、同進共退,如此才能在幽黯神主壓迫下得以求存。
悄無聲息間,她又擡起另外一隻手臂。
血色大霧翻滾涌動,一個纖細柔弱的身影從中走出,朝着一人一船躬身行禮,語氣姿態恭敬至極。
虛幻迷霧與血色海洋融爲一體。
緊接着,兩隻手掌緩緩靠近,直至在虛空之中合爲一處。
不待衛韜回答,她便接着說了下去,“至於補償的內容,吾主自創的血海煉神之法,對於如何破開最後幾道枷鎖頗有心得,可以毫無缺漏交給陛下作爲修行中的借鑑。”
她微笑起來,剎那間猶如百花齊放,給陰鬱的血色空間增添了許多亮麗色彩。
成住壞空,生死輪轉。
嘩啦啦!
他再次划動木槳,驅動渡世之筏緩緩向前。
但在衛韜的感知之中,這些都不是重點。
幾乎在同一時間,又有一道女子聲音緩緩響起,宛若清泉流淌悄然映入耳畔。
那裡,彷彿是所有存在之物的終末,又像是所有宇宙時空開闢的原初。
但就在一葉扁舟隱入血霧前,卻又毫無徵兆停了下來。
“奴婢的妹妹帶着誠意而來,是真的想要幫助陛下儘快提升實力,所以說直接將她吃掉的話,其實算是陛下的一大損失。”
頓時引發紛繁複雜的各種變化。
其間彷彿有無數世界生滅,演繹顯化出生命從誕生之初,到繁盛發展,再到腐敗衰落,直至最終寂滅虛無的全過程。
“奴婢也不知道有無關係,陛下如果有意,我倒是可以給您稍微演示一下血海煉神法的精意。”
最終形成了生死不休、循環不止的一尊血色圓盤。
伴隨着一聲悠悠嘆息,虛空中茫茫血霧開始涌動匯聚。
牠面目不清,體態不明,周身縈繞着冰冷寂滅氣息,只是看上一眼便令人心生悸動,難以自持。
時間一點點過去。
或許在她展示血海煉神法,當那輪圓盤開始緩緩旋轉時,時間的流逝便已經失去了應有的意義。
直到衛韜眨動一下眼睛,視線中忽然便不見了那道端坐不動,被寂滅死意環繞的模糊身影。
幾乎在同一時間,彷彿無窮無盡的血色海洋,以及緩緩旋轉的輪盤齊齊消失不見,就像是它們從未出現過一般。
“陛下看到了什麼?”
她似是有些好奇地問了一句。
聽上去聲音有些疲憊,還帶着難以掩飾的虛弱感覺。“如果沒看錯的話,我應該是見到了血獄神主。”
衛韜嘆了口氣,“牠端坐血海盡頭,被寂滅死意環繞,不得不讓人頗多感慨嘆息,也不知道諸多修行者追求的永恆彼岸,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
“吾主曾經說過,牠也不知永恆彼岸是否存在。”
她沉默片刻,給出了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竟然連至尊神主都不知道嗎。”
衛韜又是一聲嘆息,“無數修行者苦苦追尋,所求的無非是橫渡苦海,抵達彼岸,臻至永恆自在之境,若是知道了神主陛下的這番話,怕是畢生所求都要變成了一個笑話。
更進一步去想,即便是歷盡千辛萬苦踏上巔峰,成就至尊神主又能如何,還不是會成爲其他神主的食物,就連屍體也沒有被放過,用來作爲進入時空長河的通道橋樑,當真是想想都讓人感到莫名憂傷。”
“陛下言之有理。”
精靈女子又是一笑,完全沒有惱怒生氣。
而是在略一思索後,便又接着說道,“除去血海煉神法之外,奴婢亦可以將吾主畢生修爲凝聚精華的隱藏之處告知陛下,爲您更進一步打下更爲堅固的基礎。”
衛韜手按船槳,一聲低低嘆息,“你剛剛提到的東西,的確可以算是無上至寶,但對於吾答應之後將要面對的危險而言,無論多麼玄妙的功法、珍貴的寶藏,其實都像是過眼煙雲一樣。”
“那麼,陛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簡單,也很明確,那就是我有自知之明,不願介入到兩位神主的爭鋒之中,免得一不小心便會身死道消,甚至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但是陛下有沒有想過,既然您已經踏上封神道路,無論有沒有和幽黯神主爲敵的意圖,都會被她視爲眼中釘、肉中刺,逃不過被搜尋絞殺的結局?”
