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的幾位長輩都沉默不語,明顯對兩人不滿。秦鬱臣向長輩依次問好,問到程箏然這邊時,多說了一句,“大嫂很想念您。”
秦鬱臣的大嫂,就是顧茉莉。
既然顧茉莉和秦川在秦家過年,他們的婚事肯定是板上釘釘。程箏然心中稍安,對秦鬱臣的善意點頭致謝。
蕭逸對兩人的態度很冷淡,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遠遠看着蕭默的動作,並不多話,當然,其中不少持觀望的態度。
百年大族,名利爲先。
蕭默和秦鬱臣出身其中,對蕭逸的態度很理解,且秦鬱臣還感謝蕭逸的沉默,讓他二人不至於在除夕丟臉。
程箏然察言觀色,看懂秦鬱臣臉上的晦澀,暗自猜想:莫不是他們在秦家捱了罵纔過來的吧!
吃過年夜晚,到了守歲的關頭,蕭家的傳統是有當家人領着男性族人去祠堂祭拜。只是在上個世界戰火風雲中,蕭家祠堂毀於一旦,所以族人要去墓地祭掃。
很傳統古老的風俗,程箏然以爲現代社會已經不流行這種做法,沒想到她不僅聽到了,還真真切切地遇到了。
父子孫三人浩浩蕩蕩趕往墓地,
蕭母站在門口目送幾人遠處。轉身回屋時,看到蕭默坐在沙發和秦鬱臣做紙牌,忍不住想多看蕭默兩眼他過的好不好。
自小她就寵愛蕭默,那日知道蕭默假戲真做,着實氣到了。
小時候他們忙,再加上蕭家教育子孫一直採用放羊的原則,故而顧不上這個小兒子。某天深夜蕭默發燒,送到醫院診治不出病因,一家人乾着急,蕭爺爺抽了一包煙後,發出懸賞,只要能救回他的小孫子,重賞。
後來一個一身髒道袍的道士出現,只說這孩子無辜受驚,讓父母雙親徹夜陪護一整晚就可以了。臨走前又說蕭默命數輕,要嬌養。
蕭家人不相信道士的話,只是蕭父蕭母心中對小兒子愧疚,聽了道士話,動了惻隱之心,偷偷守了一整夜,第二天中午的時候,蕭默的病情果然好轉。
從那以後,蕭家便開始對蕭默實施嬌養策略。很多時候,把蕭默養的像個女孩子,只不過現在,找對象的眼光也和小時候一樣。
蕭默和秦鬱臣兩人玩抽紙牌時,感到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擡頭張望。看到自家老媽避閃的眼神,心中又酸又疼。
秦鬱臣見蕭默發愣,隨着他的視線看去,隨即瞭然,“默默,你是不是還在難受。”
他們剛從秦家過來,秦家直接把兩人拒之門外。被自己親人拒絕的滋味他剛剛體會到,此時很明白蕭默的感受。
蕭默嘆息,“走這條路,註定要比普通人承受更多。我有心理準備。”
秦鬱臣看了蕭默半晌,笑道:“默默長大了。”
中國的父母,多爲子女考慮,很多時候恨不得以身代之。
程箏然陪在蕭母身邊,“媽,家裡面只有我們四人,正好湊一桌麻將,不如咱們打麻將吧。”
此舉正中蕭母下懷,喜滋滋地吩咐管家擺桌
。
蕭母和秦鬱臣受寵若驚。
他們已經做好看冷臉,捱罵的準備,沒想到蕭母如此良善,竟還願意和他們一起玩耍。
麻將嘩啦啦的聲音時而響起,四人中有三人心不在焉,不善打麻將的程箏然也能賺的盆滿鉢滿,高興地合不攏嘴。
玩得正開心,程箏然接到顧茉莉的拜年電話。
“十二點的時候你肯定很忙,我提前給你拜年了。”
程箏然嘻嘻一笑,面不改色地撒謊,“我正有此意。正想給你打電話,剛好你打過來了。”
顧茉莉嗤笑一聲,繼續說道:“那倆人還好?”
程箏然知道顧茉莉口中的人正是蕭默和秦鬱臣,眼神在其他三人身上瞟了一圈,發現他們看似專注看牌面,其實都很注意自己打電話。
哎,都是些口是心非的傢伙。
程箏然說:“好不好?你覺得呢?”
