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湘有些發愣。從僕婦對她的稱呼,到汪瓷生的話語,統統不合規矩,統統讓她有種莫名其妙的不對勁的感覺,一時之間卻又說不清到底不對勁在哪兒。她瞅着汪瓷生髮間細小的線菊,儘量的讓自己不顯出詫異來,說:“很久不見,抱歉疏於問候。您還好嗎?”懶
她站在汪瓷生面前,距離很近的看着這位總讓她有呼吸停滯感的美婦人——今天額外的在美麗神秘之外,多了一點憂傷和脆弱,讓她心被柔柔牽動。
“來……我們這邊坐。”汪瓷生沒有回答屹湘她是否安好的問題,稍稍轉了下身。她的高跟鞋捻着寸厚的地毯絨,險險間,穩穩落地,眼睛是望住屹湘,在淡淡的光暈中,屹湘是清清楚楚的在她面前的女子。
汪瓷生等屹湘坐穩之後,輕聲的問她:“要喝點兒什麼?”不待屹湘回答,她便轉臉問僕婦道:“筠生給我的巖茶帶了嗎?”得到肯定答覆後,她轉向屹湘,說:“喝巖茶好不好?現在的天氣,喝點暖的會比較好……你覺得怎麼樣?”
“好。”屹湘坐在寬大的沙發裡。天鵝絨的面子很柔滑也溫暖。她只坐了淺淺的一點,是正襟危坐的樣子。她敏感的覺得汪瓷生也有點緊張。她擡眼看汪瓷生,果然她在吩咐僕婦去備茶之後,竟然坐在那裡,只管看着自己……她們坐在玻璃幕牆邊,玻璃上一層水膜,陰暗的天氣,連綿的雨,此刻有些不辨時辰。就是這樣有些死氣沉沉的辰景下,汪瓷生注視屹湘的模樣,仍是讓人動容的。蟲
屹湘忍不住嘆息。
這樣的容貌和風華,即便是在今時今日的汪瓷生身上,仍不啻爲強大的武器。她的魅力,真讓人難以抵擋。
陳太那沉痛的控訴言猶在耳,而此時此刻,她再次面對汪瓷生,卻不得不承認,假如陳太的控訴完全正確、即便是汪瓷生此時渾身上下毫無裝飾還一身陰沉之色,她也忍不住會爲這樣的美嘆息和折腰,這是超越性別界限的誘惑力……
屹湘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
恰好僕婦將茶端上來,她掩飾的挪動了一下身子。只這一會兒,她的腿竟然有些發麻。
這實在不是非常愉快的見面。
屹湘從心裡盼着汪瓷生早些將要說的話都說完,不管是跟什麼有關……她看着僕婦將茶具擺好。整個過程麻利至極,幾乎沒有一點聲響。
汪瓷生交待一聲,“不要讓任何事情打擾我們。”
她的目光停在屹湘臉上,眼中水波流轉,隨後略低了頭,拿起茶壺上的竹柄,淺淺的給屹湘倒了一杯茶,說:“趁熱喝。”
屹湘這才注意到汪瓷生的手。右手,無名指上,有一隻明晃晃的金戒指。
白皙的透着內裡的骨肉之色的手,上次見到的時候,正是這溫柔的手握着她的手。只是當時,似乎並沒有見到這樣一隻戒子。
屹湘將兩手攏在茶杯上,說:“夫人,您叫我來,有什麼話,您儘管說。”
汪瓷生見屹湘留意她的手,不禁摸了摸那閃亮的戒指,說:“婚戒。”
屹湘點頭。
當然是婚戒。
“我的丈夫,臨終前希望我的這隻戒指隨他入土……”
茶杯裡傳導的熱氣烘的屹湘手心出了汗,繼而,後背也是。
汪瓷生說:“眼下我在服喪期,不能隨意走動,不然,我是不會讓你跑來跑去的。”
“對不起。”屹湘吐出這三個字,輕飄飄的。
“沒關係。離去對他來說是解脫。病痛已經摺磨了他很多年。”汪瓷生臉上沒有太多的悲傷之色,語氣也很平和。
她低頭撥了下戒指。那戒指有些鬆,一撥便剝離了原處。
她皺了下眉。
“嫁給他的時候,我正生了一場大病,那大概是我一生中最胖的時候……後來戒指鬆了,經常不經心的甩手間,戒指就脫落了。也怕丟,也嫌煩,索性不戴了。他就收好了,戴在手上……所以,我們的對戒,是相親相愛的在他右手上的……”汪瓷生手指輕動。
屹湘靜靜的聽。
她想,汪瓷生大約是,要慢慢的導入正題。
明明跟她是沒有關係的事情,她聽的認真了,漸漸的入神。
“他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沒有放棄我;而我在他遭遇病痛、艱險的時候,也沒有離開他——屹湘,我首先要告訴你這些,想讓你瞭解,忠貞對於愛情和婚姻的重要性,我明白並且遵循。在我婚姻存續期間,對內,忠於我的丈夫;對外,沒有破壞別人家庭的故意。尤其是鄔家。”汪瓷生溫柔而堅定的說。她的目光很溫和,溫和的望着屹湘。
屹湘卻從這溫和中看出了犀利,她說:“我相信。”
“不,你不相信。”汪瓷生說。
屹湘不語。
“你起碼會認爲,陳金素梅女士的話,有一半的可能性是真的。另一半中又有一半是靠你對陳金素梅女士的信任和了解認爲她不會撒謊,而剩下的,就靠你對我的判斷——從你看我的眼神,我知道你起碼會想——無風不起浪。是嗎?”汪瓷生問。
屹湘想了想,說:“夫人,您這是在難爲我。”
“我不是在爲難你。而是,”汪瓷生緩緩的說,“這對我太重要了。”
“夫人……”屹湘有些好笑,並且她真的險些笑出來,儘管眼下這個氣氛,笑出來實在是不合適。
“我說過的,不用叫我夫人。”汪瓷生忽然有些激動的說。
屹湘愣住,眼看着汪瓷生的面頰上因爲情緒的難以抑制起了紅潮,甚至身體都有些發顫——她吃驚於汪瓷生幾乎瞬間失去風度的表現,這吃驚並不亞於目睹陳太當衆失態……她見過那兩人的正面交鋒,彼時鎮定自若的汪瓷生,怎麼會對着自己的時候,如此反常?
她沒有叫汪瓷生夫人,也沒有出聲。
她擡手。
隔着襯衫,手指順着頸間細細的鏈子滑着,似乎這樣簡單重複的動作,能讓她擺脫一些不安……
兩人間陷入了短暫的僵持中。
“對不起,我有點激動。”汪瓷生好容易剋制住自己的心情,可在看到屹湘的小動作的時候,她眼圈兒頓時發紅了,帶着鼻音,她說:“我給你看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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