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湘清醒後堅持要離開醫院,邱亞拉考慮再三,做主和瀟瀟一起將她帶回來。
他們不忍心再問什麼,反而是屹湘,問:“爸爸和媽媽呢?”
“都在家。沒跟他們說你出車禍,只說我陪姑姑出來看望個老朋友。”瀟瀟開着車子,平靜的說。
屹湘仍舊獨自坐在後排,重回木雕石塑的狀態。
到了家,他們原本預備各自悄然回房、不驚動邱亞非夫婦了,不料不但上房的燈亮着,崇碧還站在院子裡等他們。看到他們,崇碧忙迎上來問:“湘湘怎麼樣?”她壓低了聲音。待看清楚屹湘的模樣,心提了一下,急問:“還傷到哪兒了?身上傷到了沒?只有脖頸傷了?”
已經凌晨三點多,院子裡涼的很。崇碧穿着長毛衣,過來握着屹湘的手,她自己的手也是涼涼的,身上似沾了一層露水。
“你怎麼也出來了?”屹湘啞着喉嚨問。
崇碧扶着她,說:“都不往家打個電話,也不知道什麼情況,急死我了,在屋裡根本坐不住——爸媽問,我只能說你們一起呢。本來安慰他們讓休息了,結果剛剛爸爸有事情被叫起來了,媽媽也醒了,現在都等着你們呢。快進去說一下吧。”崇碧就覺得手心裡屹湘的手顫了一下,以爲她冷,立即脫了自己的外衣給她披上。
豈知屹湘此時並不是畏寒,而是怕見父母。
“你們都回房休息去。我進去和你爸媽說會兒話。”邱亞拉開了腔。說着人便先走開了誄。
剩下屹湘他們,望着她進了上房,直到裡面有低低的說話聲傳出來,三個人都還站在那裡。屹湘身上一層一層的被潑上冷水一般的覺得冷。
瀟瀟這時候給崇碧使了個眼色。
崇碧會意,輕聲跟屹湘說:“快回房休息吧。”
屹湘將身上的外衣脫下來還給崇碧。她脖子不能動,動作有些僵硬。
“晚安。”她說着便往自己房間走去。
走到房門口的時候,屹湘站住了,原本有些虛浮的腳步,隨後變的執着而堅定,她順着廊子往裡走,穿過了鑽山遊廊——崇碧見屹湘夢遊一樣,就想叫住她,被瀟瀟攔了一下。她回頭對上瀟瀟的眸子。
“你先跟過去瞧瞧。我去回個電話。”瀟瀟在崇碧耳邊說。隨後他便無聲無息的走開了。
崇碧跟着屹湘,不知道她要怎麼樣,就見她出了遊廊穿過偏院直奔了姑姑的屋子。正屋亮着燈,西間臥室黑着,屹湘推開臥室門,用極輕極輕的動作,慢慢的走進去,腳步也是極輕極輕的,像是生怕弄出動靜來、驚動了什麼。
崇碧站住了。
她沒跟着屹湘進去,而是在她走進去之後,悄悄的退了出來——心頭不知怎麼的便像壓上沉重的負累,有些不的喘息的疲累似的。屹湘並沒有受很重的傷,可是看上去,她像是遭受了比**的傷害更重的打擊。
她心裡一顫。
她見過屹湘身上的傷疤。
屹湘以爲丟了頸上玉佩而驚慌失措的從浴室裡出來,慌亂匆促間並沒有將她自己遮掩的足夠嚴實。那一天她是偶然的看到,那一瞬間用驚心動魄並不足以形容她的感覺。只是她裝作沒有看到。意識到了她看到自己傷疤的屹湘,也裝作沒有這回事——她們大約就是在那一刻,建立了某種程度上的信任和依賴關係。她不去拆穿,也不去猜測,而且知道屹湘是無論如何不會主動提及這傷疤是怎麼來的……她看着屹湘微笑的臉,偶爾會覺得心疼——她常常看到的屹湘,不是公婆和丈夫口中愛嬌的“湘湘”,而是時常會受傷的女子……
崇碧踱着步子,兩隻手扣在一處,捏的咔吧咔吧骨節直響。
聽到腳步聲擡頭,見是瀟瀟,她輕聲說:“在裡面呢。”
瀟瀟跟着便進去了。
藉着外面的燈光,臥室裡那拔步牀邊,屹湘坐在地坪上,半伏着身子趴在牀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牀上的Allen睡的正沉。他臉朝外,幾乎正對着屹湘的臉。也許是正做美夢呢,Allen面孔帶着孩童那特有的睡夢中的酣甜。
瀟瀟過去,輕輕的拍着屹湘的肩膀。
屹湘驚醒,幾乎跳起來,一對眼睛驟然睜大,在看清是瀟瀟的時候,擡手按住嘴巴,一聲驚呼硬生生的被嚥了下去,噎的渾身發顫。
“是我。”瀟瀟低聲說。
屹湘若驚弓之鳥的狀態,着實嚇人。
她的喘息聲,粗重而困難,然而壓抑着,身子顫的愈加厲害。
瀟瀟將她攬過來。
細弱的肩膀靠着他,仍在不住的抖。她顯然已經是精疲力盡了,還要勉強撐着。
瀟瀟看看牀上的Allen,說:“就在這兒睡吧,湘湘。”
她搖頭。又搖頭。她說哥,不行。
說這話的時候她走出了Allen這間小小的內室,可就在她關好房門的時候,眼睛裡那涌動的熱乎乎的液體,終於再也兜不住,如泉水一般的汩汩冒了出來。
這一哭,哭的氣斷聲噎,一發而不可收拾。
整個人如斷掉的琴絃,柔軟彎曲的蹲在地上,無聲的、痛痛的哭着。
瀟瀟默默的隨着她蹲下去,就在她的身邊,讓她靠着自己的肩膀哭。
好像等這樣的一刻等了很久了。
他每次告訴她沒事有我在的時候,其實都想說這句最簡單的話那就是湘湘,若是想哭盡管哭。眼下她哭的如此悲慟,哭的如此絕望,卻讓他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瀟瀟將屹湘的手臂勒過來,背起她。
崇碧見他們出來,悄悄的跟在後面。
瀟瀟就覺得背後的湘湘,身子冰冷。他不時的側臉看看她,汗溼的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