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湘略皺眉。
侍應生隨後稍稍轉了下身,伸手示意屹湘朝對面雅座看。
隔了兩重珠簾,她辨認對面雅座裡的人。
剛剛她雖然全副精神沒有都放在阮堯身上,也沒有特別注意別處。
此時對面雅座束手而立的葉崇磬,真有些意外了。
她一時沒有移動,只是看那身長玉立的葉崇磬,對她稍稍的歪了一下頭,無聲的詢問她是否樂意過來一坐。葉崇磬閒閒的模樣,真正是一副趁着週末閒暇的時刻、特地選了半壁這樣舒服至極的地方來品茶似的……她在心裡嘆了口氣,抽了銀包出來。
侍應生笑,說阮先生走的時候結過賬了。
屹湘點點頭。
阮先生,阮堯。怎麼他剛剛離開,她卻好像覺得這次會面,已然是千年之前的事情了似的……剛剛打開的銀包又收回去,人也跟着便站了起來,朝對面走去。
葉崇磬也往前走了幾步,親手替她打了珠簾。
屹湘道謝。
進來一打量這間雅座,比剛剛她所在的那間小一些,卻更顯得精緻。桌上茶具茶桶密密的擺着,空氣裡氤氳着各色的茶香,混合起來有股子深深的醉人的味道。像陳年的酒。
屹湘說:“好香的茶。”說着話,看看桌邊位子上,顯然葉崇磬另有朋友在,於是並沒有貿然就座。
況且她今天穿的有點兒過於正式,總有些不得便的感覺——葉崇磬見她特地換了合體的茶色的套裝,臉上化了淡淡的妝,倒覺得她額外顯得神采奕奕起來。於是莞爾一笑,替她挪開了椅子。
“請坐。”葉崇磬說。
“謝謝。”屹湘過去,“好巧。”她輕聲說,看看葉崇磬,他也坐了下來。不知道剛剛她跟阮堯的會面,他看到多少又聽到多少。想到這兒,她微微側了下臉,看着外面。應該,聽不到什麼吧……
“我偶爾跟朋友約在這裡。”葉崇磬說。看出屹湘有些不自在,卻只當沒有見到,問:“喝點兒什麼茶?”
“我喝了不少了。”屹湘坦白的說。好像她今天來的主要目的就是喝茶似的,剛剛一杯接一杯的。茶再好,卻也有些飲不知味。
“我想你是沒精神品茶——試試,這是新上市的茶。別處喝不到的。”葉崇磬給她倒了一杯,又將面前的九九果盒往她面前稍稍一推,說:“先吃點兒東西……茶雖好,不喜歡也別勉強。”
屹湘只覺得他最後一句話裡有話,捻了一顆松子,想要說什麼,見葉崇磬很自然的在收拾着面前凌亂擺放的茶具——她看着他白皙修長的手靈活的左右晃動間,茶桌上漸漸的佈局清晰起來;他像是忽然間意識到,將原本捲到手肘處的袖子落下來,手腕上那枚銀色的素表只露出彎彎的一道淺沿……她想自己也是太過敏感了,葉崇磬話裡未必有什麼暗示,於是“嗯”了一聲,抿口茶,瞟一眼對面座上的外套,問:“不會打擾你們談事情?”
“正經事總是見面三分鐘內就說完了——剩下的無非是在一起扯閒篇兒,今兒主要是來試試新茶……說着就回來了,你認識的,都不是外人……”
屹湘心想怎麼就“不是外人”了,心念未了,外面腳步聲輕輕近了,珠簾一動,身邊一陣微風過,就聽葉崇磬笑道:“你這電話也打太久了。”
隨着清爽的微風,是爽朗的笑。
屹湘聽到,瞅着面前茶杯的眼神便一黯。只是再擡眼間,臉上便掛了矜持了禮貌的微笑,眼睛裡也是柔波閃閃,望了董亞寧——那董亞寧比上回相見,髮型大變,修剪的幾乎貼着頭皮的烏髮根根直豎,對着光,髮根處似有金光,金針似的,讓他氣質中剛猛決斷的部分,纖毫畢現。
冷兵器似的一個人,又顯得清瘦些。
葉崇磬示意屹湘試試別的茶。她微笑點頭。
“我這手機不能開。電話一個接着一個。”董亞寧坐下來,將手機按在桌上,拿起茶杯來喝一口,那是葉崇磬剛剛替他換的一杯,他飲下去,兩道濃眉一擰,說:“老金還就跟我吹說這茶有多麼多麼好,我喝着倒真不如‘墨寶’。”他說完,纔看了屹湘一眼,眉目舒展開來,略點了一下頭。
“品茶也該從淡至濃,‘墨寶’濃烈,你一上來就喝過那個,其他的什麼還壓得住?不過,‘墨寶’果然是你的茶,別的不喝也罷了。”葉崇磬轉頭問屹湘:“屹湘,你覺得呢?”
“挺好。”屹湘說,“我的意見可做不得準。我對紅茶尤其沒有品味可言。”
“靠直覺就好。直覺往往最準確。”葉崇磬拿起另一把茶壺,淺淺的倒了一杯給她,“再試試這個。”
“沒有那個好。”屹湘將面前的幾杯茶擺在一處。葉崇磬果然如崇碧所說,善用玻璃杯盛茶湯——她看一眼他們剛剛在討論的“墨寶”,那色澤濃的果真如墨似漆。
“那我們不理這個舌頭有問題的。”葉崇磬隨手便替屹湘斟了小杯“墨寶”。屹湘握在手裡,沒有立刻就飲。
董亞寧端起杯子。清亮的目光在屹湘跟崇磬周遭一轉,飲一口茶,擡手拿了手機和外衣,說:“我該走了——晚上這頓又逃不過了。先進了這麼多涮腸水,這會兒簡直前胸貼後背,等下我可要來頓饕餮大餐。你來不來?我一個人對付那幫虎狼,犯怵。”
葉崇磬笑了下,說:“這幾天財經版頭條都是你,也該得意忘形一下。我就不奉陪了,難得清淨的喝杯茶。”
董亞寧眉開眼笑的,說:“你自個兒不來的,那就別怪我有好酒好菜不想着你、只惦記着你的錢了啊。”他說着站起來,外衣搭在手臂上,看了眼屹湘,也對她點點頭,說:“我先走一步,回見了。”
“再見。”屹湘輕輕的吐出這兩個字的時候,董亞寧人已經甩脫珠簾走了出去,他瘦削而高大的身影一晃便消失在槅扇外,一會兒,不見了。珠簾稀里嘩啦的亂晃一氣,驚濤駭浪一般。她低頭看下錶,說:“葉大哥,我也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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