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戰場上空,黑洞漸漸消失。
血色雲層再度聚集,卻肉眼可見變得稀薄,沒有了之前有如實質的厚重沉凝。
衛韜化出一道分神,立於雲端俯瞰四方。
更遠一些的地方,還有零星戰鬥正在開啓。
對於審判監察者和幽黯戰士的交鋒,他並沒有繼續插手的意思。
因爲沒有這個必要。
畢竟以他如今的實力層次,就算是將這些戰鬥機器統統吞噬吸收,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一盤點心而已。
也唯有推開了那扇通神之門的至尊神主,亦或是合體出現的光暗掌控者,才能讓他稍稍打起精神,值得專門爲此進行一場捕獵行動。
時間一點點過去。
黑洞終於完全消失不見。
衛韜便在此時一步踏出,整個人無聲無息化爲虛無,連同身後被緊緊困縛的審判者一起,消失在了一片狼藉的暗紅平原之中。
絕望戰場深處。
兩道身影在羣山間緩步而行。
衛韜在前面領路,缺失一隻手臂的審判者跟在後方亦步亦趨。
在其身體周邊,無時無刻不在爆發着強烈的衝突。
金色彼岸之光不停爆發,又每每被消弭於無形之中。
就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將審判者的抵抗悄然抹平,卻又沒有對她造成哪怕一絲一毫傷害。
衛韜對此毫不在意,就像是在自家後花園那般閒庭信步,即便偶爾被金色光芒照在身上,就像是在享受難得一見的日光浴,從頭到尾沒有表現出任何煩躁與不適。
而在更遠一些的地方,越來越多的幽黯戰士正在朝着羣山彙集。
感知到來自遠處的巨大壓迫感,所有人都面露疑惑凝重的表情,紛紛猜測着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才能導致如此劇烈的變化。
更讓他們驚訝的是,異象源頭正在慢慢靠近幽黯陛下藏身的禁地,卻絲毫沒有變小減弱的跡象,反而隨着時間的推移變得愈發恐怖起來。
終於,異象源頭來到禁區邊緣。
恐怖壓迫感迅速朝着周邊擴散蔓延,已經將連綿起伏的羣山完全籠罩在內。
大量幽黯戰士被捲入其中,幾乎剎那間便被狂暴力量撕扯成了碎片。
不管是什麼防禦手段,都像是紙巾一般脆弱,根本無法起到哪怕一絲一毫的效果。
羣山深處的隱蔽盆地。
有一座古樸典雅的山間小院。
幽幽黑炎自金色燈盞內淌出,很快鋪滿了整間房屋,然後流水般朝着外面的院落涌去。
悄無聲息間,幽黯神主在院外顯現身形。
她緩緩睜開眼睛,沉默許久後發出一聲低低嘆息,“那個人,他究竟是誰?”
“我可以確定,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他,但他在斬滅我那道分神前,卻又爲什麼說出好久不見的話來?”
“可惜整個戰場被重重迷霧包裹,又有光暗掌控者擾亂氣機,讓我無法從那道分神中獲取到更加詳細的信息,不然或許就能知曉對方的根底來路。
不像是現在這般,只知道他能夠輕鬆滅掉一道分神,對於其他情況卻完全是一頭霧水,即便是想要深入探查也找不到切入的方向。”
“更重要的是,太虛前輩到底去了哪裡,竟然連我都無法和其取得聯繫。
如果能讓牠親自出手的話,無論是迷霧,還是這個神秘的敵人,都不必太過放在心上。”
幽黯神主正在默默想着,忽然間擡起頭來,看向了遠處正在迅速靠近過來的恐怖異象,再感知到彷彿整個天地倒懸的巨大壓迫氣息,整個人不由自主便愣在原地。
“這是什麼情況?”
“自從我進入裡世界以來,還從未見到過如此恐怖的異象出現。”
“而且,它還是直直衝着我來的。”
幽黯神主沉默思索片刻,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一縷黑炎幽幽燃燒,無聲無息便要隱入虛空不見。
但就在此時,所有一切都變得安靜下來。
無論是瀰漫的血色霧氣,還是涌動燃燒的幽黯黑炎,彷彿全部變成了靜止的畫面一般。
下一刻,幽黯神主再次顯露身形,渾身僵硬呆滯原地不動。
此時此刻,以這座古樸小院爲中心,周圍所有山峰開始悄然消失。
遠遠望去,就像是一隻橡皮在畫紙上擦拭,所過之處盡皆化作一片空白。
短短數個呼吸時間,除了那座孤零零的小院外,整個羣山都已經消失不見,變成了絕望戰場之外的虛無空間。
“客人還沒有到來,做主人的就要離家出走,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幽黯神主陛下?”
