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時候要不是大哥引爆了他的鎖魂鈴,恐怕我們兄弟二人都難以全身而退。”
說到“全身而退”這個詞時,白無常下意識地頓了頓,主要是他突然想到,當時黑無常的狀況還真算不上“全身而退”,不過話都已經說出口了,也就沒有必要再多計較這些字眼了。
“引爆了鎖魂鈴?那既然鎖魂鈴已經毀了,黑無常,你手上這串鈴鐺又是怎麼來的?”
繪鏡盯着黑無常手中那串鈴鐺問道。
“當然是重新煉製了一個……”
白無常剛一張嘴就看到了繪鏡十分難看的臉色,原本理直氣壯的聲音不由得低了幾分下去:“爲了取得煉製材料,我們去屠了一個村。”
“什麼?屠村?好,好,很好!”
聽到白無常這句話,繪鏡瞬間怒極反笑。
“我剛剛與蠻荒道那邊聯繫時,還對行知誇下海口,說你們最近安分得很,轉眼你們就告訴我,你們竟然爲了煉製鎖魂鈴,去屠了一個村!”
繪鏡臉色鐵青地盯着白無常吼道。
“若不是鎖魂鈴毀壞,小弟也不會出此下策,若是鬼後因此責問,此事由我一力承擔。”
黑無常面無表情地說道。
“承擔?說得如此好聽,可你知道你最該承擔的是什麼嗎?若是真因爲你們二人的魯莽行事,而壞了我族的大計,豈是一句承擔就能說得過去的?你們以爲我遵照鬼後的命令,在此地蟄伏不出,是因爲我懼怕葉冰之那個女人嗎?”
繪鏡冷哼了一聲,看向仍舊帶着幾分不以爲然的黑無常,加重了語氣說道:“你以爲鬼族現在還是當年那所向披靡的鬼族嗎?我們在此,不僅僅是爲了進軍崑崙來掠取此地的生脈之力,我們是要光復鬼族榮耀,是要再度振興我族的!縱使葉冰之這個女人有再多的不是,只要她的命令對鬼族有利,你們就不該爲了一己私情,對她的命令置若罔聞!肆意破壞!”
說到這兒,繪鏡將手背在身後,來回踱了兩步又突然停下:“你們回來的時間拖延了這麼久,是不是也跟此事有關?”
“應該是有些干係吧。”
白無常蹭到黑無常身邊坐下:“這一路回來,警戒加強了不少,不過仍舊難不倒我們兄弟二人。”
“你們!你們真是壞了大事猶不自知!”
繪鏡接連搖頭嘆氣:“在這麼緊張的關頭,你們突然露出行蹤,無疑叫崑崙衆人確定了自己心中推測,原本所有的猶疑不定,此時必然已經盡數消弭,而且因爲你們犯下的事情,他們會因爲憤怒而士氣大漲!可能你們以爲,僅僅是中階低階弟子加強了警戒與巡邏,妨礙不了你們什麼事情,可你們怎麼不想一想,等鬼後率領大批族民來此,那些低階的鬼族,原本可以趁着崑崙此地局勢未明的空隙尋到安身之地,現在,恐怕他們一到來,就要面對着地網天羅!”
繪鏡一番話
,不僅說的黑白無常啞口無言,就連一直佇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燭明軒,此時臉上也露出了一絲驚訝來。
“事情應該沒到那般嚴重的地步吧。”
見洞穴中氣氛一時凝滯,燭明軒搔了搔頭開了口:“繪鏡,若是你要將此時稟報的話,就說他們是在我的安排下,才做出這般舉動的吧。”
“皇子……”
白無常聞言開口喚了一聲,還沒等他接着說,燭明軒就打斷了他的話。
“我明白你們並不怕承擔責任,只是現如今鬼族式微,有句話,曾經我一度猶豫當講不當講,現在看來,是我太過猶豫不決,反而造成了今日局面,若是我早早把話說開,或許就不會有這般麻煩。”
“皇子有什麼話,儘管說就是,何必猶豫不決,千萬莫要把我們兄弟當做外人看待。”
黑無常緩慢地開了口。
“唉,那我就說了。”
燭明軒看了繪鏡一眼,又很快地收回了目光:“我明白你們二人是一心一意追隨我父王,也正是因爲對我父王的死難以釋懷,因此對我嬸孃有諸多非議,今天在你們面前,我就攤開心思跟你們講句明話,對於我父王之死,時至今日最難以釋懷的人,不是你們,不是我的嬸孃,也不是我那沉眠許久的二叔,而是我。”
“不管怎樣欺騙自己,每當想起父王戰死的那一幕,我總是要拼盡全力剋制自己,剋制自己心中的怨,剋制那份放不下的恨。”
