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紅髮男子黯天所猜測的,一點都不錯。
方纔在混亂之際,陸雲滄突然喊着撤離,還拽着兩人迅速離開,正是出自於識海之中,承天劍靈的示意。
在察覺到身後無人追來之後,木易青尋了一處樹木,施展術法闢出樹內空間,給三人尋了個暫時的落腳之地。
“你方纔爲何忽然強行撤招,又着急離去?”
瓏江雪看得仔細,剛剛陸雲滄的劍訣都已經掐好,招出的瞬間又被他強行收回。
“我等下再與你們解釋……”
陸雲滄此時滿心都是承天劍靈方纔喊的話,無心多說,當即盤膝坐下,就開始與識海中的承天劍靈對話。
“承天前輩,剛纔爲何要我迅速撤離,那個紅髮男子還有夢魔難道都是你認識的人?”
“本座知道你對方纔的示意,心中有所不滿。”
承天劍靈沉默了一會兒,纔再次開口:“只是方纔那名紅髮男子,乃是一位能力不在本座之下的劍靈,而且根出同源,在他身上,我感受到了天地城的氣息。”
“他竟然是天地城出身的劍靈!”
陸雲滄心中一驚,許多散碎的信息,雖然初初遇到時看起來雜亂無章,但現在,它們就像是被一條看不見的線慢慢地串了起來。
爲何師尊說古劍可以被感知到?就連癡劍江林也說過,當年他亦覺得被人暗中盯着。
還有,當年是誰將江林帶進天地城,把他控制成了守墓殘魂?
直到這名紅髮男子出現,這些散亂的訊息開始漸漸明瞭起來。
天地城,還有其他的倖存者!而這個倖存者,說不定就是江林、陸家這一幕幕悲劇的背後推手!也就是他陸雲滄真正的仇人!
“他的主人你可認得?”
陸雲滄攤放在膝上的雙手乍然攥緊,一想到方纔那紅髮男子輕描淡寫就化解了自己的招數,他的心中就涌現出濃濃的不甘與戰意!
“本座只能感知到他與我同出一脈,卻無法知道他的主人是誰,他的能力幾乎處在巔峰狀態,即使是本座,現在也不敢直攖其鋒,更何況他還有一名幫手。”
“小子,你太沖動了!一味的好戰,卻在戰鬥中忘記了自己的本心!”
承天劍靈的話語中,第一次出現了孤傲之外的語氣,那話語間瀰漫的淡淡無奈,卻似一盆冰水兜頭而下,成功地叫陸雲滄自那種興奮地有些戰慄的狀態中清醒下來。
攥緊的雙手,緩緩鬆開。
陸雲滄深呼吸一口氣,從方纔起就一直圍繞在他身邊的,那種出鞘利劍般鋒芒畢現的氣勢,此時也消弭散盡。
“前輩教訓的是,是我太沖動了,若不是前輩提醒,恐怕雲滄現在已經犯下大錯了。”
承天劍靈聞言冷哼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說:“本座發現,不管是那夢魔,還是後來出現的劍靈,似乎本意都不是要取你們三人性命。”
“對於他們的目的,我也有些迷惑了,若說是針對血劍而來,那麼早在江林前輩死去之後,他們爲何不取走血劍?而且,我還懷疑他們跟江林前輩變作守墓殘魂一事,也有不少牽扯。”
陸雲滄說出自己的懷疑。
“本座亦是如此認爲,且不論倖存者是誰,所作所爲目的又是爲何,單憑今日本座所見,堂堂劍靈竟然自甘墮落
與妖魔爲伍,他的主人想必也早就失卻了本心!”
承天劍靈的聲音顯示出他正在壓抑着心中的憤怒。
“待到本座能夠化形而出那一日,勢要爲天地城清理門戶!”
“前輩,我當初從天地城藏寶閣中也得到了不少珍稀靈礦,不知道他們對你化形可有幫助。”
“雖然可以用,但是這方法太慢了。”
承天劍靈沉吟了一會兒:“本座現今實力不足當年三分之一,只要尋一把能配的上本座的劍,本座就可以暫時依附於它藉以化形,若是本座有着昔日全盛實力,根本不需要憑藉那些外物……唉。”
“前輩,晚輩一定儘早幫你找到合適的劍身……”
“好了小子,你本就有傷在身,方纔又強行撤招,現在不要多想,抓緊時間療傷吧。”
看着終於平靜下來,開始安靜療傷的陸雲滄,倚坐在樹內空間一側的瓏江雪心中輕嘆一聲。
從剛纔開始,陸雲滄就顯得有些不太對勁,不管是臨時收招帶着自己與木易青逃走,還是盤坐下不久後,周身忽然爆發出的那陣猛烈殺意。
她知道,陸雲滄必定有秘密隱瞞着自己,時至今日,她才第一次感覺到前世的陸青山與今日的陸雲滄是兩個不同的人。
即使他們擁有着同一個靈魂。
對她而言,陸雲滄仍舊是那個可以將生命託付的愛人,可是轉念想來,在陸雲滄眼中,自己也不過是個十分熟悉的陌生人而已吧,甚至就連那份熟悉感,都是來自於那殘缺不全的前世記憶。
“傻丫頭,你爲何要愛上人類。”
記憶中,大哥在知道自己愛上陸青山之後就曾反對過:“你可知人類的性命短暫,妖族長情,愛過這一世,總會奢求着下一輩子,可也只有你們這些傻姑娘才相信什麼前世今生的傳說。”
只願他心似我心。
瓏江雪在心中想到自己當年說過的這句話,方想到此處,就看着對面的陸雲滄睜開了眼睛,恰巧與瓏江雪投過去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叫你擔心了。”
陸雲滄開口的第一句話,便叫瓏江雪心中的踟躕盡數消融。
“你的傷勢恢復的如何?”