一道陌生卻又熟悉的男子聲音,在幽黯神主耳邊緩緩響起。
“你,你是……”
她想要開口說話,卻一個字都沒能吐出口來。
“幽黯陛下,我耗費時間精力,專門尋到此地來見你,你感動嗎?”
“我,妾身不敢稍動……”
幽黯神主垂下目光,心中已然掀起滔天巨浪。
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無比驚訝發現,在暗紅平原將分神擊殺的人,以及眼前引起所有動盪的根源,竟然是那個她很早以前便有所關注的年輕修行者。
但是,幽黯神主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爲什麼他的實力層次能如此突飛猛進般的增長。
不久前他剛剛進入絕望戰場的時候,還不過是一個獨自打開六道枷鎖,擁有了通向封神資格的小傢伙。
但這纔過去了多長時間,當初的小魚竟然便長成了一頭巨鯨,給她帶來的壓力甚至超過了最強的神主三巨頭。
毫不誇張的講,即便是將所有至尊神主全都算上,能夠與眼前這位正面交手的,或許也只有當初處於巔峰狀態的冥淵神主一人而已。
其他無論是玄元神主,還是太虛神主,怕是都無法在其手中佔得上風。
這般恐怖的修行進境,甚至已經無法用舉霞飛昇來形容,簡直就是直接將天捅了個窟窿。
“好了,閒話不多說,我現在很忙,也沒有太多時間和你在這裡閒扯。”
衛韜緩緩自血霧中走出,在幽黯神主近前停下腳步,“如果不是看在你辛苦建橋的份上,或許我早就難以忍住心中慾念,要將你送入口中細細品嚐,看一看黑炎之海的本源力量究竟有多少營養。
但時空長河就在那裡,無上主宰或許即將醒來,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能吃得太快,萬一將你們全部吃光,卻是不好再找人詳細瞭解相關情況。”
隨着衛韜的現身,幽黯神主忽然感覺自己能動了。
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遲疑,她當即屈膝跪地,匍匐在了他的身前。
“我願臣服於先生座下,只求先生能寬恕我的罪過。”
“幽黯陛下辛苦做事,在本人弱小時還送出黑炎供我吞噬,何來寬恕你的罪過一說?”
衛韜面露溫和笑容,緩緩在院門石階坐了下來。
他沉默片刻,“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確實有件事需要你的幫助。”
“您需要我做些什麼,屬下定然肝膽塗地,不敢有半點推辭。”
衛韜點點頭,語氣平緩慢慢說了下去,“你身爲重返時空長河的主要執行者,又肩負着搭建溝通橋樑的任務,想來對居於長河源頭的主宰知曉頗多。
還有經常被你們提及的那塊遺失碎片,我對這東西也很有興趣,想要知道它到底是不是上一紀元的留存之物,如果是的話,其中又隱藏着怎樣不爲人知的秘密。”
幽黯神主思索着慢慢說道,“回先生的話,吾等除了最先成就神主的冥淵外,其他人都未曾見過遺失碎片的模樣,只是從冥淵神主的描述,以及通過各種線索去分析,才大致推斷出了一些隱秘……”
“而其中最爲重要的一點,便是對於時空主宰斬出諸般本源,到底存有何種目的的推斷。”
衛韜對此也頗爲好奇,“時空主宰斬出本源之力,究竟想要達到怎樣的目的?”
幽黯神主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在吾等的推測中,時空主宰應該是在遺失碎片中發現了某種修行道路,能夠讓其最終堪破成住壞空,真正達到不死不滅永恆之境的法門。
冥淵神主在沒有發瘋以前,意識還算透徹通明的時候,曾將這一修行道路稱爲做減求空,斬屍證道。”
“做減求空,斬屍證道?”
衛韜聽到此處,頓時眯起眼睛,眸子裡投射出莫名光芒,“倒是出乎了我的預料,不由得讓我泛起早已久遠到模糊的記憶,回想起各種證道成聖之故事。
不過在我聽過的那些故事中,斬屍證道斬去的是善惡以及本我,卻是和時空主宰斬斷諸般本源之力,有着肉眼可見的明顯區別。”
停頓一下,他忽然笑了起來,“若是按照這一思路深入探究,那麼我所走的又是什麼道路,難道可以算得上是煉化大道之基融入己身,通過自身之力破開束縛的以力證道?
還是說我爲人樂善好施,一路走來度化無數生靈榮登極樂,以無量善舉感動時空長河的功德證道?”
