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下來。
擱在面前的這隻杯子不是普通的馬克杯——沒錯,他正在用而且是用了很久的那麼一個杯子也是這個,但這樣公然的而且自作主張的把自己的照片印在杯子上硬是逼着人用……真是強人所難。
sophie進門。這回用他的杯子重新泡了一杯茶,放在桌上。懶
“到底怎麼回事?”葉崇磬平靜的問。粟茂茂進公司,這事兒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不過,作爲競爭對手銀行的所謂的“太子女”,她實在是不適合來這裡工作。尤其考慮到她的動機,他實在不能不覺得這事情很不妥當。
sophie見老闆斯斯文文的拿起杯子來,一口茶喝的慢條斯理,輕聲說:“粟小姐是循正規程序考試進的公司。她在總行這次招考的管理培訓生裡成績非常好。不但筆試成績好,面試成績尤其好。而且,無論從履歷還是專業,她也無可挑剔,所以……”
葉崇磬聽着,眼看着杯子裡的茶葉漂漂浮浮,問:“我沒記錯的話,這次招考應該有一段時間了。”
“是的。考試是去年12月份舉行的。”sophie說。
葉崇磬心想,難怪。粟茂茂頗有一段時間不來“騷擾”他,去她父親那裡上班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原來是另有打算。但她怎麼就那麼順利的通過了人事部的資料審查?蟲
sophie似乎明白他在想什麼,接下來便說:“葉先生,您知道咱們銀行的招考,初試的資格審查向來比別家要寬泛。粟小姐當初報考的時候只寫了一部分社會關係,也順利通過了。她進入面試名單之後,纔開始嚴格的背景調查……”
葉崇磬問:“董事長知道這件事?”
sophie點頭,說:“知道。董事長說這事無傷大雅,粟小姐既然考,就該給她機會。我們銀行一向公平,不拒絕任何人才的加入。”
葉崇磬明白了。
他放下茶杯,轉了轉杯口,看sophie一眼。
sophie說:“我沒跟您多嘴,是因爲,其實我也覺得,雖然您不至於干預這件事情,但是粟小姐能考進來,對她來說不是壞事。對公司來說也不是壞事。”
“今天她第一天上班?”葉崇磬問。
“是。提早半個小時來,先上來央求我把禮物送進來,見我要泡茶,說要幫忙的。”sophie說。她看着老闆的表情,“葉先生,如果您不喜歡……”
“下不爲例。”葉崇磬說。
雖然他沒講哪一樣“下不爲例”,sophie領會得他的心情,顯然對於老闆來說,粟茂茂的行爲過界了,而她也過界了。
“對不起,葉先生。”她說。
葉崇磬見sophie清秀的面孔上泛紅,也覺得自己有點兒過於嚴肅了,於是說:“出去做事吧。”
sophie無聲的退了出去。
葉崇磬默默的坐了一會兒,將粟茂茂送進來的那隻杯子放進了抽屜裡。上午剩餘的時間,他都在專心做事情。彷彿粟茂茂給他帶來的小插曲已經過去。快到午飯時間,sophie提醒他今天沒有工作午餐,他可以自由安排。葉崇磬聽sophie的語氣,好像也在替他鬆一口氣似的,便問sophie今天午餐怎麼解決。sophie說自己除非工作需要外出就餐,否則一定在員工食堂。
葉崇磬想了想,說那今天一起去員工食堂吃飯吧。
sophie笑着說葉先生,好像食堂換了承包方,您還是第一次要去試試菜呢。想了想又說,我得去修改msn簽名,說葉先生今天會去食堂吃飯,女職員們請務必盛裝出席……
食堂用午餐的時間十分繁忙,葉崇磬跟sophie排隊取餐的時候頗等了一會兒。sophie怕葉崇磬等的不耐煩,笑着說這次食堂換的這家餐飲商比先前的好太多,所以留在行裡用餐的員工會多很多,“董事長也經常下來吃飯。”她說。
葉崇磬聽着sophie話音未落,已經看到了伯父葉居德,正獨自坐在一張桌子上,細嚼慢嚥的用餐。他於是取了餐點便帶着sophie一起過去,坐在了葉居德的對面。
“董事長。”葉崇磬跟sophie一先一後的跟葉居德打招呼。
葉居德擡眼看到他們,示意他們坐。sophie乖巧的說自己跟其他同事一起。葉崇磬便獨自坐在了伯父的對面。食堂里人雖然很多,不過並不顯得嘈雜,叔侄倆說着閒話,倒也很愉快。都是難得吃一頓這樣簡單卻也閒散的午餐。
葉崇磬似乎感覺到什麼,他擡了下頭,往取餐處看一眼,一隊穿着銀行黑色制服、胸前掛着實習生標牌的年輕人在排隊取餐,比起其他安靜用餐的老職員們,他們稍顯稚嫩和活潑。葉崇磬不經意的皺了皺眉。
葉居德正用手帕擦着手,看到侄子的表情,微笑道:“見到茂茂了?”
