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多雨,又何況這是個多雨的季節,這一場雨斷斷續續的下了足足七天,雨下得多了,不僅路面很糟糕,人的心情也很糟糕,特別是開店做生意的人心情更是無法形容的糟糕。
暖心客棧的老闆娘巧巧,雙手托腮懶洋洋的斜倚在櫃檯上,蹙着眉頭,盯着雨絲髮着呆。這幾天客人很少,少得可憐,所以她給店裡夥計都放了工,哪天雨停,就哪天出工。
她只留下了兩人,一個廚子,一個跑堂。
今天已經是第七天的傍晚,雨仍不見停,但好歹迎來了這幾天以來第三個客人。
巧巧放下雙手,站直身體,問道:
“客官可是要住店?”
來人披着的蓑衣向下滴着水,聞言把頭上斗笠取下,露出一張圓嘟嘟、和善可親的臉,臉上掛着笑容,但仔細一看,他並沒有笑,笑的是那一雙眼睛。
他長着一雙會笑的眼睛。
他就這樣笑着問道:“你見過到客棧來卻並不住店的客人?”
巧巧看見這一張臉,表情突然凝重下來,道:“見過,你是第三個。”
“哦?你怎知我是第三個?”
“因爲你有一雙會笑的眼睛。”
“眼睛會笑就不是來住店的?”
“我知道有一個眼睛會笑的人從不住店。”
“不住店能住在什麼地方?”
“賭坊。”
“這人是誰?”
“‘笑面善人’金不易。”
金不易長嘆一聲,道:“人人都說暖心客棧很暖心,今日一看非但不暖,而且還寒心。”
巧巧眉毛一挑:“哦?”
金不易道:“傳言凡是進店的客人都能得到老闆娘甜甜的一笑,可是我從進門開始就沒見你笑過,而且現在認出人來也不笑,難道你對不住店的人都不笑?”
巧巧道:“既然不住我的店,我爲什麼要笑。”
金不易道:“所以之前的那兩人你不但不笑,還把他們趕走了?”
巧巧道:“趕不走,他們說這樣的天氣出去也會被雷劈死,所以還不如死在我店裡,好讓我埋。”
金不易皺眉道:“那他們遇到你豈非走了大運?”
巧巧道:“你的運氣也不錯。”
金不易不再言語,突然眼睛一眯,兩手一翻出現兩柄短劍,隨即身形一扭,反手朝後面削了出去。
“錚”“鏘”
兩個身影倒翻了出去,落在地上,一人手裡正握着一把軟劍,劍身還在輕微的顫動,而嘴角卻掛着一縷血絲,赫然正是店裡跑堂的小二。另一人手裡提着一根棍子,手上有些血漬,正是店裡的廚子。
金不易皺着眉頭,道:“一個小二不好好跑堂反而拿着一把劍專門幹着偷襲人的勾當,一個廚子不好好烹飪卻提着一根棍子專敲人悶棍。江湖上除了唐小二與宋大廚這兩人之外,想來已找不出第三人。”
小二咳嗽道:“不錯,正是我二人,但可惜一向不會失手的我們今日碰上了十大殺手之一的‘笑面善人’”
“我也沒想到會碰上你們,看來暖心客棧果然是暖心的,連你二人都能呆着不走。”
金不易道:“不過,你們只要做一件事情,一件對你們來說很容易的事,我就放過你們。”
小二道:“什麼事情?”
金不易道:“帶我去見一個叫熊倜的人。”
小二道:“如果我說,我們不知道這個人,你相信嗎?”
金不易道:“不信。”
小二嘆道:“看來我們今日是難逃此劫了。”
金不易笑道:“一個都逃不了。”
一直沒有開口的廚子臉上橫肉一抖,道:“可這裡是暖心客棧。”
金不易眉頭一挑:“暖心客棧又如何?”
半天沒說話的巧巧道:“暖心客棧可以暖心,也可以冷心。”
金不易笑道:“一個人的心若是冷了,豈非跟死人一樣?”
巧巧道:“是的,所以你現在就可以去死了。”
話剛說完,兩手一拍櫃檯。
“嗖”“嗖”“嗖”
三支漆黑的弩箭從櫃檯裡破壁而出,成三角之勢激射向金不易。箭勢太快,只見他身形向左向後一扭,生生在箭快觸體時讓開一箭,同時手裡兩把短劍隨着身體向上斜着削了出去。
“鏘”“鏘”
兩支箭被劍削偏方向飛了出去,金不易被震得橫着連續退了三步,才止住身形。
但才止住身形,他就急忙雙腳一蹬地面,身子幾乎貼着地面射向窗戶,堪堪避開了房頂落下的一張大網,黑絲的網。
此時天已漸黑下來,大堂也沒有點燈,只有從窗戶照射入許些光線,大堂屋頂均一片漆黑,加上網兜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製作而成,下落輕如鴻毛,飄然若風。
金不易被弄得手忙腳亂之際,自然無法發現這張差點將他兜住的網,更無法發現在窗戶外對面牆角站着的一個人。
他身體破窗而出正準備翻牆遁走,然後就看到了這個人。
金不易苦笑道:“想不到這客棧不但不暖,而且很黑。”
這人道:“這個時候確實很黑。”
金不易道:“下次我決不會進這種黑店。”
這人道:“沒有下次了。”
金不易道:“你能留得住我?”
這人道:“難道你找的不是我?”
藉着微弱的光線,金不易看着這個年紀輕輕的青年,凝重道:
“你就是熊倜?只會一劍的熊倜?殺了百龍會三十多名兄弟的熊倜?”
這人自然就是熊倜,他回答道:
“是我。”
“百龍會說你現在可能還在夢中,即使醒來也一定是個白癡。”
“你覺得呢?”
“我覺得他們纔是白癡。”
金不易道:“不過我很想知道,你現在出劍是不是還能那麼快。”
熊倜冰冷說道:“你現在就可以知道。”
外面的雨不知何時早已停止,雨後的空氣總是很清新,風中帶着泥土的芬芳,還有蕭殺的味道。
熊倜剌出了一劍,一劍變成了三劍,金不易同時剌出兩劍,兩劍還是兩劍,但劍身突然變長。
三劍交錯而過,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只有風的聲音。
人也交換了位置。熊倜站在原先金不易的位置,一動不動,而金不易在原先熊倜的位置,卻並未站穩,踉蹌着衝了幾步,隨即左手抱着右臂身形順勢一躍,翻上對面的房頂,幾個起落間便消失不見。
三個身影從店裡衝了出來,其中一人身材苗條嬌柔。
跑到面前,責問道:
“好不容易醒來,怎麼還跑出來吹這涼風,得了風寒怎麼辦?”
聲音中關切之意甚濃,聽起來這個男人一定是她最親近之人,不是哥哥弟弟,就是她的男人。她的問話很尋常,尋常得就像一普通人家的婦人,懂得照顧和體貼自己男人的婦人。
熊倜嘴巴一咧,卻沒有發出聲音,身體突然就倒了下去,她慌了神,急忙兩手接住,將熊倜抱着貼在胸口,伸手在他肩頭點了兩下,止住了不斷流出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