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邊往外面要穿過一個室內庭院,小巧玲瓏的假山流水,意趣橫生的。他慢走着,腳下卵石小路溼潤潤的,靠近水的地方,還生了青苔。
遠遠的就聽到一陣笑,擡頭,前面兩個並立的身影,背對着他,正是葉崇磬和羅焰火——羅焰火跟葉崇磬的個子差不多高,這會兒勾着肩、在葉崇磬身邊低頭說着什麼,葉崇磬難得的大笑,羅焰火就笑的更厲害……羅焰火一陣風似的走了,葉崇磬站在原地。懶
董亞寧看着葉崇磬鬆了鬆肩膀,轉回身來對着他的方向,看到他,不意外,攤了下手。
亞寧走近了,崇磬問:“這是要走了?”
亞寧點了下頭。
“還想叫你再喝幾杯。”他說。
董亞寧見他臉膛紅彤彤的,知道他是喝了不少,就說:“改天吧。改天好好兒喝。”
葉崇磬倒笑了,看着他,說:“怎麼了這是?”
他一問這句出來,兩人都沉默了一下。
“生分的。”葉崇磬解了下襯衫鈕子,“我剛跟小羅只是隨便聊了聊。”
“他是看見我了才跑那麼快的?”董亞寧往旁邊長椅上一坐,也笑吟吟的。
葉崇磬跟着坐下來,說:“嗯,他怕你放旺財。”
“哈哈!”董亞寧笑兩聲,點了煙,“你做什麼又蹚這渾水?”
“我有麼?”葉崇磬仰頭一笑。蟲
“沒有麼?”董亞寧反問。
“沒有。我臉沒那麼大。一處坐下來,是他自個兒先說的,沒意思。”葉崇磬說,緩緩的,也點了支菸,“就是他說了沒意思,我才覺得有必要給你提個醒兒。”
“知道。這事兒吧,若是照我這麼弄,讓我過去了,別處還不定下什麼絆子給我呢。”董亞寧皺了下眉,隨即舒展開。一晚上的鬱結,放下了好些。“怕他呢!”
“留神吧。”葉崇磬也想着自己的心事,半晌不言語。他看看董亞寧,這人,只火爆脾氣一樣就要命;至於羅焰火……“說起來你們倆還有點兒像。”
董亞寧沒接茬兒。
葉崇磬呼了口氣,頭也有點兒沉了。按說今天的酒不應該讓他成了這狀態。他捶着眉心,說:“這點兒小事兒鬧的滿城風雨,想想也真是奇了。”
董亞寧心裡一動。他總覺得葉崇磬今天每一句話都是話裡有話。雖然他往日也不總是把話說特別透的脾氣,但今天是格外的。他皺皺眉,但也沒說什麼,只說:“這些天你也夠操心的。”
“可不是。乏了,就容易醉。”葉崇磬笑了笑。
他不常笑。今天笑的有點兒多。
董亞寧又覺得不尋常。
“我今天晚上見過屹湘。”葉崇磬說,沒看亞寧。
“是嗎。”董亞寧應着。
“她剛從艾老那兒回來。也挺擔心的。”葉崇磬仰了頭,靠在椅背上。穹頂上雖是人造的天幕,星星也在閃爍。只是沒有月亮。是了,月朗星稀。星空璀璨的時候,月總是不見蹤影。
“她找你?”董亞寧問。一共三個字的問句,重點咬在了那個“你”上。
“不是,是正好我約她。”葉崇磬說。搭在椅背上的手臂晃了下,菸灰隨着便往下落,掉在池中新生的蓮葉上。照往日他是不會這麼做的,可這會兒他藉着酒意,就想這樣。“吃了頓飯,聊了一會兒。”
“哦……都聊什麼了?”亞寧問,閒閒的,不在意的。葉崇磬沒說她擔心的是什麼……擔心麼?她說的,沒什麼捨不得。還有神馬擔心,也就是師父了。
他晃着頸子。
是啊,就算是擔心,她也跟他說不着。
“沒什麼,一些瑣碎的小事兒。”葉崇磬的表情淡而柔和。
董亞寧看着他,半晌之後,說了聲“先走了”,便站了起來。
“亞寧。”葉崇磬在董亞寧身後叫了一聲,亞寧頓住腳步,但沒回頭,“這些年,你有不如意的地方;她也不容易。”
他知道董亞寧不會迴應。亞寧果然沒有。也沒有明顯的反應,只是大步流星的走了。腳底下是虎虎生風發步子,普通的襯衫西褲把他細瘦高挑的身姿勾勒的挺拔,但也是火爆而倔強的姿態……看着這樣的姿態心裡難免不安。
他也許不該揭開這個傷疤……他今天是醉了。
“葉哥。”佟金戈走過來,坐到葉崇磐旁邊,“借個火。”
他把打火機遞過去。金戈看了,笑笑說:“終於鳥槍換炮了啊。”
“戈兒。”葉崇磬有些醉意朦朧。喝下去的酒,勁兒在慢慢的發散。
“咹?”金戈還在看着手裡這個打火機。翻過來看看底部刻的字樣。“也就是董哥,什麼玩意兒也喜歡個古意兒……咹?”
