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箏然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
她倒是見過秦母。
印象中,秦母擅長打扮,很有氣質,每次見過她,都笑得像朵花,拉着她的手噓寒問暖。她一直以爲秦母是個溫柔的婆婆,沒想到也會爲難兒媳婦。
顧茉莉舉了個例子說明。
她和秦母商量婚禮細節,每次有分歧的時候,都裝模作樣地把策劃案放下,端着咖啡慢慢品,不發一言,直到顧茉莉讓步,才笑着說:“這就對了。”
顧茉莉不喜歡她這幅做派。但想到結婚後她和秦川不和婆婆生活在一起,便忍了。
秦母是個強勢的人。她的強勢沒有表現在色厲內荏的言行,而是強硬的唯我獨尊的態度。顧茉莉也是個有主意的人,每次都是她讓步。即使這樣,商討婚禮細節的進展仍是很慢。
顧茉莉有時想,要不就像程箏然一樣當個甩手掌櫃,但又覺得對不起自己。反正總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程箏然聽完,唏噓不已。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顧茉莉遇到的麻煩,還真和她遇到的不一樣。
顧茉莉看程箏然不以爲然的樣子,繼續說:“其實這不算啥。重點是秦老太太習慣高高在上的感覺,總想對家中所有人發號施令。要是有誰不聽她的話,就很生氣。其必殺絕技是裝暈。當然,這一套她不敢在秦川面前擺弄。她就吃定秦巍了。
那個叫梅梅的女人,是秦老太一早給秦巍定下的。天天在秦巍面前耳提面令,非要秦巍娶了梅梅。不知道秦巍是被洗腦,還是腦子進水,真的把娶梅梅當成必須完成的任務。所以纔有了這麼一出。
我和秦川鬧彆扭。秦川也看出來是我和秦老太發生矛盾,但又拿不準,只能用拖字訣。
開玩笑,想糊弄姐姐?沒門。姐一早說過,寧缺毋濫。要是秦家就這種做派,我寧願和秦川做朋友,絕對不做夫妻。”
程箏然嚇了一大跳。
顧茉莉不是說笑的。
一個女人,一生最溫情的那幾年給了渣男,剩下的,便是理智。更何況是顧茉莉這樣剛硬決絕的人。
“婚姻大事,要考慮清楚。”程箏然想了一下,打擦邊球,“秦川是個有主意的人。而且經過年少輕狂的洗禮,肯定不會做出混賬事。再說,要是爲了蘇小樓的事影響你對秦川的感情,我實在是……”
說白了,就是遷怒。顧茉莉看到蘇小樓,不自然想到當初那個和自己無緣的孩子。
顧茉莉看得出,秦巍對蘇小樓,並不是沒有感情。這纔是可氣的地方。
秦巍心中有蘇小樓,還能狠下心逼得人家姑娘打掉孩子。這種人不是冷血,就是變態。蘇小樓怎麼可能接受他?再者,他下手的時候,兩人之間隔着一條命。
程箏然沉默。
顧茉莉臉上也有些疲憊之色,準備下線。
程箏然猛地想起,她說的是顧茉莉和秦川的問題,不是蘇小樓和秦巍的矛盾。本着勸和不勸分的原則,程箏然又急匆匆地說了一句,“秦川是個難得的男人,你要是放棄,不會後悔嗎?”
程箏然說這句話時,蕭逸正好站在她身後。
顧茉莉看到蕭逸的身影,似笑非笑地挑撥離間,“好男人?比你家蕭大少還好?算了,這個問題你還是和蕭大少討論吧。”
程箏然嘟囔,“一說到好男人就逃避,真是的。”
蕭逸翹着桌子。
視線中出現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順着胳膊往上看,看到蕭逸笑如春風的臉,程箏然心中打了個激靈。
貌似劉若昀和顧茉莉都喜歡用蕭逸給她下套,然後讓蕭逸爲難她,那兩女人在一旁看好戲。
“蕭逸,顧茉莉要和秦川分手,我在勸和。,”
蕭逸恍然大悟,“是嗎?那你是在做好事嘍。不過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程箏然認真地說:“我剛纔說,秦川是個好男人,其實只是爲了在茉莉面前提高他的形象,不然他就要打光棍了。”程箏然說完,覺得沒說到點子上,又說:“要是茉莉錯過秦川,我覺得她會後悔。畢竟……”
程箏然眼前一黑,不忍再說下去。
她感覺她沒說一句,蕭逸嘴角的笑容就越深刻,偏偏直覺告訴她說錯話了,她又不知道那句說錯了。還是乖乖閉嘴最安全。
蕭逸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問道:“你什麼時候,對人家夫妻之間的事這麼關心嗎?你難道忘了,夫妻之間都是牀頭打架牀位和,人家關起門來鬧事,你跟着瞎參合。嗯……有何居心?”