衛韜搖了搖頭,“這是我和幽黯神主的事情,倒是不必勞煩血獄神主掛念操心。”
“如果是這樣的話,陛下好像也沒有想過,既然身處於吾主神軀之中,吾等對陛下的行蹤雖然算不得了如指掌,卻也能夠掌握一個大致方位,如果我們將這一情報透露給時空長河,甚至是讓幽黯神主有所掌握,又會是怎樣一個後果?”
“本人自踏入武道修行以來,不知多少次在生死邊緣徘徊,要麼打死別人,要麼就會被別人打死,還真就沒有被嚇到認慫的時候。”
衛韜沉默片刻,對此彷彿毫不在意一般,“因爲我一早就知道刀槍無眼,願賭服輸的道理,輸了就要認,敗了就得忍,忍不了就去死,老老實實認栽,沒什麼好說的。
更何況世間所有事情,本來就不用指望可以盡能如意,誰讓自己不夠強大,就活該成爲別人砧板上的魚肉任由宰割。”
精靈女子默然不語,場間氣氛變得壓抑沉重,彷彿連茫茫大霧都隨之凝固不動。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不知道多久之後,忽然衛韜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是沒有了剛纔的森寒冰冷,反而變得猶如春風化雨,分外良善溫和。
“不過君子從不奪人所好,只會成人之美。”
“更重要的是,我這個人一向愛好和平、不喜爭端,也願意和人交朋友,而且咱們都是備受幽黯神主壓迫的苦主,算是天然的盟友關係,就應該互惠互利、和平共處。”
他的表情嚴肅認真,口中說的義正言辭,一看便是無比誠摯的態度。
精靈女子面上頓時浮現燦爛笑容,就連姿態都比剛纔更加恭敬許多。
她雖然不會相信這位所說的每一個字,但在這種情況局面下,就算他把白的說成黑的,再將黑的說成白的,她也要認真思考一下,究竟是要出言反駁,還是毫不猶豫地點頭贊同。
衛韜語氣感慨地一直說着,她也作出一副側耳傾聽、認真思考的模樣。
但至於話裡面到底講了些什麼,不管是說的人,還是聽的人,似乎都沒有放在心上。
兩人俱都心知肚明。
他完全就是在瞎扯淡。
她則是姿態恭謹在聽他扯淡。
而所有言語也都可以濃縮成兩個字。
那便是,加錢。
不加錢,一切到此爲止。
繼續加錢的話,還有可能接着談下去。
直到衛韜停了下來,她才緩緩開口說道,“陛下所言大善,猶如當頭棒喝,令奴婢醍醐灌頂,頓時撥雲散霧透徹通明。
那麼,若是想要陛下與吾主結盟,共同應對幽黯神主與時空長河之壓迫,奴婢還需要付出一些什麼?”
衛韜道,“我從來不是吝嗇貪財的人,對所謂的功法寶藏毫無興趣,因此你只需要多付出一些妹妹就好。”
“我只需要多付出,一些妹妹就好?”
“是啊,就像你過來之前那個小傢伙,我對她的服侍很是開心,所以說像這樣的妙人兒就該多多益善,不管多少我都來者不拒。”
“奴婢明白了。”
她深深呼吸,似是在平復着有些涌動的思緒。
過了片刻,她才緩緩說道,“還請陛下稍稍等待一段時間,奴婢這就去召喚其他妹妹前來,一定能滿足您的要求。”
衛韜微微頜首,卻又在她行禮退下的瞬間,毫無徵兆探手一把抓來,“倒是不用那麼麻煩,我只用你一個就夠了,你只需要配合我進行探索研究,就能達到我提到的要求。”
咔嚓!!!
她被緊緊握在手中,眼神表情依舊保持平靜,“奴婢想要知道,該如何配合陛下進行探索研究,也好提前做些相應的準備工作。”
“你沒什麼需要準備的,只需要乖乖躺好被我研究,就算是盡到了屬於自己的責任。”
衛韜低頭俯瞰,與那雙宛若秋水瀲灩的眸子對視,“既然是堅不可破的盟友關係,我這一點小小的要求想必不會被拒絕才是,血獄神主,你覺得我說的對還是不對?”
轟!!!
聲音還未落下,陡然一聲巨響炸開。
兩道身影一觸即分,各自猛然向後退開。
衛韜緩緩擡頭,目光從斷裂破碎的右掌移開,落在不遠處被血霧籠罩,已經變了模樣的模糊身影。
“伱是怎麼發現的?”
血霧涌動,虛幻飄渺的聲音從中傳出。
衛韜沒有回答這一問題,沉默片刻後忽然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血獄陛下隱藏起來的這道殘念,似乎比我預想的還要更弱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