瓏江雪起身走到陸雲滄身邊問道。
“只是有些許的氣血逆行,不礙事的。”
陸雲滄拍了拍瓏江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喂,你們秀恩愛的時候,能考慮下仍舊單身之人的心情嗎?”
另一邊的木易青做出用手遮眼的動作來:“眼都要被你們給閃瞎咯……”
“羨慕嗎?”
陸雲滄看着木易青咧嘴一笑:“羨慕的話,你也去找啊。”
“木道友的本體是一棵樹吧,我記得,樹木是不分公母的,木道友想找另一半,還真心不好找。”
瓏江雪一臉善解人意地說着。
“你們還是繼續吧,打攪你們是我不好,你們無視掉我就好……”
木易青捂着心口縮到一邊去。
第二日天色將亮,木易青以木族神通探查過周邊,確認那紅髮男子確實沒有追來之後,三人就離開了樹內空間,繼續南行。
沒走多遠,就聽到遠處傳來妖獸的吼叫聲,中間還夾雜着孩童驚懼的哭聲。
“嗯?那邊有情況!
”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隨即朝着那個方向疾馳而去。
等趕到發出聲音的地方一看,饒是陸雲滄見多了血腥場面,乍一看到那幅景象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三頭足有一丈長半丈高的蜥蜴狀妖獸,正在大口撕扯着一名女子,這些妖獸雖然身形高壯,但是嘴巴並不太大,一次只能從女人身上撕下一塊碗口大小的肉來,倒是因爲它們力氣十足彪悍,那名女子已經被撕扯的不成樣子,許多關節部分的肉都已經與骨頭脫離開來,露出掛着血絲的森森白骨,女人被啃了一大半的臉軟塌塌地歪在一邊,脖子也被啃斷了一半,但是那女子竟然還沒有死!她殘餘的半張臉上掛滿了鮮血跟淚水,嘴脣蠕動着像是還想說些什麼。
女子的目光中透着一股難言的不捨,她緊緊盯着的,正是不遠處一個蹲在藤筐裡的六七歲左右的女娃。
那女娃想必是她的女兒,這邊的原住民多喜歡用藤筐背東西,年幼的孩子也常常被放置在藤筐中,想必她嘴裡想說的,也是叫女娃快跑,只可惜女娃年紀太小,又親眼見到母親被妖獸蠶食,此時只會一味地哭泣,卻是連跑的力氣都沒有了。
陸雲滄常常看到人與人拼鬥後的血腥場面,但卻很少見到妖獸傷人的慘烈場景,尤其是這名女子一看就毫無法力,只是個普通的原住民,面對妖獸根本就沒有任何抵抗之力。
陸雲滄此時只覺得心頭一股怒火騰地燒起,斷喝一聲:“孽畜!”
手中血劍劃開生死界限,雲騰霧涌劍式揮出,瞬間鋪開遍地銀霜,三頭正在貪食的妖獸被奔涌而來的劍氣殺個正着,三顆頭顱同時落地,腥臭的血液噴涌而出,濺了藤筐中那小女娃滿頭滿臉!
小女娃彷彿被這一幕驚呆了,止住了嘴裡的哭聲,呆呆地看了看飛過來的陸雲滄與瓏江雪木易青三人,過了好久,才忽然驚醒過來似的,哆嗦着從藤筐中向外爬,只是她腿軟的幾乎站不起來,爬了好幾次,最後還是絆倒了藤筐才連滾帶翻地從筐裡撲出來。
滾了一身泥血的小女娃也不說話,趴着對陸雲滄三人磕了好幾個頭,而後才哆哆嗦嗦地爬到已經軟成一灘肉泥般的女人身旁,伸出手摸索着想把女人的眼蓋上,可那女人竟然還留着一口氣在,沾滿血的眼珠看着女娃,眼睛中似乎泛起了一點光。
“媽……”
小女娃輕輕喊了一聲,聲線都帶着顫抖跟嘶啞。
木易青率先趕過來,將手搭在女人的脈上試了一下,而後嘆息一聲,這個女人的五臟六腑已經盡數被妖獸的毒液給侵蝕腐爛掉了,還吊着一口氣恐怕是那妖獸的毒液所致,看着眼前的小女娃,木易青不知該如何開口。
“小姑娘……你娘她……”
“我曉得,我媽活不成了……”
那小女娃一開口,嘴脣又顫抖着扁了起來,眼瞅着是要哭,卻又倔強地忍住了:“被勒種怪物襖得【咬到】的人,都要被襖的只剩骨頭,纔會嚥氣,我曉得,我媽木的救了……可我不想我媽死都死的浪個痛苦……”
“我們雖然救不了她,但能叫她不再受罪。”
瓏江雪走上前去,摸了摸小女娃的腦袋:“我可以淨化掉毒液讓她現在就死去,只要你願意。”
“我願意。”
說出這句話後的小女娃,臉上瞬間流滿了無聲的淚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