幽黯神主默默聽着,她似是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只覺得這位的言語乍一聽稀奇古怪,但細細思索下來,似乎又有幾分值得深思之處。
衛韜不斷髮散思維,幽黯神主越聽越覺得高深莫測。
一時間連她都有些陷入疑惑迷茫,不知道這位所言到底是信口開河,還是真的在講述自己修行中的真實感悟。
但是,想到他堪稱恐怖的修行速度,以及雖未封神,卻遠超至尊神主的實力層次,幽黯神主在迷茫中忽然泛起一個念頭,剎那間便在她心中再次掀起滔天大浪。
“難道說,他其實並不是時空長河內降生,而是和遺失碎片一樣,是來自上一個紀元的生靈!?”
幽黯神主一念及此,不由自主將身體伏得更低,原本想說的話更是被死死嚥了回去,不敢有哪怕一個字的多嘴。
就在此時,她心中忽然一動,隱約感知到了熟悉氣息的靠近。
衛韜也意猶未盡停了下來。
他微微皺眉,低頭看向還未完全癒合的傷口。
那裡莫名有些發癢。
似乎還有一點點發麻。
而以他如今的實力層次和生命強度,能夠生出這樣不正常的麻癢感覺,頓時讓他生出了許多好奇。
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了這一情況的出現。
衛韜凝聚精神,深入仔細感知。
很快找到了引起這種感覺的源頭。
正在不停蠕動生長的血肉之中,竟然混入了絲絲縷縷微不可查的翠綠絲線。
它們無聲無息沒入身體,暗中吞噬吸收他的力量,不斷供給自身發展壯大。
而且它們雖然越來越多,卻又能近乎完美隱藏自身。
如果不是因爲不同本源之力的衝突,引起了細微的麻癢感覺,再加上他剛剛吞噬吸收了太虛神主,或許還不會如此輕易發現這些絲線的存在。
“有點兒意思,只不過是飯後休息片刻的時間,竟然就有人想要從我身上汲取養分。”
“不過這種悄無聲息的隱蔽手段,倒是值得我去深入研究學習。”
衛韜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很快將心神沉浸進去,通過對這些細微絲線的感知,開始尋找其源頭所在。
片刻後,他緩緩調轉身體,看向涌動不休的茫茫血霧深處。
然後以漫不經心的姿態,朝着那裡隨手打出一拳。
氤氳血霧之中,一個鬚髮潔白的老者閉目凝神,雙手結印。
微不可查的翠綠光芒悄然亮起。
彷彿擁有生命靈性一般,環繞指尖蜿蜒遊轉。
忽然,沒有任何徵兆,他猛地睜開眼睛,眉宇間同時浮現出極度驚詫表情。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遲疑,老者化作一道碧綠光芒,剎那間便要隱入血霧消失不見。
轟!!!
就在同一時間,磅礴巨力已然到來。
將周邊大片區域瞬間禁錮封鎮。
“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能隔着如此遙遠的距離,而且是在充滿混亂的戰場之內,還可以爆發出如此恐怖的力量衝擊!”
碧綠光芒乍隱乍現,一道蒼老身影從中跌出。
他心中充滿震怖,死死盯着磅礴拳勢涌來的方向,目光中全都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唰!!!
一株翠綠玉樹憑空出現。
深深紮根血色大地,剎那間便有頂天立地之勢。
它在恐怖衝擊中搖搖欲墜,卻終究是勉強堅持了下來,沒有被直接破滅摧毀。
老者隱於翠綠玉樹之中,在衝擊過境的短暫時間內簡直度日如年,忍受着極度痛苦的巨大壓迫,甚至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會突然崩盤,就連真靈神魂都要墜入名爲絕望的無底深淵。
還好,他終於堅持了下來。
雖然損失慘重,但能夠死裡逃生,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老者暗暗舒了口氣,直到此時身體都在微微顫抖,沒有從剛剛的衝擊中恢復過來。
他在不久前感知到了異象降臨,而且出現在了幽黯神主藏身之處近旁,便打算過來看一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可誰又能想到,引發異象的那個傢伙,竟然會是如此恐怖可怕的敵人,縱然相隔了絕不算近的一段距離,都差點兒直接將他置於死地。
翠綠玉樹迅速收攏,老者就要遠遁而走。
但就在此時,忽然輕細腳步聲響起。
剎那間便已經來到近前。
也讓他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竭盡全力隱藏自身。
還有一男一女說話聲音,悄然在老者耳畔盪開。
“幽黯前輩,你認不認得這棵樹?”
“回先生的話,它是靈木神主本源之力顯化,也算是重返長河源頭計劃的參與者。”
衛韜微微頜首,在翠綠玉樹旁停下腳步,“本以爲是幽黯前輩的敵人,沒想到竟然是與你並肩作戰的同伴。”
他停頓一下,低低嘆了口氣,“如果沒有這棵樹的話,我或許還能饒牠一條性命。”
“但既然看到了神樹的強化進階版本,我也只能是將其度化榮登極樂,也算是再添一分善舉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