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墨鏡的女人正是楊沁。
她心中,除了二十三年那場分離,她的人生毫無意義。但猝然見到幸福甜蜜的程箏然,她忽的想起還在病牀上躺着的程伊然,她的女兒,心口好像被針蟄了一下。這種疼痛很輕,甚至轉瞬即逝,但後續帶來的麻木讓她無法呼吸。
病房中有很多人,楊沁不方便直接進去,而是在樓道里等了一小會兒,人都走了,她才進去。
護工問,“女士,您經常來,和蕭夫人是什麼關係?”
楊沁說:“我和程箏然沒有關係,我是她父親的好朋友。”
活了大半輩子,只落得一個朋友的稱呼,楊沁發現很無聊,站在病牀前看了程父一會兒,離開。
護工總覺得這個女人很奇怪。
每次來都帶着墨鏡,說話不多,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病人。有時候還唸叨一些情深不壽什麼的,或者哭兩次。
蕭夫人吩咐他觀察這個女人舉動,他拿錢辦事,至於其他的,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安雅坐在院中的藤木椅上發呆,李夢就安靜站在一旁。
直到夕陽西下,安雅才說:“以前母親就是這麼一直坐着。我爲了討好父親,也學母親的樣子發呆這麼做的。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博取父親的憐惜。現在忽然感覺,就這麼安靜坐着也挺好。什麼都不想,人也很開心。”
李夢說:“小姐說的是。”
下一刻,安雅推翻剛纔的話,“但是人能碌碌無爲,把大好年華虛擲在發呆上嗎?當然不能。難道你無爲而治,別人就會因爲你的不爭不搶放過你嗎?肯定不會。”
李夢說:“小姐說的是。”
安雅抱怨,“李夢,你還真是無趣。”
不管她說什麼,都奉承她。一點自己的想法都沒有。
李夢鞠躬表示歉意,“那是因爲我覺得小姐說的正確。不管小姐說什麼,只要能自圓其說,都是有道理的。”
安雅嗤笑,“也是,世上本來就沒有純粹的對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理。”
莫韞踏着暮色而來,看到的就是兩個女人被霞光照滿身的場景。很美,很靜,但他心中卻有股恨意。
他們的生活註定不會平靜,他要奪回屬於他的一切,眼前這個女人,一定要消失。
安雅做的時間長了,腿上血流不暢,被李夢扶着站起來,問莫韞,“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莫韞說:“按照計劃,生產線會在下個月引進。但是財務總監拒絕打賬。理由很簡單,他說手上沒有總裁的印鑑。”
安雅挑眉,笑了,“財務總監沒有印鑑,那他是做什麼吃的?”
莫韞很無奈,“印鑑在上任總裁那裡。我想應該在程老頭手裡。他出事後公司的事都是由代總裁代爲執行,代總裁程伊然有自己的印鑑,現在程伊然不是程氏的人,總裁印鑑就是一個很棘手的麻煩。”
安雅揮揮手,“這是對你來說是小事。”
莫韞忽的笑了一下,替李夢摟住安雅,“當然,我來見你,其實是因爲我想見你。”說
着,故意停頓一下。
話音空白的地方,安雅好奇地看了眼莫韞。
她一直知道莫韞長得不錯,但側眼看他時,還是有種驚豔的感覺。
夕陽的光柔和萬分,照在他深情的眼中,好像融化了高山上的冰雪。安雅知道,莫韞就是用這幅容貌騙了顧茉莉。
爲了感情牽絆自己的腳步,她已經過了年少輕狂的歲月。
“我有些累,你去忙吧。”
莫韞留在原地。
安雅轉過一個彎,走到上次的走廊。
走廊清透的玻璃反射出耀眼的光,安雅忽然想起,前兩天那個男人說,告訴她什麼是真正的感情。
安雅的腳步停了一下,下意識回頭。
透過娑婆的樹影,安雅看到莫韞站在原地的身影。
男人用一種剛強的姿態顧影自憐,非常容易惹得女人心動,幾乎每個女人心中都有一種母性情懷,或者是長姐情愫。覺得男人是離不開女人的,她應該肩負起照顧這個男人的責任。她要是女強人,一定會喜歡莫韞。
安雅回神,看到李夢癡癡看着莫韞的身影,輕笑一聲。
笑聲驚動李夢。
安雅問,“你還記得顧茉莉第一個孩子是怎麼掉的?”
