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州定玄風雨飄搖。
高空中黑雲密佈,大地血霧升騰,上下形成鮮明對比。
又有雨幕接天連地,仿若形成一個整體。
忽然道道電光穿梭雲層,蜿蜒遊轉編織成網,朝着下方血霧蓋壓落下。
瞬間跨越茫茫雨幕距離,彷彿要將所有一切毀滅殆盡。
轟!!!
流雲霽霧潮水般澎湃起來。
內裡赤練紅線瘋狂涌動。
遮擋住了位於地下的那道身影。
衛韜不閃不避,不退不讓。
自下而上猛然轟出一拳。
其實在這種情況下,即便他想要退避三舍,暫避鋒芒,也基本上無處可躲,無地可藏。
唯有正面與之交鋒相抗,才能爲自己破開一條生路。
正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獵人與獵物的身份轉換或許只在剎那之間,贏了便能上桌吃飯,輸了就是砧板上的魚肉,除了任由宰割再無其他選擇。
轟!!!
自高山崩解,大地塌陷後,劇烈動盪再次爆發。
力量的對撞,靈意的交鋒,將周圍一切盡數毀滅破壞。
衛韜從半空落下,一腳踏碎大片山石。
還未等真正穩住身形,他便猛然擡頭向上看去。
天空毫無徵兆暗了下來。
不見了映照四方的靈意光芒。
也不見了連綿不絕的茫茫雨幕。
同樣不見了如山蓋頂的厚重雲層。
他眼中所見的一切,都和剛纔變得截然不同。
唯有幾道模糊不清的虛影,正在從黑暗深處無聲顯現,分成三個方向朝着他撲殺而至。
通幽白澤,靈明白狐,庚金白虎。
比起被他當成幼生體的霽霧螣蛇,被本源之力干擾影響的大梵生天,以及剛剛重生還未恢復南疆靈神,出現在眼前的這三頭兇獸,每一個似乎都處於力量的巔峰。
或許比起上一紀元還有差距,但已然能帶給他巨大的壓力。
甚至在與之正面相對的一刻,讓他嗅聞到了關於死亡的腐朽氣息。
但越是如此,他卻越是興奮不已。
流雲霽霧深處,赤練紅線交織纏繞。
衛韜低沉咆哮,就連身體都止不住顫抖起來。
自從時空長河之外與主宰一戰過後,他一直都處於壓抑沉悶的心理狀態,幾乎爭分奪秒一刻不停與時間賽跑,即便是遠遠看到師姐也不能上前相認,早已經到了火山爆發的邊緣。
直到此時此刻,面對三大凶邪的聯手圍攻,頓時將他心中潛藏依舊的煩躁盡數引爆。
唯有拋開一切的生死交鋒,酣暢淋漓的殘酷戰鬥,才能將之稍稍緩解。
唰!!!
這一次率先發難的,並不是殺機凜冽,鋒芒畢露的白虎,而是有着九條朦朧夢幻長尾的白狐。
也不見它有其他多餘動作,只是輕輕眨動了一下宛如幽潭的眼睛,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便如水流般蕩起道道波紋漣漪。
咚!
咚咚咚!
與波紋漣漪一起盪開的,還有猶如悶雷轟鳴的巨大鼓聲。
衛韜深吸口氣,朝着漣漪波紋源頭一步踏出。
剎那間血霧升騰,紅線狂涌。
無數恐怖裂隙以他落下的腳尖爲中心,朝着四面八方發散蔓延出去。
在大地表面製造出猶如蛛網的密集鴻溝。
但是,衛韜並未將蓄勢待發的一拳擊出。
他眉頭緊皺,眸子微微收縮,眼神似有疑惑未解,流露出些許凝重表情。
因爲一步踏出,大地碎裂,他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唯有越來越急的咚咚悶響,幾乎佔據了他的全部感官。
還在不斷震動衛韜的精神意識,似乎就連流雲霽霧、赤練紅線都在按照同一頻率激盪共鳴。
隨着時間的推移,甚至出現了愈發混亂的趨勢。
衛韜深入探查感知,直到此時才忽然明白過來,他一直在警惕戒備的白狐幻境,竟然早已在影響自己的真靈神魂。
但是,他現在都還分不清楚,這種震盪虛空的雷聲,到底是靈明白狐編織的幻境,亦或本就是自己的生命脈動,被它以某種詭秘神通插手其中,開始一路朝着失控的方向急速狂飆。
咚!!!
又是一聲雷鳴巨響。
他眼前猛地一花,發現自己似乎來到了一處鮮花遍地,綠草如茵的奇幻空間之中。
不遠處蹲踞着一頭如山似嶽的九尾白狐,正在緩緩移動頭顱,低垂下來的眼睛映照出衛韜的身影。
“白狐真身,青丘九尾,這就是你的靈意顯化?”
“既然已經影響到了我的生命脈動,你其實就應該趁勢而上暴起殺機,爲什麼還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讓我看到你的本體存在?”