燭明軒苦笑一聲,說出口的聲音晦澀得驚人:“可是我恨的不是別人,因爲別人救他,是情分,不救他,是本分,我沒有資格強求任何人,去毫無條件放下一切的救我父王,或者說,除了一個人之外,沒有任何人必須做到這一點,而那個唯一被排除在外的人,便是我。”
“是我不夠強大,是我沒有用,才叫我的父王單身赴險,你們總是糾結於嬸孃遲遲不出兵救他,而我卻永遠難以忘卻,我的父王,是爲了要給我爭取時間,才被圍困在葬龍壁,所以歸根結底,你們應該恨的,是我纔對。”
“皇子……”
聽燭明軒這樣說,白無常又試圖開口,卻再次被打斷。
“你先不要講話,聽我把話說完。”
燭明軒對着白無常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接着說了下去:“後來,我們鬼族被圍困在蠻荒道,將近六成的族民沒有熬過這漫長的封印之期,是二叔散盡全身魂力,才保留下了我族四成子民,是嬸孃的神機妙算,給我們終於爭取到了破陣而出的機會,就連你們能夠甦醒,也同樣是仰仗與嬸孃的決斷,可以說鬼族能自困境中再度崛起,幾乎都是踩在二叔與嬸孃的各種犧牲上換來的結果,我真的希望你們可以看到二叔與嬸孃的付出,而不是一直牢記着他們當初的所作所爲……”
“而你們在醒來後多次表示要擁戴我上位,我卻覺得,此身上愧對與父王,下無功與子民,真的
是不適合坐在那個位子之上,對我而言,只要鬼族能夠再度繁榮,誰是鬼王,我並不在乎,所以現如今,我希望你們能放下早先的成見,因爲只有我們齊心合力,鬼族才能擁有一絲喘息之機,若不然,在被敵人打垮之前,鬼族就會先行毀滅在內亂之中……”
“皇子說什麼,就是什麼。”
出乎燭明軒意料,在終於得到開口的權力之後,白無常竟然說了這樣一句話:“你叫我們放下成見,我們就放下,皇子無需爲此擔憂。”
原本燭明軒都做好了準備迎接白無常的反駁了,沒想到對方回過來瞭如此輕飄飄的一句話,倒叫他拿不準接下來該說什麼了。
“好了,黑無常傷勢未愈,鎖魂鈴還有待煉製,你們兄弟兩人就先到內裡去療傷休養吧。”
站在一旁的繪鏡看着明顯露出幾分敷衍神色的黑白無常二人,一邊心中暗自嘆息,一邊開口給燭明軒打了個圓場,順便丟了個臺階,送走了這棘手的兄弟倆。
“軍師,我方纔說的話,他們是不是根本就沒有聽進去……”
直到視線中已經再也看不見黑白無常二人的背影了,燭明軒才輕嘆一聲,開口問繪鏡。
“若是他們二人能聽進去,那才真會叫我感到奇怪呢。”
繪鏡走上前去,安慰性地拍了拍燭明軒的肩膀:“那可是出了名的頑固分子,當年你父王的話,他們也時常不去聽,更何況現如今了。”
“不過即便他們二人暫時無法全盤接受你的話,只要他們能說到做到,暫時與鬼後那邊維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事情就總有機會迎來轉機,咱們就暫且看着吧,想來有鬼族大業這麼大一個擔子壓下來,他們總會變得收斂一些。”
“但願如你所說吧。”
燭明軒苦笑一聲。
西崑崙密林中,鷺影溪地界的生脈脈源處,西陵雁手持一個陣盤當空而立,口中唸唸有詞。
只見隨着他口中的法訣不斷念出,他手中的陣盤上,漸漸發出了一點亮光,這光點漸漸變大,一會兒工夫就化作一個磨盤大小的光團。
西陵雁冷眼看了手中被徹底激活的陣盤一眼,揚手就將陣盤打了出去,飛落的陣盤不偏不倚地扣在地上早就刻好的一個凹槽裡,與普通傳送陣陣盤的落地生光不同,這個陣盤雖然本身散發着極其耀眼的光芒,在落到地面上後,那道光芒卻仍舊凝聚在一起沒有散開。
而半空中的西陵雁,此時口中法訣亦在不斷加速,隨着一聲聲晦澀的法訣響起,那團磨盤大小的光團漸漸拉伸鋪展,最後形成了一個一丈來高,三丈來寬的扁圓形光幕。
光幕一成,西陵雁立時結束了法訣的誦唸,看着那片光幕在微微的搖晃了幾下之後,徹底固定下來,他那雙上挑的丹鳳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冰冷神色。
這個即將把全崑崙都變作人間地獄的傳送陣,終於在這一刻徹底完工了。
(本章完)