程箏然欲哭無淚,有苦難言。
蕭逸見好就收,摟住她的小細腰,“與其關心別人的家事,還不如關心我。”
程箏然悶悶地說:“你好好的,需要我做什麼?”
蕭逸幽怨地說:“我昨天送了你一盞蓮花燈,你一直沒有給我回禮。你都沒有把我放在心上。虧我眼巴巴地盼了一整天……哎!”
蕭逸表現地太可憐。
儘管程箏然知道蕭逸是裝的,但還是忍不住愧疚。
“其實,我想給你回禮的。但……”忘了。
後面二字,她不好意思說,只能傻笑,“但我想給你一個驚喜。被秦川一打岔,就疏忽了。反正你已經回來了,不如今晚來個燭光晚餐?”
結婚後,倆人很久沒出去約會了。
今年過年很晚,立春之後纔是除夕,程箏然和蕭逸只穿了薄款的外套就出門。沒有開車,只是步行。
街道上繁華依舊,燈火璀璨,車輛依次從倆人身邊穿行而過,程箏然想起昨晚蕭逸一直拉着她的手在市區轉悠,心念一動,主動挽住蕭逸的胳膊。
蕭逸很喜歡她的主動,長臂一伸,把她半個人摟在懷中。兩人像是連體嬰兒漫步在街上,偶爾冷風吹來,倆人也不覺得冷。
程箏然感慨,“我記得除夕還下雪,沒想到第二天下午就化了。春天,來的真快。”
蕭逸眨了一下眼,表示贊同。
程箏然又說:“小時候我喜歡春節,現在也是。小時候是能吃到好吃的,穿新衣服,見到爸爸。現在只是喜歡春節溫暖的感覺。很奇怪,春節明明是冬天,我卻
覺得它恨溫暖。”
蕭逸笑了一下。
溫暖和溫度沒關係,只是一種感覺。春節有一種闔家團圓其樂融融的氛圍,當然溫暖。
蕭逸這麼說,沒說話。
程箏然眯着眼睛,聽着蕭逸強有力的心跳,繼續說:“記得有一次程奶奶帶我和程伊然出去看燈,回來時給我們買了很多好吃的,我捨不得吃,沒想到卻被貓吃了。當時很傷心。發誓再也不要見到那傢伙。後來意外地忘了這件事,見到貓比見到爸爸還親。小孩子,的確是喜怒無常。
以前,很害怕過元宵節。因爲一過元宵節,就意味着寒假結束了,又要去上學。但想到上學,又覺得自己大了一歲,總有些驕傲。
……”
從小區走到市區,再從市區打車回去,程箏然說了很多,又想不起說了什麼,全身很累。簡單梳洗後就睡了。
熄了燈,蕭逸躺在程箏然身邊,忽然明白,這就是生活。
沒有驚天動地的權力更迭,沒有風詭雲譎的陰謀陷害,簡簡單單,平淡如水,從開頭能看到結尾的故事,就是生活。
蕭逸撐起身體,在程箏然額頭上印上一吻。
晚安,我的姑娘。
顧茉莉結束和程箏然的通話後,也思考了一番。
她真的能做到她說的那樣,寧缺毋濫嗎?
生命從來不是完整的,人們想要的結果總是伴隨着各種各樣的殘缺。
她想和秦川在一起,是貪戀他身上的安全感,但他的家庭又讓她極度驚慌失措。身世差距帶來價值觀的不同,生活環境造成審美差異。這些幾乎都是無法容忍的底線。
顧茉莉瞪着窗前的風鈴,想了半天。
難道真的爲了一時半會兒的感覺,放棄自己多年來形成的觀念?這麼做對嗎?
年輕時候她以爲,因爲愛情,她能改變一個男孩,結果她錯的離譜,讓她每晚從噩夢中驚醒。她終於懂得,她能改變的只有自己。
如果不合適,只能分開。差別只是早晚,只是心痛的程度……
顧茉莉輕笑一聲,拿出紙筆,寫下:性如烈火,命如水月。
來到意大利,她開始學習軟筆書法。
軟筆書法作爲國粹,濃縮了中國文化的所有特質,溫雅,守靜,風雲暗涌。
她只是初學者,寫的並不到位,但紙上的八個字,卻有種凌厲的氣勢,好像隨時能破紙而出。
活到她這個年齡,有些事不得不信,比如緣分,比如命運。
顧茉莉想通,給秦川打電話。
“我在意大利,是爲了做畢業設計,你不用擔心。如果阿姨對婚禮有別的想法,你可以和我直說。
這兩天,我想了很多。
結婚的決定做得的確很倉促,要是阿姨決定臨時喚人,你也可以和我直說。
不敢什麼樣的結果,我都不會在意。但有一點,我不容忍任何形式的欺騙。”
顧茉莉說話的聲音很溫柔,秦川卻聽得莫名其妙。
他未來的老婆,要拋棄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