衛韜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對於自己毫無徵兆忽然來到這個地方,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訝。
他也沒有當即出手,彷彿面對的並不是生死交鋒的大敵,而只是飯後散步時偶遇的老友而已。
白狐沉默片刻,緩緩眨動一下眼睛,傳遞出極爲清晰的精神波動,“吾雖然不如白澤可以預敵先機,卻也知道你根本不像表現出來的這般虛弱衰落,也不會因爲我所編織的幻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變得毫無還手之力。”
衛韜聽聞此言,不由得微微一怔,“你是我第一個能夠交流的聖靈,倒是讓我生出許多興趣。”
沉默片刻,他才接着說道,“白狐聖靈這是在誇我,還是對自己的力量毫無自信?
你不僅影響了我的真靈神魂,甚至還改變了我的生命脈動,事到如此竟然還不敢出手將我鎮殺拿下?
要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你們就不怕過了這個村,就再也找不到能夠擊殺我的下一個店?”
靈明白狐搖了搖頭,雖然沒有開口說話,卻有冰冷淡漠的聲音緩緩響起。
“你如果這麼容易便會被擊敗,白澤也不會在你到來時,眼前看到一片屍山血海,更不會毫不猶豫離開定玄山脈,還要召喚吾等出山聯手對敵。
更何況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吾確實影響了你的真靈神魂與生命脈動,讓所有一切朝着失控的邊緣加速狂奔,那麼就在真正失控的那一瞬間,像你這般堅韌的真靈,磅礴的生命能量,將會爆發出怎樣恐怖的衝擊,只是想一下便會讓吾心生忌憚,不願在這種情況下插手打破平衡。
所以還是要再等一等,看一看,畢竟自黑暗死寂中再度重生以來,吾等還有很多事情無法看個清楚明白,此次能夠遇到你這樣承載前後兩個紀元的絕佳研究素材,就算能將你輕鬆除去,也不符合我們最大的利益。”
“這些話聽着倒是有點兒意思。”
衛韜沉默思索,數個呼吸後忽然笑了出來,“那麼你們見也見了,看也看了,到底從我身上發現了什麼有用的線索?”
它一直打量着衛韜,停頓片刻後接着說道,“通過你的存在,我看到了下一紀元的時空長河,以及隱藏在金色波光源頭的那道身影。 除此之外,還有導致上一紀元破滅的終末災劫,本不該在此時降臨下來,新紀元形成的時空長河也遠遠未到由壞轉空的時候,這一切卻都在此時提前爆發了出來。
因此也導致了遺失碎片的提前復甦,讓吾等不得不在條件尚不充足時被動重生,也意味着在上一紀元破滅時傾盡所能留下的後手與計劃,受到了難以預料的極大影響。”
“哦?”
衛韜眼中波光閃動,表情若有所思,“那麼在你看來,時空主宰不惜以長河破碎爲代價,將遺失碎片喚醒的目的又是什麼?”
九尾白狐沒有直接做出迴應,而是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幽沉嘆息,“生死輪轉,成住壞空,此乃大道至理,終末災劫陰影顯現,便是其中必不可缺的一環。
只是當初吾等並不甘心束手等死,因此纔會集合全部超凡生靈之力試圖與之抗衡。
可惜吾等雖然站在了進無可進的巔峰,甚至將幾乎所有超凡之力融入己身,卻依舊沒有抵擋住終末之劫的降臨。”
衛韜腦海中閃過蒼穹裂開,黑暗籠罩的景象,暗暗嘆了口氣道,“很可惜你們失敗了,不然也不會有時空長河於毀滅中孕育新生。”
“你說錯了,吾等算不上失敗,只是並未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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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並未成功?”
衛韜若有所思,失敗和並未成功之間,雖然初聽上去意思差不多,但細細品味之後便會發現,這根本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靈明白狐緩緩擡頭,注視着一成不變的晦暗天空,彷彿能透過它看到蒼穹之外的黑暗虛空。
“吾等雖然沒有抵擋住毀滅的降臨,最終只能退而求其次,拼盡全力保留下這塊碎片以待將來,但在那場令乾坤破碎的大戰中,象徵終末之劫的陰影卻也被吾等合力擊碎,同樣需要漫長歲月時光再度匯聚成型。
而在此過程中,我們也能借助新生紀元的繁茂旺盛生機漸漸恢復靈明,直至在一次次的成住壞空循環中不斷積蓄力量,直至達到可以與終末之劫正面抗衡的高度層次。”
“一次次的生死輪轉,成住壞空?”
衛韜聽到此處,心中忽然一動,“但是,如今只是你們那個紀元破滅後的第二紀元,你們便已經從黑暗中重生甦醒,又如何稱得上是歷經多次生死輪轉,成住壞空?”