葉崇磬轉回頭,繼續用餐,說:“沒有。”
“我今天倒是特別留意了一下。這孩子認真工作起來,竟然也一本正經。”葉居德笑道,“之前我以爲她三分鐘熱度,不見得能堅持到最後。就沒有跟你提。沒想到她連魔鬼面試官都能對付下來,也算有把小刷子。她父親親自打電話跟爺爺和我道歉,說這孩子胡鬧……依我看,雖然是胡鬧了些,倒也不是壞事。”
葉崇磬聽伯父提到了爺爺,愣了一下。並沒有想到這事情爺爺居然也知道。
葉居德微笑,說:“在公在私,粟家跟我們都是極有淵源的。茂茂這孩子算我看着長大的,大譜兒不離。她既然有心,我看讓她在咱們這裡試試也無妨。你說呢?”
葉崇磬知道伯父問他的意見,也不過就是一問。此時粟茂茂已經入職,他也不能因爲不合自己的意思就把她給攆出去吧?
“茂茂聰明,我不懷疑以她的能力會發展的不錯。”葉崇磬說。粟茂茂畢竟是粟家未來的繼承人。就算是她無心經營,但她有潛質這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對她的期許也僅限於此。不會更少,也不會更多。
葉居德看着侄子,也不再對這個話題發表意見。叔侄倆吃完這餐飯,一起出食堂的時候,竟然遇到了粟茂茂。
粟茂茂看上去比平時要穩重成熟很多,穿了制服的原因,她的樣子比實際年齡顯得要大。見到葉居德叔侄倆,她規矩的跟其他同事一起迴避了一下,只是在擦肩而過的一刻,她眼睛裡閃過的一線光芒,顯得又狡黠又得意。
葉居德看到,葉崇磬看到,sophie也看到,只是個個看在眼裡,感受不同。
葉崇磬最是聲色不動的人,依舊有說有笑的陪着葉居德回了辦公室,又聊了好一會兒纔出來,沒有立即回自己那裡去,而是獨自走向了吸菸區。
他掏出煙盒來,看了半晌——想起早前在紐約陳太的古董店裡買到的那隻漂亮的煙盒,買回來就讓人送去給了祖母。祖母誇他眼光好,喜歡的不得了,還說他不要總是記得給她買禮物,如果這樣好東西不是送給她而買來是送給女友的,她會更開心;聽他講買菸盒的經歷,祖母的笑聲一直不斷……葉崇磬將煙盒塞回衣袋裡,慢慢的踱着步子,不消一刻,便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陽光裝了滿滿一屋子,他看着東牆多寶格上那些奇形怪狀的石頭……
屹湘接到葉崇磬電話的時候剛剛進了家門。她一邊走,一邊聽葉崇磬說着翡翠原石的事情,沒來由的覺得輕鬆好些。其實他也沒說什麼,只是告訴她,他正在幫她找好一些的原石。然後,提議去一趟潘家園。可他的語氣,緩緩的、穩穩的,讓她聽着舒服。
“那就週末去吧……不用,我認識路……也行。”她說着話,走到了上房門外,翹腳一看,母親正坐在裡面侍弄兩盆蘭花呢。她收了線,敲門進去,“媽,我回來了。”
郗廣舒摘下眼鏡,看着女兒,笑眯眯的問:“跟誰講電話,這麼開心?”
屹湘坐到母親身邊去,“哪兒有開心?工作上的事啦。”
郗廣舒依舊笑眯眯的,說:“我倒希望這是工作外的事。”
屹湘跟着笑。
“上回跟你說的事情,可要提上日程了啊。”郗廣舒拿着一柄小小的銀剪,從根上剪了一小條枯葉。“那小夥子也是最近剛回國休假。你看看,這個週末行不行?”
屹湘盯着桌子上這盆“晨星”,蘭香馥郁濃厚,卻像母親的話,讓她頭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