顧茉莉沒察覺出程箏然小心機,傷懷的說:“那倆人走後,我這個準婆婆一直沒好臉色。肯定還是嫌棄他們傷風敗俗。其實要我說,他們就是想得太多。誰能干預別人的看法,人活着自己開心多好呀。真是作死。”
程箏然預料到顧茉莉會口出驚人,沒想到她說的每句話都很給力。恰好她手機的音量大,偌大的客廳很安靜,其他三人聽得很清楚。
程箏然靈機一動,順勢誘導:“好好的日子,不要生氣。”
程箏然話音剛落,顧茉莉的抱怨好像黃河決堤一樣傾瀉而出。
“我沒有生氣,就是覺得可惜。明明是真愛,非要搞得偷雞摸狗,還受盡世人冷眼。其實他們就是被以生育爲目的社會文化價值綁架了。有時候想想,人一輩子才能活幾天,折騰來折騰去,等某一天……”
大大咧咧如顧茉莉,也有些忌諱那個字。畢竟年末和年初的交替時刻,總有些特殊。同時,認識秦川以後,顧茉莉越活越有滋味,期盼着來年有個新開始。
父子孫三人回來時,看到四人安靜地打麻將,都愣了一下。
這個氛圍,不像是打麻將,四人之間的沉默反而像是做研究。
程箏然心情輕鬆,聽到幾人的動靜,扔下麻將就朝蕭逸走去。
雖然傭人在幾人進門的時候會替三人拿外套,但程箏然一動,傭人反而不方便有所動作。
蕭爺爺年歲大了,經不住折騰,路過麻將桌時,輕描淡寫地說:“天色晚了,就留下吧。”
這句話對所有人來說,無異於福音。
秦鬱臣眼中的驚喜藏都藏不住,握着蕭默的手說不好出來。
蕭母鬆了一口氣。
自從蕭爺爺知道蕭默做的“好事”,拿出大家長的威嚴,親自教導這個孩子。
蕭爺爺可是蕭逸敬畏的人。蕭默肯定嚇得臉色慘白,害怕地全身顫抖,仍是堅定地說:“我堅持。”
知子莫若母,蕭默這孩子看似荒誕不羈,但骨子裡的倔強都是遺傳自蕭氏血脈,改不了的。
當時氣得蕭爺爺頭暈眼花,拿
起柺杖就往蕭默後背敲。
蕭逸不在家,若是親眼看到,肯定驚詫。平時連一句重話都捨不得說的蕭爺爺,居然忍心對蕭默下狠手。
當晚,蕭默嚴重發燒,即使高燒不退,仍在夢中說胡話,說來說去不過幾個字,“求你們,成全。”
蕭母爲這個小兒子操碎了心,那段時間,蕭父白頭髮劇增。
而今蕭爺爺鬆口讓兩人留下,也代表某種程度上,他接受了兩人在一起的事實。
在蕭爺爺心中,蕭氏血脈是驕傲而高貴的,蕭默此舉,動搖了蕭爺爺一輩子的信念。讓蕭爺爺改變主意,幾乎不可能,程箏然以眼神詢問蕭逸。
蕭逸回覆:暫時不能說。
程箏然:明白。
這倆人眉目傳情時,蕭父面露疲憊地朝蕭母走去。蕭母扶着他坐在沙發上,被蕭父拒絕,“我上去休息會兒,你們年輕人守歲吧。”
長輩離開後,留下年輕人,都想着躲起來說悄悄話。
蕭母和秦鬱臣知道自己被家人接受,興奮地跑出去納涼,於是客廳中只剩下兩人。
蕭逸一把抱住程箏然,聞着她脖頸中的清甜味道,深深吸了一口氣。
程箏然乖巧地任由他抱着,頭埋到他胸口。因爲剛從外面回來,衣服上全是空氣冷冽的味道。
“出去的時候,並不順利。”蕭逸幽幽開口,“我們正好遇上一出交通事故,賭了半個小時車,才趕到墓地。”
交通事故?
程箏然刷地瞪大眼,“你沒事吧。”
蕭逸搖頭,“我沒事,就是想了很多。”
程箏然眨眨眼,好像明白蕭爺爺的改變從何而來。
所有的彆扭矯情矛盾,都是人活着的時候才能折騰的。要是命都沒了,什麼都是假的。蕭爺爺肯定是在這種特殊的日子遇到極端事,纔多想了幾層。
程箏然想起蕭默暗自垂淚時說蕭默從小就不健壯,只能嘆息。
“其實,爺爺也算是開明的人,而且,很善良。”
蕭逸閉上眼睛。眼中驀地閃過蕭爺爺一個人站在牌位前沉默的身影。
蕭爺爺關心子孫的方法,從來都是和風化雨,潤物細無聲,這次蕭默的事情把他氣壞了,在醫院醒來後第一句話問的人仍是他。蕭爺爺到底心疼小孫子,勉爲其難在這件事鬆口,要換成父親,蕭默肯定不死也要扒層皮。
蕭逸不想說太沉重的話題,問她:“你知道今天爸爸問我什麼?他說蕭家太冷清了,什麼時候添個人?”
程箏然對上蕭逸渴求的目光,結結巴巴回答:“這個……我……”
蕭逸暗自傷懷,“哎,我就知道你不想要孩子。不願意就算了,再等兩年也挺好的。”
程箏然名字蕭逸裝模作樣,仍是不忍心他失望,“結婚這麼長時間,確實是時候考慮要孩子了。”
蕭逸大喜過望,“真的?”
蕭家被蕭默的事情鬧得人心低沉,要是程箏然有孕,說不定能讓蕭家老宅的沉悶的氛圍一掃而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