“是啊,所以吾纔會用了條件不足,提前復甦,被動重生的形容。”
靈明白狐收回目光,再次低頭俯瞰下來。
此時此刻,它的精神波動陡然出現了一個波峰,“隱於蒼穹之上的那位超凡生命,應該還處於由盛剛剛轉衰的時候,至少需要漫長歲月纔會抵達最後的壞空之境,
但是,牠卻不惜以破滅自身存在基礎的時空長河爲代價,硬生生將吾等從黑暗中喚醒,也因此導致了終末之劫的提前到來,讓那團恐怖陰影再次籠罩衆生。”
衛韜心中念頭電轉,將所有已知信息編織連線,便在此時將自己思索許久的推測進行了閉環。
他深吸口氣,又重重呼出,再開口時聲音頗多感慨嘆息,“這是時空主宰將自身性命押上的陽謀,你們哪怕再不心甘情願,卻也只能被動甦醒將其硬接下來。”
靈明白狐微微頜首,“你說的不錯,吾等雖不情願,卻也只能在並不充裕的時間內拼命積蓄力量,準備與即將爆發的終末之劫再次正面對抗,根本沒有任何退縮躲避的可能。
這其中唯一的好消息,便是雖然我們事起倉促,終末之劫所化的陰影卻也未曾恢復,或許還有着一絲在危局中脫身而出的可能……”
衛韜默默聽着,心中陡然警兆突生。
沒有絲毫力量波動。
也不見光芒閃耀。
彷彿沒有任何異常發生。
一聲尖銳嘶嚎響起。
衛韜與白狐身體同時劇震。
一個七竅涌血,望之狀若厲鬼。
一個身後九尾高高揚起,周身爆開一團猩紅血芒。
衛韜剛要出手反擊,卻是猛地眯起眼睛,驟然收縮到極點的瞳孔中,映照出一縷若隱若現的絲線,毫無徵兆便出現在身前虛空。
整個天地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一道冰冷森寒的氣息,包裹在讓人絕望的黑暗之中,無聲無息悄然而至。
天發殺機,移星倒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德,萬變定基。
千鈞一髮之際,衛韜心中莫名想到了當年初次遇到西極劍道宗師時,對方捨命一劍斬出的萬籟俱寂、萬物肅殺的凜冽殺機。
但是,哪怕是將藏劍閣所有人綁到一起萬劍齊發,也不及眼前這一幕景象的萬分之一。
庚金殺伐之意臨身。
衛韜卻在此時如墜黑暗深淵,剎那間五色俱盲、五音俱喪,幾乎失去了所有感知能力。
他對此不管不顧,甚至不去尋找敵人到底藏身何處,將所有的精氣神意凝聚一點,全部力量融爲一體,盡數從重重砸出的拳頭釋放了出去。
轟!!!
赤練紅線蜂擁而出,瘋狂涌動。
化作一隻遮天蔽日的血色拳頭,就是要以硬碰硬平推橫趟過去。
轟隆!!!
磅礴力量撕裂大地,攪散風雨雲層。
剎那間岩漿涌動,向上噴薄騰空。
以早已崩潰瓦解的定玄山爲中心,整個漠州都能感受到天崩地裂般的末日場景。
找不到敵人,那就不要去找。
它們遮蔽感知,隱藏突如其來的殺機,那就讓它們隨便遮蔽,再以肉身硬接所有攻擊。
就是要揚長避短,不管它們要從何處來,他只向着一處去。
直接以蠻力將這一片天地毀滅砸碎,看它們還能隱藏躲避到哪裡去。
由左肩到右腹,一道巨大傷口貫穿身體。
衛韜對此渾不在意,任由鮮血緩緩流淌落下。
他只是低頭俯瞰,注視着被卡住喉嚨拎起的雪白靈狐,下意識吞嚥了一口口水。
“本來還聊得好好的,你卻非要打破剛剛形成的脆弱默契,當真是取死有道,誰都救不了你。”
“吾等還是低估了你。”
“白澤和我本來並不想太過着急,但白虎已然抑制不住愈發暴躁的殺伐之意,若是再這樣下去同樣會暴露吾等的氣機,所以只好倉促定計聯手偷襲。”
白狐眼睛裡的光芒漸漸黯淡,精神波動也迅速變得衰弱下去,“原以爲你最大的依仗便是螣蛇霽霧,以及各種靈神真意,只要將它們束縛禁錮,便可以用最小的代價將你拿下。
但就連白澤都沒有料到,你的最強之處卻並非如此,而是被你隱藏在身體最深處的恐怖生命力,即便是在吾和白澤的干擾下,硬生生承受了白虎的殺伐一擊,竟然都無法對你造成真正致命的傷勢。“
“這些血線,在吞噬吸收我的本源,然後轉化成你的力量,讓你的生命層次不斷向上攀升。
但是你竟然能達到如此恐怖的提升速度,簡直完全超出了吾的預料……”
它話說一半,精神波動陡然向上拔高,“吃吧,盡情吞噬吸收吧。
吃了我之後,你最好能將我的同伴全部吃光,承繼吾等上一紀元的超凡之力來提高生命層次,讓我看一看到底能不能有生靈打破生死輪轉、成住壞空,真正擊碎那團令吾等絕望的死亡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