“早覺得我不地道了吧?”
“沒有。”金戈立刻說。他是見董亞寧就那麼走了,有點兒不放心便跟了出來,遠處看着董葉二人坐一處聊天,直覺的他們是有什麼話要說,便沒有早過來打斷。
葉崇磬一笑,慢條斯理的說:“有。”
金戈想着,說:“我多咱還那麼說過?你不是那樣的人。況且,有些事,外人難明白,也難說。”
“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葉崇磬扶着腦後。
佟金戈煙叼在嘴裡,只看着葉崇磬的表情,卻忘了點菸。
葉崇磬拿過打火機來,“噗”的一下摁出火苗子,金戈這才反應過來,忙吸了一口。
“她有什麼好的,這何苦來的呢?”金戈說。
葉崇磬看看他,卻問:“那芳菲有什麼好的,讓你念念不忘?”
金戈啞然,苦笑一下。
狀似迥異,情同一理。確然。
葉崇磬見金戈無話,拍了下腿,站起來。也不道別,輕走幾步,已經繞過了水池,迅速的,人便消失在了那玲瓏的假山之後……
……
閃電一樣的監控攝像頭在拍照的瞬間,高光照亮了路面,董亞寧的眼前頓時被耀的一片花白。
隨之而來的,腦中也有瞬間的空白,空白裡又印着一張張的照片——車子裡的她,駕駛位上坐着,一手撐在門上,一手扶着方向盤,臉被光打的雪白,脣都緊緊的抿着,表情嚴肅的很——罰單和打印出來的照片證據擺在辦公桌上,他死死的盯着,盯了好久。
那張臉看上去是那麼的可惡。
一巴掌拍上去,頓時揉成碎片……
他降了車窗。
車速太快,風就更大。涼風貼着頭皮,吹不掉他的心頭漸漸聚攏的狂躁。
他猛的又一踩油門,人像被猛推一下,心臟那懸空墜下的感覺,扯成一股說不出的難受。車速已經飆升到很高,他卻覺得不夠,仍是不夠,前面十字路口處他闖過一盞紅燈果斷右轉……後視鏡上繫着的那一線瑩白被甩過來。
他掃了一眼,頜骨再次磕巴磕巴的響着,可耳邊似又被玉墜子搖擺的煽起的海浪聲充滿了……
她柔軟的手臂緊緊的箍着他的腰,身子貼着他,小小的團團的面孔印在他後心的位置,不出聲,只有呼吸帶着溫熱潮潤,讓他背上的肌膚骨肉開始小幅度的緊縮、卻又不敢動,生怕一動,哪怕是微風拂了蘭葉的力,蝴蝶也會飛走的……他低了頭看她扣在一起的手。
月光下,細細的手腕子白淨極了。
他的手在大褲衩布兜裡,握着一樣東西。洗澡的時候從原先的衣服裡取出來的,還沒來得及給她。溫潤的玉墜子攥在手心裡久了,會把人的體溫吸了去,變的發熱發燙,於是讓人心裡發慌……他輕咳了一下,說:“回去睡覺吧。”抓着她的手腕拉開。
從她緊緊的擁抱中脫離出來,心立刻空了一下。他嘴巴有點兒發乾,也鬧不清眼下自己到底是想被她抱着,還是不想。只是隱隱的覺得再這麼下去,恐怕會,糟糕……她仰頭看着他。
那清澈的眼神裡有種無懼無畏,讓他心頭一凜。
推着她走進堂屋,一東一西,是他們倆分別的臨時臥室。
“……晚安。”他說。
“……”她不說話。
走了兩步,布兜裡玉墜碰到腿,他站住,一回身,她剛剛推開、房門。
“喂,你等等。”他叫住她,“這個還在我這兒。”
他走過去,低了頭,從布兜裡拿出玉墜子。暗暗的堂屋裡,幾乎是靠着他的感覺,準確的給她掛在頸上。他手是繞到了她頸後的,系的仔細,一扣又一扣的,細碎的柔發隨着他的動作,蹭到他的手指,癢癢的。等終於繫好了,他又仔細的拽了一下,說:“好……”她的小下巴撞在他的下巴上,柔軟的脣齒咬着他的,趁着他發愣,靈巧的小舌頭靈蛇一樣鑽進了他的脣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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