李夢點頭。
她當然記得。
是她們共同設計,讓顧茉莉記恨莫韞,自己流掉了孩子。
那時候她羽翼未豐,需要一個外力證明自己的價值,安置肚子裡的孩子。莫韞是徐市長的私生子,性格狂妄驕縱,於是安雅扮成純潔的白蓮花接近他。果然,莫韞上鉤了。
她看得出,莫韞喜歡顧茉莉,但他的驕傲不允許他承認自己的感情。
她覺得這個人很彆扭。喜歡一個人又不是犯錯,實在沒必要藏着掖着。後來顧茉莉真的離開他,莫韞醉酒,她才從莫韞口中知道答案:他害怕顧茉莉知道他喜歡她,會驕傲。
真是臭屁而又愚蠢的男人。
自己在愛情中佔據主動地位,就給戀人甩臉色,還以爲天下人都和他一樣。
安雅覺得,她要是不利用莫韞,都對不起她自己。
“這種男人,就是經看不經用的花瓶。你要是喜歡,玩玩可以。把握好底線。”
一向沒有表情的李夢臉微紅,“我對他沒興趣。”
李夢是旁觀者,感覺很敏銳。她能看出莫韞和安雅相處時,表情都很詭異。她想提醒安雅,又清楚安雅的稟性:凡是決定的事情,絕不回頭。
她見過單純的安雅,狂妄的安雅,幼稚的安雅,每一面都是她,但又不是真實的她。
李夢的想法很簡單,她陪在安雅身邊,不過想安雅過得更幸福。
安雅不置可否。
提到莫韞都臉紅了,還嘴硬。
在別墅居住的幾日,莫韞打破對安雅的固有認識。
安雅就像個傑出的演員,能輕而易舉表現出各種性格。不是說她本性善變,而是她根本沒有自己的性格,就好像變色龍,隨着環境變化而改變體色。
這
種女人,很難應付。
莫韞勾起意味深長的笑容。
剛纔他說財務總監沒有印鑑,當然不是真的,而是印鑑在蕭逸手中。
莫韞想,要是安雅知道這個消息,臉色肯定很精彩。他都迫不及待看結果了。
王蒙約程箏然的時候,程箏然有些猶豫。
程箏然對蕭逸的芥蒂,就是因爲這個女人。程箏然有預感,只要和這個女人見面,她肯定會知道不好的事情。
她被蕭逸保護地很好。蕭逸讓她知道什麼,她就知道什麼,與其說幸福,不如說是被人操縱的提線木偶。
木偶渴望自由,經常抱怨主人的全程控制,但程箏然沒有那麼矯情。她不想給蕭逸添麻煩。所以拒絕了。
程箏然很清楚一件事,蕭逸好,她就好。對蕭逸產生戒心,首先受傷的人是她。自我保護是動物的本能,她也不例外。
王蒙毫不介意,每天在程箏然買菜的市場製造若干偶遇。程箏然一律忽視。後來爲了避免見王蒙,程箏然安排張媽買菜。而自己則把自己關注房間中。
顧茉莉還在度蜜月,她身邊又沒有親近的人,程箏然每天看電視,研究食譜,收拾家,沒到晚上,和蕭逸一起吃飯,看新聞,或者散步。她沒覺得有什麼不好。
一世安穩,歲月靜好。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生活!這樣很好,她應該感謝蕭逸。是蕭逸在外拼搏,纔有她現在的生活。她要是再有要求,就是不知好歹……
程箏然這樣告訴自己,一遍一遍用這種說法麻醉自己。
即便什麼都不做,她仍覺得很累。尤其是在她一人在家時,面對空蕩蕩的房間,她尤其覺得累。
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來自劉若昀。
依依文化有限公司做得很出色。除了承辦COSPLAY,舉辦選美大賽,設計穿越遊戲,劉若昀又想出了新點子,建設主題公園。
老朋友邀請,她又在家閒得無聊。程箏然打扮一番,欣然赴約。
所謂的公園,並不是真的要從市政手中買地建公園,而是租賃一層寫字樓,把穿越遊戲的內容擴大化。
當初的穿越遊戲只是由主辦方提供很簡單的道具,租了一塊場地的牛刀小試,而現在的“主題公園”,要買斷版權,連鎖經營。在內容上,參與者經歷的情節更加連續。甚至還可以申請會員賬號,保存自己的遊戲結果。戲裡戲外兩個人,讓人眼花繚亂。
寫字樓還在佈置,劉若昀簡單說完,沉浸在自己的興奮中不能自拔。
她除了能當一名服裝設計師,還是個創新小天才。她自己都佩服自己!
程箏然悵然若失。她也不知道爲何,明明公司還掛着她的名字,公司發展越好,她就掙錢越多,她沒有理由不開心。但她就是高興不起來。
看着劉若昀心無旁騖地責罵員工,程箏然甚至有些羨慕。
程箏然說了自己的想法。
劉若昀沒好氣地說:“你就是太閒,都閒出病了。像我,根本就沒時間思考這麼複雜的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